“你醒了。”沙哑的声音引起了南冥的注意,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了那个人。
许是心情极为不错,孟婆做出了一个牵扯唇角的动作,他觉得这应该是个温柔缱绻的笑, 但是面部肌肉僵硬着撕扯不开, 只能带出一个古怪的笑。
他微微的皱了皱眉,竟是因为自己不自然的笑, 而觉得有些微的懊恼。
“孟溪。”南冥刚刚才从三生石的回溯中醒来, 乍然再看见那张俊俏的脸,竟有些恍惚,前世今生所有的感觉竟像是全部交融到了一起,让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孟婆又或者应该叫孟溪,孟婆是他选择的一份职业, 而孟溪才是他的本名, 猛然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竟是先愣怔了一下, 随后面部线条柔和了些许, 道:“已有几千年未曾有人再叫过我这名字。”
南冥沉默了,面对前世散尽毕身修为只为换其永生的对象,那份难受竟是久久的盘旋不去, 对方这番暗含愉悦的话语, 也只让他觉得胸闷。
没有察觉到南冥的些微异常,孟婆继续道:“记起来了吗?”可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却又有些害怕听到对方的答案。
南冥皱了皱眉, 虽然还是觉得很难受,且看见对方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亦是觉得有些鼻头发酸,可他知道他与对方没有任何的可能,他现如今也不可能会再喜欢上除了沈孤鸿以外的人,所以他的话语竟是极为的坚定淡漠:
“本就不是本座,又何谈记没记起。”
虽然早就想过如此的结果,可当真的听到当事人如此说时,孟婆的心还是猛然抽痛了一下,原来这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还是会跳动的。
他从未想过对方会因为记起前世,就喜欢上他,和他在一起。
就如同他对那名为阿炎的女子所说一样,凭什么要他一个人记得,而对方却可以忘得干干净净。他如此执意让对方记起前世,除了那份执念,或许还包含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哪怕他的心沉寂太久,可依然会因为一个人而跳动,仙人,这么多年了,好高兴,能再一次找到你。
可是他又怎么又接受他等待多年,恋了多年的仙人成为别人的道侣,不甘心,所以想拼尽一切的去挽留。那未能等到的爱人,其实早已成了他的魔障。
他有些痴痴地道:“明明说好了生生世世。”
这既是说给南冥听,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南冥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他竟是极为的理智起来,淡淡道:“本座之前就说了,哪怕真有前世今生,那也与我无关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本座只是南冥,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乾坤尊者。”
“不,你就是他。”孟婆歇斯底里道。
明明说好的永远在一起,你又怎能食言呢!如若不是这个诺言,他又何必如此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苟且偷生,漫无目的地找寻着。
南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压下心头那股突然涌起的苦涩,暗道:
实在太古怪了,前世虽说乾坤尊者与孟溪的感情是真的,可其程度远没有他对沈孤鸿的感情来的刻苦铭心,为何对方的情绪偏偏总会让他不自觉的心疼难受。
南冥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沉意味不明起来,他不由想到了孟婆之前说的交易,三成实力的交易,又会是如何的交易呢?真的只是单单让他体味一把前世吗?
“不,你是爱我的,你又怎么可能不爱我呢?”孟婆捂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再放下时眼中满满的是一种痴狂的爱恋。
南冥长叹一声,他恐怕是平生第一次这般无奈的对一个人说:“本座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与
你是没有可能的。”
“不会的,你会爱上我的。”孟婆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南冥的说法,“要知道前世的你脸上可是没有泪痣的啊!泪痣,本就是为了寻找前世的爱人而生。”
泪痣,据说是前世生死之时,爱人抱着哭泣时,落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这本不过是民间的流传,南冥会知道也不过是因为白子奇曾就以这泪痣调侃过他,还说什么这泪痣是在三生石上都留下过印记的,转世也无法消磨它的痕迹。
泪痣还有一个说法便是孤星之命,一生多情,却总被无情所伤,可南冥从不信命,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泪痣罢了。
如若他一早遇见的便是这个人,他不介意再续前缘,可是这个人来晚了。他已经遇上了沈孤鸿,也许在沈孤鸿眼中他比不上他的道,他的浩然宗,可是他却又能笃定这世间再无人能比他在沈孤鸿心中的地位还高,他只是执着于想要对方只在乎他一人,凌驾于一切之上。
如此想想,竟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
感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且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事业喜好,爱情不可能成为一切,看来他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另一处的雪域之中,漫天飞雪之下,两个同样处于高位的人已是针锋相对起来。
“你在阻我。”沈孤鸿的声音极为的寒,能让人只是单单听到声音便已寒入心底。
别人害怕沈孤鸿,君戈却是不惧的,他亦是冷寒的回道:“是,又如何?”
