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在此之前,宋雨樵已经做过太多在乔宇颂看来是突发奇想的事,但乔宇颂依然无法坦然地面对这些突然。
毫无征兆地,在得知他不能回家以后,马上飞到秣陵来?乔宇颂的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宋雨樵第二天不上班吗?
毕竟,乔宇颂知道,工作对宋雨樵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方面是宋雨樵自己很重视那份工作,另一方面,工作本身的性质也决定了宋雨樵不得不重视。
挂断电话后,乔宇颂还是想不通,思来想去,重新拨打了宋雨樵的电话,问:“喂?你真的来吗?已经买好了机票?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明天不上班?”
“明天不上,我请了假。本来打算从明天开始跟飞的,但既然你今晚不回来,我就直接去找你吧。”宋雨樵解释道。
跟飞?乔宇颂懵了。宋雨樵的确提过要跟飞的计划,乔宇颂也为此高兴和期盼着,不过那是下周的事情。国庆黄金周,乔宇颂每天都忙得很,假使宋雨樵跟飞,他怕是没什么时间顾及宋雨樵,如此想来,他不禁犹豫了。
“你已经买好票了?”乔宇颂总感觉这样的安排不太稳妥。
宋雨樵说:“什么票?我已经过安检了,现在赶去登机。”
乔宇颂哑然。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对宋雨樵说自己没准备好,所以别来了。宋雨樵说是因为想他才来的,这归根到底是份好意,他应该感动和高兴才对。
他自然是感动的,只不过总忍不住担心照顾不周而已。而且,本计划下周才开始的跟飞,怎么宋雨樵毫无征兆地决定是明天呢?听宋雨樵的语气,好像又不是本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好吧,那我等你。”乔宇颂道。
宋雨樵却问:“你明天是先从秣陵飞析津吗?”
“嗯,对。”乔宇颂次日本有三段飞行,现在徒增了一段,“明晚在素万过夜。”
“好。你不用等我,先睡了吧,很晚了。应该又是四五点起床开准备会?现在已经快零点了。睡吧。”宋雨樵补充道,“哦,把你的房号发给我。我到了以后,直接敲你的门。”
宋雨樵现在已经把他的工作流程熟稔于心了,这似乎比突然造访更令他高兴。他笑了笑,说:“好,晚安。”
电话挂断,乔宇颂不断发送了自己的房间号码,还把接下来三天飞行的航班号一并发给了宋雨樵。
发完以后,他特意逐一查看了这些航班的拥挤程度,确认均有余票后,松了口气,连忙提醒宋雨樵赶紧抢票。
不过,宋雨樵没有回复信息。
乔宇颂看了看他的航班信息,得知飞机已经起飞了。
疑虑终归只是疑虑,它像是平静大海之下的暗涌,船只上的人多是短浅得只顾欣赏浩瀚海洋的风光。乔宇颂是多数肤浅的人之一,所以即使心里有再多不解,只消想到还有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够见到宋雨樵,还是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哪里能够平静呢?要知道,当他启动紧急措施,向机长反应情况后,他的第一个想法是:看来这两天见不到宋雨樵了。
现在得知宋雨樵要来,他最大的感受当然是惊喜。
反正睡不着,乔宇颂索性重新确认了自己的登机箱,保证里面的物品一应俱全。
因为没带过夜袋,乔宇颂不得不把仅有的一套制服送往客服部清洗,面对没有关上的登机箱,他总神经质地觉得少了些什么。
该注意的、不必注意的,乔宇颂都注意了,这耗费了他太多的时间。即使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他还是说服自己休息休息,毕竟接下来还要飞一整天,这不是开玩笑的。
宋雨樵的航班上有没有配餐?如果没有,他等会儿来,肚子该饿了。——这是乔宇颂睡着以前,最后想的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乔宇颂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很久。
梦中,他依稀听见敲门声。
他立刻睁开眼,跳下床,连鞋都没穿就直奔房门。但他通过猫眼往外一看,走廊外却空空如也。
他纳闷地回到床上,拿起手表看时间,这才确定应该是做梦。
丢下手表,乔宇颂倒在床上,扯过枕头抱在怀里,重新闭上了眼。
但似乎没多久,他又听见敲门声了。
这回,他没有马上飞奔去开门,而是看了看时间。确认这时间宋雨樵是该到了,连忙下床穿鞋。
还没走几步,又传来两声敲门声,他更加确定是宋雨樵,加快脚步。
到了门口,乔宇颂取下防盗锁链,打开反锁的门,果然看见带着行李箱的宋雨樵站在门外,立即敞开门,上前抱住他。
“嗯……”乔宇颂往他的颈窝里蹭了蹭,闻到参杂在香水尾调中的汗味,说,“辛苦了。今天很奔波吧?”
