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理惊奇的话语下, 简邪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并不觉得意外。
秦擢说过,玩家会为此付出代价。
而很久之前付环宇被异化的表现,更是直观地说明了调查员如果触碰越级的禁忌之物会发生什么。
“但这栋房子……”
程理脱口而出:“它想解决我们, 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他环视四周, 面露嫌恶。
那些粘腻的液体, 该不会是涎水……
种种迹象表明, 这家伙显然有理智, 所以就算由人类异变过来,最低也该是个特A级。
而这种等级的怪物已经不靠进食血.肉来维持生机了,更倾向于汲取猎物产生的恐慌的情绪, 可刚才故意用老人来引诱他的靠近, 说明它只是想隐蔽地进食,最好不被他们察觉。
突然, 简邪却朝他冰冷冷地笑了一下。
“大概是吧。”
见到他的表情, 程理下意识发颤。
他说不出来为什么,更像是一种趋利避害的第六感。
直觉告诉他, 对面的人这会儿非常危险。
简邪知道它打算做什么。
鉴于前几次开辟了地狱, 他都是通过进食其他怪物才达成的, 那么, 如果对方此时想要吃掉他, 将他之前的所有成果一并享用,节省时间一劳永逸, 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
想象虽然很美好, 但就目前而言,它既没有精密的布局, 也没有强大的武力去达到这点。
所以玩家在这种时候暴露行踪, 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是破罐子破摔, 准备和他来个鱼死网破。
而另外一半可能,就是它仍有莫名的自信。
“你好像有话要对我说,”简邪抬了抬眼,“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
虽然他的音量不大,也没有什么波动,但落在对方的耳里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小偷、幸运儿、冒牌货……
——凭什么站在这里,用这副理直气壮的姿态和他说话?!
这个根本不需要付出,就能侥幸得到一切的人也配?!
“我早就想见你了。”
骤然,一道怨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程理禁不住“啊”了一声,受惊地甩开撑住墙壁的手,仓皇地寻找声源。
只见原本缠绕在老人腰间的暗红色长舌重新出现,就在两人的不远处摆动,与此同时,通往厨房的狭窄甬道也随着字音落下不断收缩,就好像在模仿人说话的时候音带振动。
他们正处在一个异化怪物的口腔里……程理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点。
玩家已经和这栋居民楼完全融为了一体。
他们可能正踩着、触摸着它的肌肉组织,而它随时可以用牙齿将他们嚼碎,让全身骨裂发出咯吱的声音。
程理打了个寒噤。
他看向了简邪,发现对方侧脸冰冷,不为所动。
“看看你让我变成了什么模样。”腥臭的气流吹过了两人的脸颊,令人作呕,“从你拿到身份凭证开始多久,就改造了我多久,让我成为了不人不鬼、苟延残喘的怪物。”
它的声音变得有些癫狂。
最开始是四肢,它不知怎么的和地面长在了一起,只能被困在原地感受胃部火辣辣的空洞感,但随着肌肤上不断长出疙瘩大小的瓦片,它很快就不再感到饥饿,身体拔高,视线扭曲,一切都在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这是一种奇怪、恐怖和荒诞体验。
它想象自己是一棵树,一块墓碑,结果成了两者混杂的水泥楼。
它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是被地狱选中的处刑人,是所有逃窜的怪物的主宰,活该在现实世界也拥有一席之地。
直到最后一刻,它都相信自己不会被异化影响,然而现实狠狠地扇了它一耳光。
异变大概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少年,这个凭借着该死的运气夺走了本来属于它的东西的无耻变数,它的计划应该很完美……
想到这里,它心底的恨意更加清晰了,想法也愈加冰冷怨毒。
这个杂种。
好在它的异变是值得的,现在还不算晚,仍有机会修正一切。
程理面露惊异,他再次看向身边的简邪,他依旧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在状况外。
眼前的少年身上,有着太多他尚未披露的秘密。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验证了他的想法。