“让开。”沈孤鸿的声音很冷,可他在说这话时,面上却也还能平淡如初。
君戈到底是有些好奇这位的底线是什么了,他的唇边划过一抹弧度:“如若仙尊要离开……”
他突然顿了顿,然后本就阴森可怖的鬼气愈加浓烈,如同要化成实质一般,万鬼朝拜其能引起的鬼气,恐怕也不及这般。
他冷森森的继续道:“……那本王便杀死仙尊大爱的世人,闹上你的浩然宗,让你心心念念的浩然宗鸡犬不宁。”
世人,不知何时竟也成了他的束缚。
沈孤鸿不由想起在玄武秘境时,那菩提树也是以棋中的黎明众生的性命来威胁他,引他下那鬼煞七星棋。
原来这世间的世人早已成了他的束缚与牵绊。
沈孤鸿的目光沉了沉,面上却依旧八风不动,只冷冷地重复了一遍:“让开。”
“仙尊当真要弃你大爱的世人于不顾吗?”君戈手指微动,转动了一下手中红伞,略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的漫不经心不会让人觉得任何的失礼,毕竟,杀人对于冥王来说太容易了,就算他不亲自动手,也会有成千上万的鬼魅为其代劳。
沈孤鸿呼吸略微重了一下,他终于不再是那冷冰冰的“让开”二字,而是道:
“这世间不是我一个人能救过来的,冥王若真要残害这苍生,那本尊也只好让冥王没有这个机会。”
沈孤鸿一手持剑,剑尖已是冷冷地直指君戈。
沈孤鸿觉得自己恐怕已经疯魔了,如若君戈不是南冥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恐怕早就动手了,有一句话他还未说出,可他心里却竟如此真实地闪过——浩然宗的责任于他何事,那些人的性命又于他何事,他只愿能抛弃所有的责任承担,去守护陪伴那么一个人。
何其疯狂的想法,他还能自持多久。
他的道心果然不稳了。
面对闪动着寒茫的剑,君戈却如同没有看见般道:“流云仙尊当真要去找南冥吗?这就般在意?一个人又哪里比得上天下苍生呢?”
“他是本尊的道
侣,是与本尊相伴一生的人,本尊不想他有事。天下苍生是仙道第一人必须去守护的,而他是本尊想去守护的。”
初闻此言君戈竟是沉默了起来,原来如此吗?天下苍生是职责所在,不得不去守护;而卿才是顺从本心,想要去守护的人。
虽说只是换了一个称呼,但其中的意义竟是让君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一直觉得沈孤鸿是一个冷情冷性之人,只在意他的浩然宗,他的天下苍生,南冥不过是对方无尽生命中的一个调剂品,却不想沈孤鸿居然能如此在意。
哪怕心中微有触动,可君戈的话还是冷漠至极,如同要冻到骨子里,唇边都似乎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说的倒是好听,流云仙尊若当真那般在意南冥,当初又何必冷落他近千年。”
这件事是南冥心中的倒刺,君戈倒是不介意做个恶人,帮南冥问个清楚。
对于此事沈孤鸿却是沉默了起来。
沈孤鸿的无言以对,让君戈唇边嘲讽的笑容更浓了一些。
“有些事能说,有些事却是不能说的。”
沈孤鸿最后这般道,他不顾君戈,再一次离开,对方却是不再拦他了,只是在他离开之前淡淡的道了一句。
“你虽功勋无数,受人敬仰。为这修真界花费了许多心血。可若有一朝你做错了任何事,你所守护的世人亦可以忘记你所有的付出,反过来声讨你,将你视作无恶不赦的恶人。世人愚昧无知,仙尊却要为其不飞升,守护着这愚昧世人,又是何必呢?南冥为了和你在一起,放弃了很多东西,可仙尊为何不能把你的目光多投一点在他身上呢?”
在沈孤鸿步伐微顿之时,君戈却是笑了一声:“算了,就当是本王妄言,仙尊慢走。”
君戈在沈孤鸿离开许久后才幽幽地又叹了口气。
南冥那家伙果然是个不懂事的臭小子,沈孤鸿对他这般情深意切,他居然还能说和离就和离。
在君戈看来那一千年的冷落真不算什么。就是凡人,再相爱的两人,也常会因为工作事务而忽略爱人。更何况沈孤鸿还是仙道第一人呢!其事务众多,责任重大,本身也是一个爱好诸多的修炼狂,一不小心冷落了道侣也不算什么大事啊!
南冥那小子自己在那一个劲别扭着,说不定他当是提和离时,沈孤鸿都还不知道这小子在胡闹个什么劲,不过……
君戈微微眯起了眸子,他总感觉对方会忽略了南冥,不单单只是因为闭关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