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年春, 正道终是因魔教这些年来越发残暴群起而攻之。
魔教后山,桃花林中,原本粉色的桃花早已被血染成了绯红色,魔教的桃花的确是整个江湖最好看的, 足以迷乱了众人的眼。
孟溪因为错信他人, 遭人暗算,内力被封,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魔教弟子在他面前一个个的死去, 这些人中不乏他熟悉的脸庞,明明只把那些人当作好用的刀,可为何还是会难受。
他本也是枭雄一般的人物,机关算尽,却不料竟是要死在教中叛徒之手, 早在孟溪察觉到魔教中有内鬼的苗头时, 他就因为猜疑错杀了许多信任之人,宁可错杀, 不愿放过。
他本就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从而搞得魔教人心惶惶。
他曾想过许多可能是叛徒的人选,却偏偏没想到最后的叛徒居然是一个他从未怀疑过的人——他曾经最是宠爱的男宠,并不是多么信任这个人, 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把对方放在眼中。
不过是小小的一个男宠罢了。
而现如今居然就是这个他曾经乖巧懂事的男宠毁了他一生的基业, 何其可笑。
看着离得极远,在几个高手保护中的瘦弱清秀男子,孟溪嘲讽的勾起了唇角。还记得初见这人时, 对方还是小小一个少年,怯怯地紧紧拉住他的袖摆,不敢放开。现如今对方已然成为了一个清俊的男子,已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站在他的对立面。
这五年来他心心念念着仙人,倒是忽略了他。
本以为是只听话知趣的小兔子,却不想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你有什么想和本座说的吗?”孟溪已是极为的狼狈,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他却也还能自带一种潇洒姿态。
这是青年带正道人士攻入魔教后,孟溪与青年的第一句话,没有声嘶力竭的质问什么所谓的‘为什么’,他的问话太冷静了,就好像这个人本就活腻了一样,死于他而言也许反倒成了解脱。
原来等一个人会那么的累,日日夜夜的等待,又在等待中胡思乱想,他想他已是生了心魔,哪怕对一个不是很喜欢的人,这般的等待,也会形成执念,更何况他对那个人的感情本就不是那样可以轻轻放下的。
清雅的青年因孟大教主的话而皱了皱秀气的眉,他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以我的手段本是不可能成功的。”
青年继续道:“教主这五年来心不在魔教,也未曾再管束过魔教,手下人难免会有些小心思,我也才能够如此轻易的就成功,不然……”这固若金汤的魔教又岂会仅仅因为我一个没有实权的内奸而沦落至此。
“你恨本座?”孟溪看向那个清雅的青年,问道。
他不过是随意的一问。大抵也只是觉得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是不愿雌伏他人身下的,才有了这一问。
孟溪抬眸看向了远方,烧红了半边天的晚霞,血色的昳丽桃花,飘飘扬扬的落了人满肩……可是却偏偏没有那个人颀长的身影,他忍不住偏头咳嗽了起来,唇边涌出不少鲜血。
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一个人忘记一个人,更何况是他这样恶劣的人,忘记他大抵是很容易的。他想他大抵该是恨那个如同神坻一般的仙人的,可为何在明知要死时,最想见的人却也是他,好想……再最后的看对方一眼,哪怕是一眼也是好的。
孟溪再一次的笑了起来。
想来这便是报应。
青年摇了摇头:“教主你知道的以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能陪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为何要说是恨呢?”他轻轻的笑了起来,如同解脱一般的轻松。
“毕竟是您把我从地狱中带出来,
您就如同我的天,我对您言听计从,无论您说什么我总是会相信,可你、却又偏偏把我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青年闭上了眼眸,似乎在企图等着对方的一句喜欢,哪怕那是假的也好,可他没有等到,对方在等待一个不知名的人,他又何尝不是在等待,他唇边再一次泛起苦笑,不再去等待那不可能的期望。
他如同心如死灰般的问了一句:
“我的父母其实是你下令杀的吧,我程家一百三十七口人,皆是死于你的一念之间。”
“对吧,教主!”
孟溪回转视线,眼眸不聚光地看了男子良久,终是从记忆深处找到了那段久远的记忆,他狂笑出声:“你不说本座倒是忘了,你可是程家的神童,七岁就能据理论经小公子呢!”
由于狂笑,孟溪又咳出了不少血,他早已是强如之末,那封了他内力的毒药无时无刻不在损耗着他的身体,更何况他还强行运功了,本就必死,本也没有任何的求生欲,他只是……还想再见见那个如同飞仙临尘,漂亮得不可思议的人。
情不知所起,却为何要偏偏一往情深。
所以这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是如何想的,孟溪根本就不在意,唯一的遗憾大抵便是临死也未能再看见那根本不会属于任何人的仙人,所以仙人也是不能信的吗?说好了明年桃花盛开时就会来,陪他一起看桃花,可他已经等了四年了,这人终是没有来。
清俊的青年的眼角不自觉的流下了一滴泪。
如若这人说没有,这人说他爱他,那他说不定还会拼尽全力将其留在身边,可这人偏偏是魔教教主孟溪,这样恶劣懒散的人,又岂会愿意委曲求全。
所以……
他只能死!
峦河以东有一处群山高耸入云,山峰于飘渺云雾之中,一处高峰中,一袭白衣飞扬的男子蹙了蹙眉头,他生的俊美无俦,这般皱眉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好看得紧,说是光风霁月,如谪仙下凡也不为过。可那狭长妖冶的眼尾,却又给对方带出一点冷艳的味道。
这俊美男子便是那失约的乾坤尊者。
南冥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本不过是闭关疗伤,本以为只需几个月就能出来,却不想这一闭关就是四年之久,也不知那个凡人会不会埋怨他,对他心生不满。
乾坤尊者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竟然已经出来了,自然是直接第一时间去找对方,更何况他还莫名的心悸,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就如同命运一般,他心中居然莫名升起一种错觉,那种如同一个故事一定会有一个结局的感觉。
可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呢?
他既觉得自己是局中人,亦觉得自己应当是一个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