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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凉秋-3

作者:猫大夫字数:6219更新:2022-12-01 04:12

这是乔宇颂来到析津帮飞以后第四次吃烤肉,也是这个月的第二次。

因为没有提前预约排位,乔宇颂来到豆街时,最红火的那家烤串店已经人满为患。

虽然这家烤串店在整条街上开了五家分店,但最红火的还是总店,不但门口罗列的等位板凳上坐满了人,两百米外的小侧门外还有黄牛高价带入。

雨天尚且如此,可见天气晴朗的夜晚,食客们将何等疯狂。

路过总店的门口,乔宇颂避开拦路售位的黄牛党,打着伞去往另一家烤串店。

他原以为下雨的天气,吃货们会稍微收敛一些,但见到街上依旧如此热闹,不禁担心到了另一家烤串店也要等一阵子。

没想到,当他来到烤串店的门口,雨棚下的板凳居然空无一人。走进店内,他也没有见到等候的食客,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这位帅哥,晚上好。您几位?”年轻的服务员爽朗地问道。

乔宇颂收起伞,接过他递来的塑料袋把雨伞套上,说:“两位。”

想到就在五天前,自己曾经光顾过这家店,乔宇颂不免觉得好笑。

但今晚,店内的生意明显没有上一回红火,想必与下雨有关。没办法,这家店不像那一家,名声在外,全国的食客来到析津,说起撸串,总少不了去那里。

不过,乔宇颂只去过一次,就是谢昊哲非要光顾的那一回。从那以后,不管谁说要去那家吃烤串,除非不需等座,否则他绝不奉陪了。奈何,那家从来没有不需要等座的时候。

反观,乔宇颂倒是常来这家,他和他的朋友,几乎每次约了撸串,地点都选择这里。因为常来,这里哪种肉、哪种蔬菜最好吃,乔宇颂已经了如于心。

可即便如此,在宋雨樵还没有到以前,他只点了最经典的羊肉串。

大城市里的撸串和小城市不甚相同,这里多是正规的店面,每个烤炉的上方都有排烟罩抽走烧烤过程中产生的油烟味,有些店面甚至不使用炭火烧烤,改成了电炉。这无疑变得干净、整洁许多,但无形中,又少了些许吃烧烤固有的趣味。

落座那一刻,乔宇颂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和宋雨樵曾在深夜的巷子口一起吃烤串。

那个时候,路边小摊的老板面对着火红的炭火,烤肉和炭火的气味能从巷子口飘到下一条街,光是闻着那样的气味,也觉得五月突然转冷的夜变得温暖了。

现在面对着干净的烤炉,再没有那时候的感觉,却让乔宇颂对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

那晚他突然向宋雨樵借笔记,说高考结束后还给他,当时宋雨樵表示无所谓,而他最后真的没有把笔记还给宋雨樵。

那是十几年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乔宇颂想:无论是自己还是宋雨樵,应该都想不到,再见面竟然是今年的夏天。

都说什么恍如隔世、物是人非,如今乔宇颂看着面前随着烤肉机自己转动的羊肉串,真觉得人非当年的人,物也不是当年的物了。

没过多久,宋雨樵到了。

店内的服务十分到位,随即便有服务员来问是否加菜。

“你点了什么?”宋雨樵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没什么,就二十串羊肉。你面前这些。”乔宇颂朝烤架抬了抬下巴,接过点菜的单子和铅笔。

“哦……”宋雨樵向给他倒水的服务员道了声谢,问,“你们店里有什么推荐的?”

服务员帮他们整理烤架上的羊肉串,回答说:“咱家茄子不错。——请问两位帅哥吃辣么?”

宋雨樵记得乔宇颂能吃辣,说:“撒点儿吧。

这羊肉看着不用多加料。”

“是,好羊肉直接吃就很好吃。”服务员满脸自豪地说完,看向乔宇颂,“茄子真心不错。”

“不了,不吃。”乔宇颂永远记得十几年前宋雨樵把烤茄子吐掉的画面,他看了宋雨樵一眼,说,“你先忙,我点好了叫你。”

待服务员离开,宋雨樵说:“你想吃的话可以点,我没关系。”

乔宇颂只是觉得或许点一两样蔬菜会好一些,他选了韭菜,说:“你应该也吃不了生蚝吧?生蚝也会放蒜末。”

听罢,宋雨樵才明白他是因为自己才否定了烤茄子,不由得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蒜?”

乔宇颂闻之险些笑出声,淡淡地看他一眼,说:“别问,问就是想吃。”

宋雨樵哑然片刻,但终究心里因为这样的话而变得轻松了点儿。他说:“你想吃可以点。”

乔宇颂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翻了白眼。

看乔宇颂只顾着低头点菜不说话,宋雨樵想了想,试探地问:“这会不会像‘都可以’的变种?”

