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在离万兽森林不远的一处山崖上坐了下来, 他在等一个人,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这个人。
若是以两人以往的默契,他自然不必有这方面的担忧,可近千年来那种见面次数都不多的相处, 他们当真还能拥有以往的默契吗?
大抵是因为常年身处高位, 他很喜欢这种位于高处的感觉,如同可以在幕后笑看整个世界, 看那群人去争斗, 而他只需要优雅地坐在一个地方去观看就好了,谈笑风生,笑世事繁华。
可又不知从何开始,他的心境竟是慢慢的变了不少,原本极为看淡这些蝼蚁的性命, 可与那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 却也让他不自觉的变得心慈手软了许多。原来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另外一个人而改变吗?可他变了,沈孤鸿会变吗?
南冥有些烦闷的揉了揉眉心, 其实与其想他与沈孤鸿那纠纠扰扰的事情, 还不如去想想魔界。
魔界既然来了人,可对方却不在第一时间来接触他这个少君,反而搞这么些东西, 到底是这个人自作主张, 还是有人指使呢?
南冥半眯着眼睛,他在此处坐了许久,久得他都想离去了。
他终是站起了身, 慵懒的俯视着那密密麻麻的树,迎着风嘴边挂起嘲讽的意味,所有果然这人还是不懂他。
南冥本都要走了,看那飘渺着云雾,而有些看不清的森林也不过是最后再看一眼,在一片绿绿茫茫的森林中,苍天大树处似乎闪过了一道白影。
沈孤鸿给南冥的感觉大多都是清清淡淡,自带一种闲云野鹤般的仙人风采,像如此有些急急忙忙,甚至脚步有些虚幻的现象明显是第一次。
南冥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抹白色的身影真的不是他眼花吗?
对方似乎在找寻着什么,可他却又不知从何找起,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森林中。
按南冥那本来的性子他肯定是得先嘲讽的说两句,例如“咦,仙尊还来找本座做何”什么的,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吧,原谅他忘记了沈孤鸿是个大写的路痴,且那小菩提叶还在他的手上。
南冥本来都想开口了,可最后还是没有,大抵也是也会为这纠结而感觉累了吧。
看见沈孤鸿都不知道第几次要从他在的这处山峰旁错过,南冥再大的火气也给磨没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语气有着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平静。
“我说仙尊,本座的存在感有那么低吗?”
这话说的真是突然,有些懒洋洋的,带着点无奈。
沈孤鸿突然抬头看向清朗声音的传来处,南冥尾音微微上颤,听着竟似乎有些觉得对方委屈的错觉。
两人的距离并不是多么的遥远,可也算不上近,对方一袭红衣飞扬,艳丽的面容在飘飘渺渺的云雾间,似乎显得柔和了许多。
“可我没有找到你。”
“对啊,你怎么能找不到我呢?”南冥没有看向沈孤鸿,叹了一口气,对着那疏淡云雾轻声细语道,“本座就是怕你万一找不到我怎么办,已经在如此显眼的地方等你了,可你怎么能还是找不到呢?”
沈孤鸿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不在他路痴到令人发指的事情上继续说,他很严肃的问道:“你之前那般是为何?故意的吗?”
南冥歪歪头,哂笑了一声:“也不算,本座的确是想杀了那九尾妖狐。”
南冥声音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我很高兴,至少你还是来找我了,所以你还是相信我,懂我的吧。”
沈孤鸿皱了皱眉,他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南冥可能要说一些事情。
“仙尊你
还记得一千三百多前吗?那一次我们也是站在敌对势力,那时我屠杀了尸门全派,你问我为何,我说我们魔修天性残忍,想杀就杀了呗,哪需要什么理由。”
沈孤鸿皱了皱眉,他反驳道:“可当年的尸门分明是为祸修真界,以尸体为武器,将活人炼制为尸傀,你就算灭了门派满门,那也是情理之中。”
南冥却是摇了摇头,“沈孤鸿有时你把我看得太大无私了,本座灭了那门派当然不是因为这门派得罪到了本座的势力,小小一个尸门,哪里用得到本座亲自出手,本座之所以会将其灭掉,只因为他们知道了一个秘密罢了。”
南冥分明是在叙述着一件很久远的事情,可沈孤鸿知道他今天要说的这件事情,极有可能与那尸门有关,南冥的语气太冷淡了,如何在讲述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南……”
沈孤鸿的话梗在喉间,就连呼吸都如同停滞了一下,他想他已知道南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南冥之后的话与他猜测的事情一般无二。
“其实你知道我是魔界中人,对吗?沈孤鸿。”南冥一手蹂躏着随手摘下的叶片,闭了闭眸,才笑着笃定道。
沈孤鸿的话再次被噎在了喉咙口,这次却与怜惜无关,完全是因为对方居然真的就如此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沉默了一会儿,他叹气道:“你又何必要说破呢?”
“……”
南冥被这人的反问弄得一阵郁闷,敢情这人真的知道,居然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是在自欺欺人么?
但不论如何,压在心底隐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道破,南冥明显的轻松了不少,顿时笑了笑,语气轻松地道:
“想说就说了,需要理由?”
沈孤鸿沉吟了许久,问道:“这次万兽森林的事情与你无关,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问自己这个干什么?
南冥眉眼妖异,眼睛都微微红了,而这种红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他真的有些怒了:沈孤鸿这是不信任他吗?分明已经相处了一千多年,仅仅因为他的魔族身份,仅仅因为这些所谓细节,他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不过即使事实真如他所料,他也无话可说,做为一个魔界中人,万兽森林的爆发动乱时,他还偏好巧不巧的就在这里,被怀疑也无可厚非,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一股火气无名的升起。
南冥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就是因为在意,所以才格外不能忍受,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也足以让他火大。
他尝试冷静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眸,然后眼神锐利的直直看向沈孤鸿,有些挣扎地道:“你信我吗?”
沈孤鸿的嘴唇张合了好几下,却无法发出声音来,南冥那神情让他不自觉的心跳漏拍了一下。他意识到刚才或许是自己失言了,明明心里意识到不可能和那人有关,却依旧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仿佛一定要得到那人肯定的回答,才能安心。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犹疑不决了?他的阿冥,认定相伴的道侣,怎能被如此质疑?
虽然心跳得很快,但是沈孤鸿的面色一直很平静,定定地望着南冥,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略带缱绻的笑意:
“我信。”
简单的两个字,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可其中的坚定不容置疑。
南冥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沈孤鸿的神情那么坚定,让他始终无法产生任何质疑。他感觉有些恼怒,厌恶这种喜怒被他人掌控的感觉;又不自觉地为他的信赖感到惊喜,心跳快得几乎不正常
。
可他是谁?堂堂九州魔尊,怎能为他人一句轻飘飘的言语而动辄喜怒,就算对方是仙道第一人也不行。
按捺下心潮的起伏,南冥倏地变了脸,前一秒还是盛怒的模样,而后一秒却诡异地笑了起来,勾唇道:“多谢仙尊信任。可事实上,本座也拿不准主意。只能说万兽森林之事与我无关,可与魔界怕是的确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