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荆河的跌倒猝不及防。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自己已经被拉到了铁轨之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机械布置,从未从这个角度观察过地铁, 他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只能想办法从这里挣脱出去,却被层层叠叠的植物困住了手脚。
脖子上的植物触手越收越紧。
该死, 他不会窒息死吧……
……
这发展对简邪来说,这并不是不可以理解。
毕竟那只怪物对调查员非常不屑,尤其是在它将简邪视为囊中之物, 自然不希望对方用一点小道具来骚.扰他。
“这里应该只有我们两个。”它道, “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如果不是它过于谨慎,这件事本该很快就结束, 而不是在这里和他闲聊了太多时间。
如果不是忌惮简邪身上的惊悚之物, 它本不是这么有耐心的怪物。
然而, 却见简邪抬眼,回它:“好巧,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仅仅是不带感情的一句话, 却让它的心突然一突, 骤然失语。
与此同时,以此为食的怪物突然意识到被它忽略的奇怪之处, 因为从头到尾,它竟然连一点恐惧的气息都没有从眼前的猎物身上找到,尤其是此刻简邪看它的眼神——
甚至比它看对方,还像是在看美味的食物!
“给了我一个警告。”简邪罕见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动作落在怪物眼里, 简直惊悚到了极点, “我应该提高效率。”
他真不想去想现在余荆河在铁轨下面遇到了什么, 所以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因为已经解决过一次特A级怪物小熊,所以也就有了可以参照的样本,对比两者的流程,显然还是小熊花费的时间最少,收益最多,要知道对方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吃掉了,程理都没赶上热乎的。
而且味道也很可口。
引发两者不同之处在于,简邪没有提前在前者面前表现出攻击性,所以它根本毫无警惕。
失误了。
下次他会装的害怕一点,正常一点,这样这只怪物也就不至于跑到了地铁站台里,让他还得老费劲地追过来。
浪费口舌。
远远不止这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怪物瞬间悚然,险些从那位人类女士的怀里失态地跌了出来。
它有108只眼球,每一颗的视网膜都清晰无比地倒映出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从简邪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起初,那不过像是眼前零星的幻觉,但极其迅速,黑雾就像病毒一样蔓延,逐渐塞满了整个列车。
与之俱来的是极其恐怖的威压。
这是独属于最顶级的捕食者,才会拥有的气息!
见到这极其诡异的一幕,怪物身上所有眼球都瞬间睁大了,几乎撑破了它那层皱巴巴的小男孩皮囊,如果不是情景不对,简邪会觉得它浑身都在眨巴眨巴的呆滞样子还是有点可爱的……
等一下,他的萌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剧变?!
“因为太弱了,所以连危险的感应都消失了么?我可是一直都在啊。”从黑雾中传来的声音低笑了一声,由于声源靠得过近,简邪的耳根不由一麻,祂继而懒洋洋地傲慢道,“怎么会认为我会离开我的人类?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性格。”
简邪:“……”
来了,又来了。
祂似乎致力于让所有怪物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就挺……挺奇怪的。
【当然,我不会插手。】
话音落下,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秦擢在简邪的脑海中慢吞吞地吐出了这句话:【毕竟,我真的很听话。】
简邪:“……”
够了你,自卖自夸也得有点底线才行。
“你、你,但你不是,它们说的竟然是真的……”面对祂的狂言,怪物语无伦次,“你的身上真的有——”
很快,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畏惧的声音戛然而止。
“……”
“就算是这样,”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狠厉,更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我也不是好惹的。”
就算是惊悚之物又怎样,看祂对眼前这个人类这副纵容的模样,估计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它可是超越特A级的存在!
它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怪物对人类如此亲昵的,简直就像是被眼前这个少年驯服了一样。
那就看看,谁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吧。
不知道是不是认定简邪在玩弄它,怪物的眼神不自觉流露出怨恨:“你以为我故意来这里,只是为了障眼法和试探你们?——不,这些人类,都是我的人质!你们这些可笑的调查员,绝对不会罔顾人命!”
