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大厅后, 部分人忙着取物证,将受惊的普通人安置妥当,顺带等待其他后勤部的成员前来催眠收尾。
而另一部分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 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最前方的玻璃柜大开, 而里面的藏品不翼而飞。
整个事件中,对管理局来说最关键, 最在意的木雕……不见了。
只剩下柜子里残留的灰烬。
“你没有注意到吗?”程理收回视线, 抬起头,若有所思道, “我记得, 你当时准备把它夺走来着, 然后……”
被他追问的付环宇没好气:“然后我就被打飞了。”
还差点直接被C级怪物吃掉,形容非常狼狈, 以至于现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不知道是不是骨折了。
同样被击飞的程理比他皮糙肉厚一点, 这会儿除了有点脑震荡,还能正常地走路说话。
“……”
两人对视一眼, 无言以对。
“没人看见?”霍纶做笔记的动作一顿,皱起了眉,“不太可能吧。”
要知道它就放在整个大厅的最前方,处于众目睽睽之下,而为了拍卖的顺利进行, 会所专门设计成了无论身处室内哪个位置, 都能够将拍卖的玻璃柜收入眼底,更何况现场还有专门的打光。
所以, 不存在没有看见的情况。
撒谎?
还是意外情况?
他是这次派来负责记录的[后勤部]成员, 而备受瞩目的木雕失踪了这种大事, 绝不可能三言两语就揭过去。
面对他困惑的目光,程理道:“我们所有人都被关掉了视觉。”
他特地强调了所有人。
意思是其中也包括了简邪,有什么问题找他询问就可以。
闻言,付环宇顿了顿,但也点头。
周围的其他调查员听到这句话,也随即承认了他的说法,这的确是突然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没有防备。
见这么多人都附和了他的话,霍纶心底的怀疑消散了不少,低头将这件事记录了下来。
“知道是谁做的吗?”
付环宇下意识看向了一旁,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我认为不是谁做的。”程理接着道,“因为怪物和我们一样失明了,我想这可能是木雕身为[异常物]的原因。”
霍纶若有所思:“……的确有这个可能。”
如果怪物也同时失去了视觉的话,说明这是无差别攻击,的确像是强大的收容物的自保机制,而不是人为。
按照这种一问一答的模式做完了记录,又拍摄了一些照片,霍纶的视线被站在门口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道,“按道理来说,他还没有加入管理局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简邪正在和那个令人感觉不适的高挺青年说话,他本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两人靠得过于近了,就像他被对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庇护范围内。
怀着复杂的想法,他正要收回探究视线,却在这时,见青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不过是简单的一个眼神,却令他下意识心底发憷,匆忙而狼狈地收回了视线。
紧接着,他听到身旁的程理道:“是我让他来的。”
闻言,付环宇投去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他没想到对方会就这么面不改色的撒谎。
要知道他是在门口撞见简邪的,而他要求他不要将自己的出场告诉其他人,这包括了程理。
只说明对方其实不知情。
难道,是担心报告上简邪的出现会引起怀疑……?
但这样反倒让付环宇更不解了啊……程理发现了什么,又在遮掩什么?
“你要求的?”霍纶怔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他实力很强,远胜过那些培训过的调查员。”程理道,“不管我是不是违规了,这次都多亏了他。”
否则按照出场怪物的等级,调查员必定会无人生还,而如果任由怪物们为所欲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难想象。
“也是。”
霍纶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没有再追问了。
不过木雕失踪这件事还是得记录下来……
见霍纶写的差不多了,程理朝着门口走去,而简邪尽管没有朝他们的方向投去视线,却像是注意到他的存在那样,在他靠近的时候转过身,一双毫无波澜的平静眼眸看向了他。
程理揉了揉自己的后颈:“你要准备回去了吗?”
“差不多吧。”简邪道,看了一眼霍纶,“他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
显然,他注意到了霍纶的视线。
因为不知道怪物们到底打算干什么,所以整件事简邪做的并不能算巧妙,如果调查员们有很多问题的话,他倒是能给出一点圆谎的说辞,毕竟他应该是在场唯一的目击人。
但在他的注视下,程理却摇头,平静道:“应该没有,有我也会替你回答的,你可以放心……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简邪没说话。
他并不笨,虽然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话,但却透露出了很多意思。
程理比他想的还要敏锐。
而且,他会对他说“可以放心”这样的句子,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就在这时,在他身后的传来的一道声音率先打破了寂静,音调懒洋洋道:“这就不用了,我会送他回去的。”
虽然在程理和简邪说话的时候,这个身形挺拔的青年只是一脸无所谓地靠在门边,抱着手臂侧脸看向门外,似乎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对他来说都无聊透顶,但在程理说出这句话后,对方却转过头看着他。
对于他,眼神倒是没有太多情绪,显得有些漠然。
“……”
半晌后,程理眼神闪躲,妥协了:“这样……也不错。”
秦擢挑眉。
紧接着,程理又看向了简邪:“之前你和我说过的管理局的临时工合同已经办妥了,但是有些地方做出了修改,你先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签约。我会在明后天带着三方文件来找你,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虽然在薪酬方面,管理局一向对调查员很优待,但是在其他规章条款上,它却称得上严苛。
恐怕是因为调查员们觉醒灵感值的特殊方式,才会导致管理局无法真的把他们当成循规蹈矩的员工,所以每一个入职的[调查员]都必须签署一份合同和声明书,确保他们不会滥用职能。
但简邪的合同内容……
那绝对是所有调查员都没有见过的特殊,从管理局建立以来,只有他一人拥有这么多的特权,一旦他成功进入管理局,所处的身份必定会使整个论坛热议!