“现在把你拿走的东西还给我。”简邪道,“我可以帮你逆转回来,给你一个体面。”
他的身体周围隐约有黑雾在浮动,危险的气息弥漫出来,这是失去耐心的表现。
其实在他看来,就算从未见过这种类似于怪物屋的变异,他也能够在顷刻间将对方解决掉。
他现在唯一没动手的原因,就是需要得到它藏起来的第四把匕首的碎片。
见状,它声音一收,冷冷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提前异化成这副模样,又或者是早点提货,总之比你先去那个该死的地方,整个故事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面再普通不过的穿衣镜,它和周围的环境极其相近,本该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但粗糙的镜面却很快变得清晰起来,而室内的灯光更是暗了下来。
它没有照出人影,而是浮现出了一道画面。
一个应该是曾经的玩家的人现身在空无一人的路上,他反复确认了手机上显示的地址,眼底遮掩不住流露出狂喜的情绪,撕裂了原本俊秀的五官,随后,他直接走进了那家再熟悉不过旅店——正是简邪在B市住的那家。
看到这里,程理面色就凝重了起来。
画面在推移,当玩家才一走进大厅,他的身体就骤然顿住。
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发现正有两个警察正站在不远处,和前台说话。
尽管盘问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仔细去听,只言片语还是飘了过来。
“是,我们收到了很多次报警。”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他住的就是那个房间?”
听到最后一句话,玩家整张脸就阴沉了下来。
他加快了步伐,绕开了警察和其他旅客,匆忙到了刚才提到的房间里,疯狂地肆虐翻找了起来。
然而,一无所获。
镜子里的画面消失了,它重新变为一片混沌,就像通往未知空间的一道门。
“你只是一个小偷,拿走了属于我的东西。”
简邪周围的所有窗户都在同一刻猛地打开,发出一阵愤怒的噼里啪啦声,玻璃碎裂飞溅,惊险地擦过了他的脸,插.在身后的墙壁上,但他仍旧没有移开位置,这副冷静的模样让它更想要发疯了。
“你的东西?”
简邪只说了一句话。
“虽然从我出了地狱,钥匙就消失在了我的身边。但它在现实世界跳转,总是会为我留下感应——它只是需要给我一点考验——却被你横插一脚,提前取走了我的奖励品。”
明明是它将钥匙千方百计带出来的,结果全都便宜了一个根本没听过名字、单纯只是路过的普通人。
“敢赌吗?”
它说了这么多,全都是为了最后的这句话,“我知道我现在打不过你。但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到那天,而我选择早一天到,公平竞争,没有时间差,没有莫名其妙的幸运,到底谁才会是被地狱选中的[十八恶]?”
程理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极其不符合性格地冷笑一声。
尽管直觉告诉他应该保持沉默,他也听了这么多满足好奇心的秘密,但他更关注的只是简邪。
他瞪着眼,直接粗暴地打断了它的话:“我是不懂,但你别想用谎言巧语骗人。”
“做了这么多坏事,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将怪物放到现实世界,死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要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每一个坏人都认为是时运不济,却从来不去反思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随后,他转向简邪,叮嘱道:“你别听它胡言乱语。”
纯粹就是打不过,所以打算就地挣扎一下。
也就是看在简邪年龄不大,所以利用社会经验,想让对方做出错误的选择。
“我胡言乱语?”房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只对简邪说话,“想想我给你发的那封邮件,看到了吗?如此多的的死亡来过你的身边,你就不想你的父母活着回来吗?和我交换有什么不好?”
程理一怔。
他突然意识到了简邪沉默的原因。
他未必不知道对方在用言语引诱他,但他却没有动手,而是就这么听了下去。
“……”
想到了什么,它声音又带上了一丝暧昧,玩味道,“当然,我可是从怪物那里得知了很多事,听说你和那位邪神……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但如果换个人在那天来到房间,和你经历了一样的事情,祂也会选择对方吗?”