尽管狠话放得很响亮,但简邪才动了动,它就激动地一把攥住了女士的衣襟。
说着不怕,摆出一副很勇的样子,实际动作还是挺怕的。
可是这副情景搁谁不慌,动物世界遇到狮子的羚羊都知道奋力奔跑,这本来就是任何生物求生的天性,尤其是里世界完全是以等级食物链为基准,甚至比正常世界观的捕食关系还要冰冷直观。
手下的布料传来了柔软冰凉,提醒它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哦……
它想起了自己的能力。
虚晃的恐惧消散,心也落到了实处,它瞬间就不怕了,不由咧开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你最好乖乖站在原地,不要挣扎了。”怪物恶意满满道,“否则的话——”
它故意把话音拖长了,以便强调接下来的句子。
“你朝我走一米,我就会瞬间消化一个人类,这毕竟是我的捕食域。”丑陋身躯上的眼球转向了不同的方向,倒映出了众多眼神呆滞的旅客,“看看,这列地铁线上可是有很多人类呢,作为同胞,你忍心让他们因为你死掉么?”
这就是人质的意义。
“只要你让我吃掉。”它已经克制不住地再次分泌出了涎水,“我甚至可以大发慈悲,放过那个不长眼的调查员。”
要知道它们通常不会放过调查员,这些烦人的人类有时候会变成棘手的麻烦,所以会做到赶尽杀绝。
这可是天大的让步了,简邪应该对它的慈任心怀感激才对。
然而,就在它的话音落下的瞬间,极其突然,简邪跨在身侧的单肩包凭空震动起来。
这响动甚至吸引了原本准备进攻的怪物的视线。
就好像有一只恐怖的巨兽被封印在了匣子里,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给现实世界带来不可估量的巨大灾难。
……是秦擢给他的黑匣子在震动。
但用震动来形容已经不太贴切了,简直就像它们因为被简邪本人忽视太久,忍不住发脾气了。
【该拆我的礼物了吧。】尽管秦擢的语气听起来很散漫,但实际能感觉祂其实非常在意,【我也认为是时候了。】
简邪明明收到了祂精心准备的礼物,但那天晚上居然直接就说困了,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类,会在半途让祂去睡觉,把祂像是排在第二位的存在那样随意打发。
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
想到这里,祂不由发出一声不满地低哼。
简邪:“…………”
而在怪物的视线中,简邪果真止住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似乎是妥协了。
但它并没有掉以警惕,因为这个可怕的人类的单肩包里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响动,让它的视线不由紧紧地粘在了上面,神经也下意识紧绷起来,总感觉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那是什么?!”它忍不住紧张起来,恐慌地咆哮道,“你在玩什么花招?回答我——!”
很遗憾,简邪本人也无法回答,他确实不知道它们为什么突然这么闹腾。
简直就和送礼人一样喜怒无常、不可捉摸。
当然,没有迁怒的意思。
“……”
他淡淡地看了怪物一眼,然后单膝半跪下来,拉开背包的拉链,在怪物一眨不眨地注视下拿出了黑匣子,只见,原本纯黑的匣面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出了一层暗金色的纹路,好像被火焰猛烈灼烧过一样。
在简邪触碰到它的时候,它瞬间乖巧下来,停止了刚才剧烈的晃动,被他放置在了地上。
“啪嗒。”
左边、右边,分别是匣子外壳的搭扣。
简邪依次解开皮质的扣子,随后,打开了箱子。
扑面而来的寒气让他的呼吸一滞。
回过神来之时,他这才注意到匣内发生的变化,它似乎成为了一个小型低温冷冻箱,令人极度畏惧的严寒正从匕首上散发出来,在他眼前飘出了水滴凝聚的白雾,而刺目的白霜已然冰冷地爬满了整个黑匣子内部。
这是零下温度才会产生的现象。
简邪之前已经试过了,他只能拿得起来第一把匕首,也就是所谓的[八寒地狱]。
眼前这把匕首散发出的刺骨的寒冷,正如同来自地狱深渊。
【人类似乎总是有一种误会,认为十八层地狱是空间上的分隔,然而并非如此。】
就在简邪的指尖触碰到匕首的瞬间,时间突然被静止了,在他眼前拥有无数颗眼球的怪物停在了原地,身躯任何一处的眼睛都不再眨动,脸上维持着略带扭曲的惊恐表情,好像看到了令它极度害怕的东西。
6号地铁列车外的窗户上漂浮着无数同样凝滞的触手,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窗而入,它们遮蔽了还算正常的敞亮光线,在列车内投下了错综隐约的纹路,给人一种恍惚正身处水下的虚晃错觉。
这是怪物在看清匣子内的东西发起攻击的那一刻,被祂强行摁下了暂停键。
简邪耳边的声音消散了,只留下一道在他身后响起的熟悉音调。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了黑匣子边的地铁地面。
光可鉴人的列车地面照出了简邪毫无波动的面容,以及站在他身后,那仿佛具备人类形态,又仿佛只是一团会在瞬间消散的黑雾的身影,毫无疑问,那是秦擢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祂似乎并不想让简邪知道祂的长相。
每一次现身,祂都隐匿在一团模糊不清的雾气中,要么就是在简邪的背后,目前为止,他只见过祂的双手和无意间露出的下颌,在他看来,那和人类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地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平面。】
秦擢微微倾身,抚摸简邪的后颈,漫不经心道:【如何分隔层数,实际上,是由地界碑来进行标识。】
一般来说,看到这种形状的东西,必定会下意识将其认作匕首,认为具备攻击力的会是锋利的刀刃。
然而,却并非如此。
刀刃只不过是用来固定地基的装饰品,它的刀柄,才是真正应该被谨慎使用的凶器!
