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邪个人觉得今天过得还是挺丰富多彩的。
虽然他现在才发现一直以来的心理医生其实不是人,而且本人都是个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特A级患者,但他在就诊时给他的建议却依旧被简邪保留了下来。
毕竟长达一年,已经都养成习惯了,让他想改一时间也改不过来。
那就是写日记。
李医生告诉他,无论当天过的有多么无聊,也务必要写下至少三行字,然后在下次会诊的时候一并交给他,以便他能够判断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好是坏,也可以顺便解压。
当然,如果不想暴露自己的个人隐私的话,也可以用自己才知道的潜台词来粗略代指人和事。
估计这办法也是它从哪本心灵鸡汤的书上看到的。
简邪一边捏着硬币,一边陷入沉思,在他面前放着一本摊开的褐色硬皮笔记本,已经被主人用了接近一半了。
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状若斟酌之后,郑重地拿起笔写了起来。
[星期六,晴,李医生请我吃了章鱼。好吃。下次会再来。]
章鱼?李医生的影子确实挺像的。
【……】
随后,简邪丢开了笔,阖上了本子,面无表情地把它放回了抽屉里。
敷衍的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整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下周李医生看到这份日记,表情会不会再次扭曲了。
就在他正准备关上抽屉的时候,简邪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放在里面的昂贵腕表上,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下意识地顿了顿。
【不准卖。】祂直接道。
不需要更多语言,祂轻而易举就看透了他在想什么。
“……”
被戳破想法,简邪决定据理力争:“我是高中生,戴着也太招摇了。”
就算是他班里那些条件很优越的同学们,也从未见过谁会把这种价格的表戴在手上,他并不想特立独行。
【啧。】
“而且这是送给我的礼物,所以现在是我的了。”简邪顿了顿,说道,“而你应该不会在意人类的社交礼仪吧?”
把别人送的礼物卖掉,简邪不会这么低情商,毕竟礼物无论贵重都是别人的心意,绝对不能草率,就连冒出这种想法都是很不应该的。
但祂送的礼物?
简邪觉得大概不能用人类的想法去衡量祂。
……
是错觉么?祂眯起了眼睛,感觉简邪似乎已经完全不像最开始那样和祂说话束手束脚了。
祂在他的身体里耐心地潜伏了一整年,除了没有什么令祂感兴趣、值得出手的状况出现以外,祂选择没有和简邪直接交流,也有考虑到对方是一个精神脆弱的人类的缘故。
从祂苏醒以来,借助简邪的眼普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人类是一种触碰就会受伤的易碎品。
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哪怕身体没有遭到任何微小的攻击,但极具冲击、违背常识的事却可以直接摧毁他们的理智。
充盈血液的温软身躯,脆弱纤细的洁白脖颈,弱不禁风的冷淡面孔……
因为是人类,所以需要小心对待。
格外,小心对待。
祂不想让自己的人类在祂的庇佑下出任何事。
【为什么。】半响后,祂问道。
“……?”
简邪怔了怔,不明白祂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祂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在勾唇:【为什么不怕我。】
“这不是很显然的么。”简邪面无表情道,“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是你救活的,反正无所谓了。”
这就是典型的债多不愁。
从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看,祂似乎在刻意保护他、投喂他,虽然简邪不知道祂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总不会因为他想争取一下他们生活条件的改善,就突然变得勃然大怒,然后把身为宿主的他给干掉了吧。
都是一具身体,简邪过的舒服一点,祂应该也能舒心一些。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他根本感觉不到害怕这种情绪。
简邪默默地想,就算现在有一把上膛的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应该也无法觉得惊慌,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不能卖。】那是一周年纪念礼物。
虽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但祂却紧接着问:【你想要什么?】
简邪下意识回答:“wifi……还有空调。你住在我的身体里,不会和我一样觉得热么?”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他注意了有一会儿了,毕竟今早起床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
没有从外面暴力撬开的迹象,那很可能是祂因为忍受不了躁热的夏日才自己开了窗。
还有吃饭。
祂也能尝到自己舌尖上饭菜的味道么?
甚至是……
在简邪洗澡触碰自己的时候,祂会有同等的触觉吗……?