“祂没有和你说过这一点吧?关于匕首在吸引我前去这件事。”
“你不是那个特别的人。”
“充其量不过是脸好看一些,运气不错罢了。”
它知道,这一定又戳到了简邪的痛处。
每一个被特殊对待的人,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是这样后,一定会像它一样发疯。
更何况,它所说的事情对一个失去父母、大概处于一段感情弱势地位的孤儿很有吸引力。
尽管简邪没在它说话的时候给出回应,但它并不着急,很有耐心,也有自信对方一定会答应——
“不。”
平静的声音似乎劈开了暗沉的环境,仿佛一道闪电,让室内的黑暗逐渐消失。
简邪侧脸冰冷。
“如果真的能回到过去,你为什么还要经过我的许可?你早就自己这么做了吧。”
程理瞬间清醒。
……简邪说的没错。
对啊,按照玩家的性格,它绝不会这么好心来“通知”一声。
他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清醒的人,结果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一连串的话蒙蔽,真的认为存在这么一个选择。
“除非,你只是想让我去碰那面镜子,因为你碰不了。”
秦擢可以不在意自己的东西在哪里,但绝不会让其他人随便触碰,之前拍卖会和吊坠就是很好的例子。
除了简邪。
很快,房子颤抖起来。
而简邪的目光落在了镜子上,“所以我要找的,导致你异化的罪魁祸首,就在那里。”
“是融合第四把匕首的时候,可能会出什么状况?比如我可能会陷入沉睡、变得虚弱,就像前几次那样,给你可乘之机,让你有机会就地吃掉我……”
他不过是随意的猜测,没想到却完全猜中了对方的心思。
如果玩家有身体,脸色恐怕已经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
“你当我不存在吗。”
在简邪身后,秦擢的身影缓缓地浮现出来。
祂表情冷漠,黑雾同时在整个空间肆虐,一股巨大的力量卷起了四周的家具,在半空中被撕碎,可怖的碎片将房间割裂溅出了无数的血花,宛如凌迟的疼痛让它顿时惨叫出声。
而程理发现,风暴中心的简邪却毫发无损,连发丝都没有被吹动。
他没事,应该只是沾了对方的光。
“说过了,我是真的喜欢。”邪神眼神阴郁,“不懂的话,就应该学会闭嘴。”
事实上,所谓的先后顺序根本就不重要。
只是因为,是简邪而已。
随着祂刚才的话音落下,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扭曲变形。
这股强大的力量具备无法比拟的碾压性,以至于整个空气都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灼热感,隐约有零星火星在视线中飘过。
程理的视线甚至因此变得模糊,尽管有无形的力量隔开,但皮肤依旧沾染了疼痛,很快就让人感觉窒息,喘不过气来。
仿佛置身于地狱业火中。
虽然他没有进过游戏,但却在这一刻明白了那些怪物会如此恐惧这个能够审判他们的神祇的原因。
真正的审判,正是来源于对祂本身的恐惧。
“我相信你。”
在这样恐怖的灰烬中,简邪表情淡淡。
如果不是前几次和秦擢的交谈,他或许会把玩家说的事情当成心结。
但在邪神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心脏交付在他的手上后,这些困惑、不解和怀疑,都彻底烟消云散。
有些喜欢,不过是口头上的好感,根本经不起性命的考验。
但对方却在刚认识的时候就做到了这一点,甚至不吝惜于背叛自己邪神的本性。
简邪突然道:“更何况,我已经确定,我真的能够杀死你。”
“你也不能脱离我。”
闻言,程理一惊。
他猛地转过头,发现简邪的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撒谎的迹象。
这大大出乎了程理的预料。
他绞尽脑汁地想他看到的两人的互动。
如果他没记错……两人是恋人关系……
现在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这句话,眼前喜怒无常的邪神恐怕会——
程理的胡思乱想被打破了。
因为几秒寂静后,祂勾唇,懒洋洋道:“很好,看来我只能一直、一直爱你了,就像现在这样和你永远在一起。”
那幅模样,竟然流露出几分愉悦,没有任何他以为对方会生气的情景发生。
疯了。
不过是几句简短的对话,却让他这个局外人感觉到了浓烈、深沉又疯狂的情绪。
他可能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
但他的心底却不得不升起一丝理解,为什么简邪身为人类,能够和邪神坦然地共享身体、建立联系。
“我记得我的承诺。”简邪道,“现在是履行的时候了。”
拉钩上吊,永远不变。
从这之后,他会接手地狱,将邪神和怪物都变成他的责任。
程理很想说话,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很快,他就在持续升温的暴动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对方瘦削的身影走向了放在不远处的那面镜子,朝它伸出了手。
……
等程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呈现出熹微。
橙色的光带从灰黑色的天幕中浮现出一点,仿佛浓烟中即将流淌而出的滚烫熔浆,这副奇异的景象只存在黑暗与光明分界之间,仿佛即将在寂静后迎来一个崭新的世界。
他不由怔住。
但很快,在他看到不远处站立的身影后,这一刻的静默就被打破了。
昨晚的记忆迅速涌入了程理的脑海,让昏沉的大脑瞬间变得清晰,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似乎加强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种被塞进罐头里的感觉。
难道……
他一直以来,想要重新找回的调查员等级,已经恢复了吗?