“还行吧。”对于这一点,乔宇颂已经放弃了。哪怕宋雨樵可能夸张到闻见蒜味也会吐,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点了半打生蚝,因为他想吃。

经历上回的争吵,乔宇颂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坐在一起吃烤串、喝啤酒,宋雨樵的心里其实非常意外。

从前他和顾晦之吵架,如果没有其中哪一方示弱,就事论事地道歉一番,另一方是不可能给机会下台的。但如今到目前为止,即使宋雨樵主动提及,乔宇颂看似依旧没有提起那件事的意思。

不知道乔宇颂是不是赌气,故意把他的意见默认为“都可以”,所以点菜全程没有问他。

最后,宋雨樵看见他直接把菜单交给服务员,既惊讶又好笑,还有些许释然的感觉。

冰镇的啤酒和烤翅同时送了过来。

宋雨樵往杯子里倒酒,其中一杯放至乔宇颂的面前,说:“那天从锦蓉回来,我在飞机上遇见一个发餐时说‘都可以’的乘客。”

闻言,乔宇颂端酒杯的手僵了僵。

“空乘给了他鸡肉饭,后来他反悔想换猪肉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宋雨樵看向面色沉寂的乔宇颂,问,“你平时是不是很讨厌遇见这种乘客?”

乔宇颂听得出来,他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想起上次他们争吵和分手的原因居然那么简单,任其他人看来,应该都是莫名其妙吧。不过,哪对情侣没有过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呢?一定有的,就像已经这么“莫名其妙”的乔宇颂偶尔听见朋友和伴侣争吵的原因,同样不能理解一样。

每对情侣都有专属于自己的争吵备忘录,里面写满别人看不懂、理解不了的情节。甚至连分不懂上面写了什么,像是失忆了一般。

宋雨樵活得理智又精确,乔宇颂猜想,如果不把那件事重新翻出来,逐字逐句地推敲,分个是非黑白,宋雨樵兴许很难安心。但之于他而言,却已经放弃了。他依然认为他和宋雨樵不一样,有些事,说得再多,宋雨樵还是不可能理解,正如他绝对不能体谅宋雨樵。

如果这样的情况是他们的注定,那么为了能够将关系延续下去,乔宇颂选择顾左右而言他。

“谁都不是天生伺候人的,这种乘客,只能算是‘讨厌’,还没有到‘很讨厌’的地步。”现在烤串不需要自己翻弄,只能靠吃东西掩饰聊天时的尴尬。乔宇颂说完,取下一串烤好的羊肉,用筷子将肉全部从不锈钢签子上拆下来后,沾着胡椒粉吃起来。

宋雨樵错愕,暗想乔宇颂是打定

主意让那天的事翻篇了。想不通的事情无法从乔宇颂那里问到一个结果,连好不容易猜到的答案,乔宇颂也不打算判定对错。他的心里免不了有点儿不自在。

“对了,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事么?”乔宇颂试图把话题从自己的身边带走。

宋雨樵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工作上的事,宋雨樵鲜少与外单位的人说,这不是个人习惯,而是单位强制性的要求。而且,现在处分结果还没出来,他哪怕透露一星半点,都只会让乔宇颂不明就里地担心罢了。

“是工作上的事?”乔宇颂谨慎地问。

他点点头,举起手中的酒杯。

既然如此,乔宇颂便不再问了。在他的想象当中,宋雨樵的工作保密性很高,现在看果然问不出个一二,更是觉得如此。他举起酒杯,和宋雨樵的杯子碰了一下,咕嘟咕嘟地把杯中的啤酒喝了大半。

待放下酒杯,乔宇颂看见对面的酒杯已经空了。

见状,乔宇颂不禁想起他在电话里问要不要喝酒,看来他真是遇见烦心事,非要喝酒才能浇愁。能让宋雨樵发愁的事,看来不是小事,可乔宇颂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是往他的酒杯里倒酒而已了。

“其实你应该想不到吧?”乔宇颂放下酒瓶,对面露不解的宋雨樵笑说,“空乘总是笑脸迎人,其实内心一直在抓狂和骂娘。”

宋雨樵不由得笑道:“有那么夸张吗?”

“嗯。”他深以为然地点头,说,“特别是飞大四段最后一段的时候,还有航班晚点、航班备降,飞红眼班……唉,其实真要说起来,所有都有槽点。”

“既然那么累,为什么还要飞呢?”宋雨樵问。

他微微一笑,说:“其实,飞不累,累的只是要应付一些奇葩。”

“比如像我刚才说的那种?”看见乔宇颂谈起工作时,脸上很快浮现出倦容,宋雨樵轻声问。

闻言,他忍俊不禁,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们的忍耐力非常低,至少我是这样。很多一般乘客认为很ok的要求,我听见以后都会在心里翻白眼,然后尽量满足。也说个和机餐有关的吧。按照一般理解,看见空乘把餐车和水车推出来,就应该放下小桌板等着吃饭了不是吗?发餐以前,会有一次客舱广播介绍餐点,空乘在发餐过程中也会介绍,‘今天有鸡肉饭和猪肉面,请问您要哪种?’飞机上几百号人,一直问同一个问题,怎么可能不烦不累?所以当然会希望乘客直接说要哪种。可是偏偏有些人,譬如20a、20b、20c,我向20a说了一遍有鸡肉饭和猪肉面,另外两个人却戴着耳机,没听见,我还得说一遍。既然已经把小桌板放下来,等着吃饭,为什么不能摘下耳机听听有什么呢?我从客舱第一排就开始说有鸡肉饭和猪肉面,一路说到第二十排,你还问有什么。还有些人,连耳机都没戴,非要在空乘问‘请问需要哪种’的时候问‘都有哪些’。遇见这种情况,他们可能觉得既然问了,空乘就应该回答,但是我会觉得对方是个智障。”