宋雨樵听罢不解,但很快猜到他的意思,失笑道:“我马上洗澡。”
乔宇颂笑,帮他把行李箱拎进房间内。行李箱挺沉,他问:“你要跟我飞几天?”
“看你下一轮的安排吧。你这轮飞的地点都能落地签,所以跟你飞几天没事。但下一轮如果你飞羽田之类的地方,我来不及办签证,就跟不了了。”宋雨樵知道这回自己的安排很突然,说,“要是不行,这轮飞完以后,我办几个签证吧。”
乔宇颂伸手,道:“我看看你的护照?”
宋雨樵不明所以,打开行李箱,找出护照给他。
乔宇颂翻了几页,笑道:“你的章没我的多。”
“得意咧。”宋雨樵将拿回的护照往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不过,那几个章的含金量都好高,出签一定特别快。”说到“快”,乔宇颂问,“怎么突然就请到了假,决定跟飞呢?不是说下周么?”
宋雨樵努了一下嘴,说:“不是说了?想你嘛。”
他微微抬起下巴,问:“你哪天没想我?”
宋雨樵错愕,点头道:“是,每天都想。今天特别想。”
看他似乎没有要说的意思,乔宇颂佯怒白了他一眼,却不追问,说:“快收拾收拾,赶紧睡吧。明天你和我飞同一班回析津吗?如果是,得早点儿休息。”
真正应该抓紧时间休息的是乔宇颂。知道如果再多说两句,肯定会耽误乔宇颂休息了,所以哪怕宋雨樵仍想和他说说话,还是把想法压在心里,道:“你先休息,我洗个澡。”
想到接下来忙碌的工作,乔宇颂点了点头。
宋雨樵知道自己是匆忙的。
他匆匆忙忙地来到乔宇颂的面前,也以为自己有满腹的心事将与他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乔宇颂的那一刻,他又觉得那些又不必说了。
酒店房间里的床挺宽,而乔宇颂依然留了大半。
宋雨樵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小心地掀开被子,在乔宇颂的身侧躺下。
房间里只有夜灯,昏暗得宛如黄昏将要结束前没有霓虹的夜。宋雨樵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突然感到出奇的疲倦。
“小颂。”对着空气,宋雨樵轻声唤道。
乔宇颂该是睡着了,没有回答。
他垂下眼帘,犹豫了一下,转身抱乔宇颂。
乔宇颂很快醒了,在半梦半醒间依偎进宋雨樵的
怀中,往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小颂哥哥,”隔着布料,他亲吻着乔宇颂的肩膀,“谢谢你。”
迷迷蒙蒙的,乔宇颂听清他的话,却无法理解,疑惑道:“怎么了?什么意思?”
宋雨樵的头有些疼,他沉吟片刻,唏嘘道:“我今天想,如果你不是现在的样子,我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我以前特别肤浅,觉得自己以后要出国,你又留在岳塘,那我们还怎么见?可你没有一直留在那里。你出来了,而且,你和小时候一样好,温柔、体贴,有点敏感,但是善解人意。谢谢你,我知道这不是为了我,但是谢谢你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乔宇颂的印象当中,宋雨樵一直条理清晰,他鲜少表现出这么多愁善感的一面,更难得的,说的话居然有些语无伦次。偏偏是这样的凌乱,深深地触动了乔宇颂。他转身抚摸宋雨樵的脸庞,微笑说:“我也谢谢你。如果你没有回国,我们也未必遇得上。”
宋雨樵笑道:“不一定,你的护照上应该盖满了美国的入境章。”话音未落,他就被乔宇颂捏了捏脸颊。
乔宇颂知道,他一定不是平白无故地发这样一通感慨,正如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做各种假设。会做假设的人,通常都是乔宇颂自己。
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只是选择不在现在说,或者不说。乔宇颂心中笃定地认为。无论如何,宋雨樵此时此刻的惆怅和失意是裸露在外的,说不定他正是因为那些说不出口的事,才匆匆忙忙地赶来投奔自己。
“但即使那些‘如果’都成立,而我们还能再遇见,那也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谁又说得准呢?小樵,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吗?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如果’,是没有用的。非要用‘如果’这个词,我们把它用在将来吧。”乔宇颂轻声地告慰道,“想想如果下周我得飞仁川或者新千岁,你是不是回去上班。想想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以后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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