但根本没有人能做到这点,除非——
失去了怪物的威胁,从只言片语中获得的杂乱线索,被程理迅速拼凑了起来。
“……”
“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他神情复杂,“我没想过,[十八恶]是可以被选择的。”
他的车其实正停在不远处。
而里面,有一份他准备在这件事解决后拿给简邪的文件——
是他的超自然管理局转正合同。
他知道简邪是高三学生,但一旦高考结束,他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这么忙了。
大学生的身份和现在不同,并不是每天都被课程挤满时间,那时候他或许能接受正式工的身份。
但现在迷雾被拨开了。
简邪即将,不,已经成为的新角色,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怕的多。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让他心情复杂的人终于移开落在无名指上戒指的视线,转过身看向他,面孔没有找到可疑的变化。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依旧如同他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清澈,并不因为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出现任何改变。
……他还是他。
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意识到这点,程理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态确实有些可笑。
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和地狱共处,却不被邪恶所影响,那这个人无疑是眼前的少年。
毕竟他经历过的事情,已经验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对不起。”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谨慎道,“刚才的问题没有过脑子……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十八恶]的身份,不管怎么想,都非常沉重。
不难想象,他的身份,会在里世界引起什么样的风暴和震动。
简邪又看了他一眼,才道:“回去刷一套理综卷,再背一下英语单词和语文默写。”
周末又没了。
星期一会有随堂测试,他没忘记,老师三令五申过要记得复习。
“不是指的这个。”
程理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再次被提醒眼前的人还是个学生,只好斟酌道:“和学习无关,是你个人的事。”
简邪:“哦。”
“我在你睡觉的时候,写了一份清单。”他想了想道,“毕竟之前总是忙于学习、打工,以至于丢失了很多生活的细节,现在可以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更何况,我现在不是一个人。”
感觉被秀了一脸的程理:“…………”
他突然有点抓狂:“我是指,超自然相关的事情——”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简邪笑了一下。
他迅速反应过来,对方根本就是在和他开玩笑。
只是简邪从来不开玩笑,不说话的时候总是冷冰冰的,所以才给了他一种他在认真思考的错觉。
但恶作剧是邪神经常做的事情,简邪这算不算是近墨者黑……他顿时有些心痛,就好像看到白菜被拔了一样。
“我应该会召开一次,真正的会议。”
简邪淡淡道:“……用[十八恶]的身份。”
他考虑过如何解决这档烂摊子,用地狱来将怪物全部吞噬回去,既不太现实,而且也缺乏人性和可操作性。
毕竟有部分怪物,其实是没有想法继续作恶的。
而温何树在上一次任务里说过,那些有理智的怪物都有各自的辖区,调查员也不敢随便深入那些地盘,所以才会有一到十八区的划分,既然这样,不需要将事情变得复杂,直接将其利用起来也不错。
所以在会议上,简邪会要求那些怪物自己管好辖区,如果出现伤人的事件,他会知道谁该负责。
这样一来,事情瞬间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闻言,程理一怔。
随后,他的眉头紧皱,但很快就松了下来,似乎知道了简邪的想法。
“但如果它们不愿意——”他突然想起,那些怪物很可能不按常理出牌。
“这是最简单的事。”
程理顿时一噎:“……”
对不起,他又忘了,对方不是他想象中手无寸铁的新任调查员。
“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管理局。”
简邪又看了看天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的意思。
他并不担心管理局的态度。
因为张部长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这从她委派自己做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她很会权衡利弊,做正确的决定。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看电影了,这样还有时间回去学习。”
简邪道:“有人来接你吗?”