他愤愤不平地说完,立刻喝光杯中的啤酒,让宋雨樵不禁觉得,他只差一个白眼了。宋雨樵想不到他最后会蹦出“智障”二字,忍不住扑哧笑了。

乔宇颂喝完啤酒,看见他笑,心里那一点点因为奇葩乘客而起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反而觉得能说出来让他乐一乐也是好的。

“所以,现在你知道,哪怕你坐飞机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正常,空乘可能也会在心里对你很无语。”乔宇颂扁了扁嘴巴。

他受教地点了点头。

服务员送来的半打生蚝直接放在清空的烤架上,肥美的蚝肉上堆满蒜末,还没烤热,已经薰出刺鼻的味道。

宋雨

樵闻得了蒜味,只是吃不下。生蚝肉隔着壳被炙烤着,发出噗噗的细细响声,肉也跟着微微颤动,宋雨樵看着那些抖动的肉出神,直到乔宇颂把一个烤好的生蚝拿走。

“人的素质有高有低,以前我坐飞机,也会遇见一些看起来非常无礼的乘客。不过那通常已经算是极端奇葩的行为了。”看着乔宇颂用筷子掏生蚝肉,宋雨樵说,“但是,最近我再坐飞机,对‘素质’的标准好像提高了很多。那些以往看来很平常的要求,我听见别人提起,总忍不住想,为什么要麻烦空乘。”

听罢,乔宇颂怔了怔。对上宋雨樵的眼睛,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倒出生蚝肉的壳丢进垃圾桶里。他一连倒空三个生蚝,埋头吃起来。

宋雨樵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隔着烤炉看他。不知道乔宇颂出门前是不是洗过头,这会儿刘海看着十分清爽,不像他的,已经有点儿泛油了。

“其实空乘在飞行过程中,不是永远在吐槽。”乔宇颂此刻面对的,到底是一位“普通乘客”,为了不给宋雨樵留下糟糕的行业形象,他说,“遇见的开心事也不少。”

“比如?”宋雨樵饶有兴趣地问。

“比如,以前没升后舱乘务长,有时飞行的过程中得坐在应急出口旁边,负责那个出口的安全。你在应急出口附近坐过吗?”乔宇颂看他摇头,笑道,“在那里,空乘的座位和乘客是面对面的,有时候对面坐着一个帅哥的话,整个航程都会挺开心。”

宋雨樵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听罢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问:“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吗?”

乔宇颂忍笑,摇着头否认。

他冷笑,说:“看来我以后都得选那个区域的位置了。”

闻言,乔宇颂终于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宋雨樵看他笑了半天也没停,无奈地叹气。他打开一瓶新的啤酒,往两个杯子里倒满以后,问:“还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吗?飞的时候。收到小礼物,会高兴吗?”

乔宇颂看着酒杯被斟满,说了声谢谢,道:“当然高兴。不过,最高兴的还是收到写了好评的意见调查表。”

“那个会有人写好评吗?”宋雨樵诧异道。

他瞪直了眼睛,说:“当然!否则,那些‘满意’、‘非常满意’是印着玩的吗?”

宋雨樵一直以为那只有投诉的时候能用到,顿时恍然大悟。

“最下面不是有空白处可以填写意见和建议吗?”他放下酒杯,用手掌比划,“我还收到过点名表扬,写着希望下次还能乘坐由我提供服务的航班。”

宋雨樵看他说完窃笑,面无表情地问:“他是想追你吧?”

“随你怎么理解。”乔宇颂耸肩,再次拿起酒杯喝酒。

绝对是故意的。宋雨樵哭笑不得,虽然有点儿想知道后续,但又觉得事到如今,问了没什么意义。

本以为吃烤串的过程中,他们聊天的时间居多,但是转眼工夫,服务员已经得从他们的桌上撤下一打啤酒了。

社会人际交往当中,有些人在陌生环境面对陌生人时,会自觉地表现出自律的一面,以给陌生人留下一个体面的印象;还有一些人,正是因为面对的是可能再不会见第二次面的陌生人,所以会变得肆意妄行。乔宇颂每天都在不断地与陌生人相处,这两类人,他应该都见过不少。看着乔宇颂因为喝酒,渐渐变得酡红的脸色和慢慢透出迷离的眼睛,宋雨樵不禁说道:“就算是追求你的人,也无所谓,希望你能常遇见那种人。”

闻言,乔宇颂歪着头,不解地看他。

“没什么。”他淡淡一笑,低头喝酒。

乔宇颂不知道他

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喝到这份上,脑袋变得更不好使了。总归是不希望自己说得太过分,让宋雨樵不悦,乔宇颂说:“其实,最最高兴的,是在起飞前知道有一位预订了特殊餐点的乘客,并且他的名字叫‘宋雨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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