也就是说,在简邪眼前的,其实是地狱分隔的四块地界碑。
而它的作用,自然变得不言而喻。
既然怪物可以在现实世界中展开捕食域,那么,被地狱选中的那个人,能否同样展开所谓的处刑之地?
[它很适合你。]
从一开始,秦擢就没有说错,这就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武器,换做别人,根本没有资格使用这样的东西。
它们在祂的手上毫无作用,但被承认了的简邪却可以……
——送它们重新下地狱!
简邪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随后,拿起了被白霜爬满的第一把匕首。
尽管秦擢没有告诉他到底该怎么使用,也不过是用一切语焉不详的句子暗示它的真实价值,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底冥冥之中有种预感,此刻,他应该知道它该怎么发挥到最好。
简邪仍维持着半跪的动作,盯着匣子里的匕首看,陷入沉思。
总觉得,应该这么用……
那就试试吧。
只见,他一抬眼,[八寒地狱]被插在了地面上!
极其锋利的刀刃足以轻易破开任何坚固的阻碍,瞬间没入了金属中,随着它刀柄闪过的极寒光芒,整个空间在呼吸间陷入了极度可怕的寒冷中,这专门用来惩罚罪人的蚀骨寒冷,顷刻间就破开了秦擢原本暂停的时间。
潮水般的噪音重新回来了。
但这并不是结束。
[八寒地狱]地界碑上的白霜一路蔓延,笼罩了整个空间,半秒不到就已经彻底占据了整个视网膜。
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风暴侵袭的纯白,除了飘过的冰雪带来的严寒刺骨的疼痛,只剩下了惶恐的怪物和缓缓站起身体,朝它走近的简邪,这是一处庞大的空间,甚至看不到那里是边界。
所有普通人,调查员,甚至是列车都消失了。
就连秦擢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怪物失去了它可以用来要挟的一切。
正如捕食域可以有选择地拉入现实世界的东西一样,简邪竟然撕裂了它的捕食域,将它单独拖入了属于自己的领域——不,这并不是所谓的捕食域,而是仅仅针对怪物,称得上[地狱]的东西!
如同蚀骨之蚁,极度的苦寒爬上了它庞大的身躯,很快就令它的植物触手萎缩死亡,让它的眼球一颗颗爆裂,让它的皮肤一寸寸皲裂,它被冻得连连哀嚎出声,仿佛在冰原上迷失的游魂。
“不,不要送我回来——”
它跪倒在地上,朝眼前的人伸出了手,不顾被撕裂的血.肉,疯狂地往前爬了几步。
如此狼狈,怪物心底怨恨几乎要溢出,却强迫自己摆出可怜至极的模样。
“我错了,我不会再这样做了,求求你……”
在它几米远处的简邪微微垂下头看它,面对它的惨状,那双琥珀色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怜悯,对它的绝望哀求不为所动。
“接下来,我要吃掉你。”
对方毫无起伏的声音终于让它颤抖起来,终于意识到对方绝对不是那种圣母发作、会突然可怜它的人。
简邪的神情若有所思,他道:“然后,把做错事的你关在这里。”
它为了娱乐杀了很多人类,也对调查员下过手,它最初从地狱逃脱,而现在,它即将因为眼前这个人类,重新坠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