程理被这跳跃的话题弄得当场愣住,然后才道:“呃,余荆河会带人来增员?他们会开车……”
“那我走了。”对方道。
“等一下,那你呢?”程理没过脑子,往前走了一步,皱眉看向孤零零的身影,“有谁接你吗,我是开车过来的,可以送你去电影院,你可以不用直接走——”
话还没说完,简邪的身侧已经出现了一道青年的身影,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正是邪神。
祂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
程理的话拐了个弯:“我想起来,我的车没有油了。”
他干笑了几声。
打扰人谈恋爱,是会天打雷劈的。
更何况,眼前这位邪神的占有欲有多强烈,他已经领教过好几回了。
……
和程理告别后,简邪很快就离开了原本的居民楼,来到了街上。
路上行人并不多,他和秦擢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直接前往电影院这件事,反倒是随便地在路上散漫地行走,好像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在想,是否是我将死亡带到了你的身边。”
半晌后,秦擢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你其实知道,它说的有一点没错,这是事实。”
如果没有祂的信物,他不会循环67次死亡,精神和记忆都陷入了混乱。
闻言,简邪顿住了脚步。
他在原地转过身,看向了靠的很近的邪神。
尽管祂依旧是那幅傲慢的模样,懒洋洋地看着人,但却无法忽略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里翻滚的暗沉情绪。
他出乎预料地主动上前一步,抱住了眼前的邪神,将自己埋入对方怀里。
也因此错过了秦擢少见的、怔住的表情。
“但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他压抑道,收紧了搂住对方腰的手臂,“我真的很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那样。”
邪神或许没有发现,是祂说过的哪一句话才让简邪对祂的感情变质。
祂说,祂是为他才降临这个世界的。
秦擢总是认为,是他将祂从地狱中唤醒,让祂意识到什么是感情、爱和占有。
祂没有意识到对简邪来说,在那屡次握紧死亡、逼近地狱的关头,在他认为世界是灰色的、黑色的,已经快要放弃所有希望,沉沦妥协于恐惧之中的时刻,秦擢打破循环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想起来了。”
埋在对方的怀里,简邪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你出现的那一刻。”
那是在他彻底得到第四把匕首之后,才在脑海中浮现上来的、深藏在记忆里的画面。
黑夜被烈火劈开,邪神的身形一点、一点从黑暗中浮现出来,祂勾唇朝着他走来,漫不经心地拉住了他的手。
然后,整个虚幻的世界都为祂让开了路。
是祂将他带回了现实。
想到这里,简邪松开了一点手,拉开了一点距离,往下碰了碰秦擢的手。
触感似乎依旧。
仿佛是什么信号,几乎是立刻邪神就反手扣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近,同时手指强势地插.入指缝间,变成十指紧扣。
祂的气息落在了简邪的发顶,和发丝纠缠在一起。
有些痒,但却并不想移开。
和先前那次,唯一不同的只有一点。
秦擢已经有了实体。
而这整个过程,就好像是在他的见证下,祂为他再一次降临在了这个世界。
邪神停留在了他的身边,以共享身体的名义,和他共享了时间、能力和未来。
“就这样去电影院吧。”
简邪抬起了眼,撞进秦擢的眼底,就如一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至于清单上的计划,我们可以都做一遍,就我们两个。”
毕竟,他们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