“……”
等一下,怎么感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危险了。
察觉到自己脸颊和脖颈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热度,简邪顿了一下,试图把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清空。
但就在这时,祂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暗示性十足地懒倦道:【看起来你有很多问题。】
……果然,祂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这是侵.犯大脑,”简邪顿时皱眉,下意识“刷”地一声拉上了外套拉链,遮住了烧红的半张脸,留下仍然泛红的耳尖,声音隔着布料,不由带上了一点沉闷,“……是极度不尊重人权的行为。”
【我不是人类。】祂毫不在意道。
简邪:“……”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虽然对方毫无实体,但他却有一种祂在饶有趣味地打量他泛红的皮肤的错觉,让他仍旧裸露在外面脸颊上的皮肤发烫,不由再往衣领下面躲了躲,眼神飘忽走了。
祂似乎总能让他觉得不自在。
察觉到了简邪的抵触,祂开口了。
【只是一些模糊的想法和关键词而已。】
完全可以从祂的语气中想象出来对方正在挑眉的模样,祂似乎有意顿了顿,让简邪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祂的身上,才继续音调慵懒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对祂来说,都是一些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情。
更何况,明显简邪并不会轻易对事物产生依赖,而就算如此,祂反而对此乐见其成。
【你需要做的,只是说出来。】
“……”
这话让简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如果是个体贴的女生,他会觉得这是在向他隐晦的表白,但显然祂不是。
祂甚至连人类都不是。
身为某种未知的存在,祂的思维做法和他完全不同,说不定这种令人误解的话其实并不是简邪想的那个意思,
好在自己还能继续躲在外套里,而对方也看不到自己滚烫的脸。
简邪让冒烟的脸颊冷却了一会儿,直至心情终于平复,才呼出了一口气。
他重新拉下了拉链,露出了下半张脸,就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那样冒出头,声音故作冷静道:“其实我没有向你要什么。只是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我是为了提高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水平才会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在了空气里。
“……”说不下去了。
“算了。”简邪很快就自暴自弃了,将额头磕在桌子边缘上,“当我什么都没说。”
好在没让他尴尬多久,简邪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成功将他从这样奇怪的场景中拯救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直起身解锁了手机屏幕,发现还是来自班长的电话。
见状,简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他想起了自己在上午答应的事情,他明天要和班委们一起去医院慰问受伤的英语老师,但对方并没说好确切的时间。
简邪没问,对方就没说,想来可能会在他们的班委专群通知。
不过后面他去干别的事情了,所以并没有点开班委群的公告看,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对方才会打电话找他吧。
“你好。”简邪一边想,一边接通了电话,“班长,是关于明天的活动么?”
电话那边寂静无声,好像没有听见简邪说话一样。
简邪顿了顿,又拿开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是满格,所以不存在信号不好、电话连接中断的问题。
但他却能在电话里听到一些信号不良的滋滋电流音,仿佛有人正在拿尖指刮擦黑板一样令人不适。
这样怪异的情景总给简邪一种熟悉感,让他无端想到了不久前才经历的外卖事件,脸上的表情不由冷了冷。
“……不、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在手机边。”
班长干涩的声音终于在电话那头响起了,他显得有些紧张,从手机声音忽高忽低来看,他似乎离手机有一段距离。
既然不在电话边,那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似乎知道简邪在想什么,班长干笑了几声,极其艰难地解释道:“是我妈妈。”
“嗯。”简邪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见面的地方改了,不用看班群通知了。”班长吞咽了一口口水,含糊地说道,“你提前到我家来吧。我……我家附近有花店,我们一起选了花再去医院门口找其他人。”
话音落下,电话却安静了下来。
简邪没有说话。
班长的声音变得磕绊起来:“……怎、怎么了?你是文艺委员,我觉得让你帮忙选花可能更加合适——”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简邪已经直接打断了他的声音。
“为什么要撒谎?”他冷冷道,尔后,他顿了顿,和缓了语气,“你在紧张什么?”
“不,没有……”班长极力辩解,“只是觉得这么晚还要打扰你,觉得不好意思而已……”
“是你旁边的‘妈妈’吗?”
闻言,班长大惊失色,手一抖,没稳住,手机竟然“啪嗒”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
他绝望地看向了已经碎裂的手机屏幕,满脑子被“他要死了”这个恐惧的念头充斥了。
因为,简邪的电话被他不小心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