在简邪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又被身后的人叫住了名字。
程理从自己的西装外套抽出了丝巾,递给了简邪,表□□言又止。
简邪一脸茫然地接过,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
“擦一下手吧。”他低声道。
直到简邪拿着丝巾,走出了拍卖会所好几米远了,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触碰了木雕后,它在顷刻间灰飞烟灭,只留下破碎的灰烬,彻底消失在了玻璃展柜里。
——但简邪的指尖,却仍残留着灰黑的痕迹。
“……”简邪。
果然,他知道了。
“相比其他人,他还算聪明。”秦擢勾唇,似乎对眼下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只是随口点破道,“没有问我到底是谁,也没有蠢到追问你木雕的去向,恐怕是知道它已经落在你手里,所以觉得安心吧。”
正如程理很早之前说过的那样,尽管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依旧信任简邪。
不懂为什么。
一边这样想,简邪却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用丝巾擦干净了手指,然后将其整齐地叠了起来,装进了西服口袋里。
由于简邪太过于专注手上这件事,甚至没注意秦擢把他领到了哪里去。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吴清禾的车前,对方摇下了车窗,对他讨好一笑,表情称得上是狗腿了。
简邪:“……”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对方这会儿应该忙着在拍卖会大厅里办公才对。
不过几分钟没见,这就溜走了,滑不溜秋的和鱼一样。
吴清禾偷偷看了一眼秦擢,不得不为自己辩解:“这不是因为你需要司机吗?而且我并不是主动……”
“咔。”
拉开车门的声音打断了它的话。
不过一个轻巧的动作而已,就让吴清禾瞬间噤声,直觉祂的心情称不上好,不敢再多言。
秦擢先是示意简邪上后车座,紧接着,祂自己长腿一迈,坐在了他的身边,干脆利落地拉上了门。
“怎么了?”简邪低声问。
虽然祂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让秦擢躺在他腿上的时候没有推开祂。
“没什么。”祂淡淡道,“也不算什么大事。”
简邪又问了一遍:“是什么。”
他动了动自己的腿,被膝枕的感觉挺奇怪的,他从未允许过其他人做这种亲密的举动。
但联想到躺在他腿上的家伙根本不能算人,简邪一下就释然了,底线竟在无形中降低了不少,顿时不觉得有多少负担了,甚至在对方得寸进尺地伸出手揽住他的腰的时候没有拒绝。
秦擢抬起眼,看向祂的人类。
“这只是材料之一,所以尽管我现在拥有了和你一样的肉身,但并不代表永久期限。”祂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多少听得出来一丝不悦,“再过十分钟,我就要回到影子里了。”
腰间手臂搂紧了一点。
不止是时间限制,更有距离限制。
祂虽然能够暂时做到拥有躯体,但却并不能算作完全降临,因为它至多维持三十分钟时间。
与此同时,祂不能离开他超过百米。
如果距离越远,维持肉身的时间就会相应缩短。
而且也不能每次都现身。
短暂肌肤的触碰,犹如望梅止渴。
令人厌烦。
简邪没想到祂说的是这个,顿了顿道:“哦,这样么。”
其实现在能暂时拥有躯体,就已经让简邪觉得意外了,他原本以为必须凑齐材料对方才能现身的……
然而,秦擢突然问:“我又要变回无实体了,你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
直觉告诉他,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除非必要情况,从来对别人都是冷淡作态的简邪竟然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道:“……有点吧。”
秦擢冷酷道:“小骗子。”
被毫不留情地拆穿的简邪:“……”
草率了。
对方现在大概只能算半离体,还是能听到他内心想法的。
吴清禾没忍住:“噗。”
就在气音落下的瞬间,从后座同时朝他投来的两股视线,顿时让它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它求生欲极强地挑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是、是送你回家,还是去其他地方……?”
“……”
简邪顿了顿:“去心理诊所。”
找许久不见的李医生。
正是之前遇到了那位认识他的警察队长,让他想起了一些之前被他抛在脑后的回忆。
的确,在车祸前的度假酒店,他报过警。
而受理的人,正是这位警察,不过最后以事实不足而不了了之了。
他甚至因为妨碍公务,在派出所待了几天。
简邪知道自己在车祸刚结束的时候,整个人在医院醒来的状态极度浑噩,好像突然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经历了一段很不好过的日子。
与此同时,警方告诉他了很多他根本不记得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是承受不了突然孤身一人,所以才会出现了精神性的临床症状。
但现在看来,世界上真的存在怪物——
而这说明了他视作荒谬的一切,很可能并不是幻觉。
他的父母,真的在车祸里去世了吗?他真的有去度过假吗……?
为什么一半的他告诉自己,父母的确去世了,而另一半的记忆却在说,车里的两具尸体不应该是他的父母。
他的精神割裂成了好几部分,无法产生对父母去世的真实感,更不会觉得失去的悲伤。
但种种迹象证明了他的父母的确去世了,他也参加了他们的葬礼,这是不能造假的事实。
因此,这一切就显得更加无解了。
他很少有什么好奇心,也没有求生的欲.望,所以这件常人觉得必定要调查清楚的事情,在他状态好到能够出院,重新上学之后就彻底被他抛在了脑后,直至现在才想起其中不寻常之处。
秦擢也是……那个时候才出现在他的身体里的。
虽说简邪对祂的降临有了一定的接受度,但这不太能解释所有的谜团。
而社区派来调解他的李医生,那里应该有一些被他忘记的记录,或许能提供一点线索。
……
“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
秦擢趁着他走神,漫不经心地玩着他的手指,让自己的手指能够紧紧地穿插其中,直至十指紧扣,才心满意足地懒散道:“只需要记住一点——我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