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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穿云-5

作者:猫大夫字数:5071更新:2022-12-01 04:12

经过一天的劳累,坐在出租车上的乔宇颂昏昏欲睡。车窗外没有车水马龙的街景,只有不断晃过眼前的橙黄色灯光。

想到天亮后可以和宋雨樵约会,乔宇颂自然兴奋不已,无奈他的身体已经无法维持大脑持续的兴奋。尤其被最后一段航程的乘客折腾得头疼后,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乔宇颂的眼皮子直打架。

他看得出来,宋雨樵也很疲惫。乔宇颂看他对着窗外发呆,轻声说:“很累吧?等会儿到家,洗个热水澡,赶紧睡吧。”

“还成,我常熬夜。只不过机上有点儿无聊罢了。”宋雨樵在晦暗的光线中看他的脸,想了想,把他放在腿上的手拉过来,握在手里,“你平时都这样飞吗?凌晨才回到家里,第二天一大早又得出发。”

他的手很暖。乔宇颂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扣起手指,摇摇头,说:“不一定每轮都这样,看人品吧。”话毕,他笑了笑。

看着他的笑容,宋雨樵忽然产生好奇:他和他的前男友是因何分手的?聚少离多?话说回来,上回问他,他好像故意逃避了回答。

“明天我们去哪儿玩?”乔宇颂忍不住问。

宋雨樵难得见他这么主动,笑问:“你想去哪里?”

他苦恼地摇头,说:“不知道。我不常出门,又是年初才调到锦蓉来的。”

宋雨樵思忖片刻,说:“先回去休息,没准睡醒就有想法了。”

深夜确实不是做计划的好时候,乔宇颂点头,心中还是按捺不住期待。

在宋雨樵看来,乔宇颂的公寓还是和上回一样,没什么区别。开门后那股淡淡的霉味仍在,宋雨樵依然要求开门通风。

上回打开的沙发床没有归位,乔宇颂催宋雨樵去洗澡,自己则找出干净的床单和枕套,重新铺床。

这回他打算让宋雨樵睡床,所以床上得弄干净些。

乔宇颂以前飞国际长途机,分批轮流休息的时间都不长,为了争分夺秒地睡觉,他练就一番在三分钟内铺好一张床的本领。这不?宋雨樵才进浴室洗澡没多久,乔宇颂就把床和沙发床都铺好了。

虽然刚从外面回来,不过乔宇颂还是出于习惯把登机箱里的东西清出来,将制服装进洗衣袋,丢进洗衣机里。

洗衣机还有一些空间,乔宇颂犹豫了一下,关门后没有启动。

宋雨樵洗了澡出来,看见乔宇颂蹲在洗衣机前一动不动,问:“发什么呆?”

乔宇颂回过神,起身道:“你有要洗的衣服吗?放进去一起洗?”

房间很小,灯光把乔宇颂脸上的迟疑照得格外敞亮。宋雨樵擦头发的手顿了顿,说:“好,稍微等一下。”

他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身进了浴室。

乔宇颂以为他会很快拿出衣物,没想到却先听见浴室传出水声。他看门开着,好奇地走过去,见到宋雨樵正在洗袜子和内裤,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宋雨樵转头见他站在门外,抓着内裤的双手在揉搓时没将布料揉进去,指节摩擦,发出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刺耳声音。他很快把内裤和袜子洗好、拧干,握在手里。

“这些我直接晒了?”宋雨樵说着,把其他衣物从挂钩取下来。

乔宇颂讷讷点头,跟着他走到阳台。

宋雨樵把衣服塞进已经快装满的滚筒。

里面除了乔宇颂的制服外,还有一套睡衣,大概是乔宇颂放时没往里推,宋雨樵的衣服才放进去,门没来得及关上,一只袖子就掉了出来。

乔宇颂正要蹲下帮忙,便看见他将洗衣机的门大开,把他的衣服、他的衣服

全用力往里塞,最后关门。

阳台小得只能放洗衣机,灯光自然照不进滚筒里。在洗衣机启动以前,乔宇颂看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只有自己的白色制服衬衫略为显眼。

宋雨樵的衬衫是灰色的,滚筒注水以后,颜色变暗,最后乔宇颂只能依稀认出。等到滚筒开始运行,里面所有的衣物很快滚做一团,乔宇颂见到白衬衫和灰衬衫缠在了一起。

他抬头,看见宋雨樵把事先洗好的内裤和袜子夹在晾衣架上。晾衣架是不锈钢材质,风一吹,夹子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乔宇颂做梦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个晾衣架上会晾着宋雨樵的内裤和袜子,而且,只晾着宋雨樵的。

这感觉像是他和宋雨樵的生活发生了重叠和置换,宋雨樵变成现在的他,住在这里。宋雨樵能了解他生活中的琐碎和繁杂,能感受那些无聊和空虚是如何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不断充满、膨胀,而他……

忽然,宋雨樵的声音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吹风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哦,在这儿。”乔宇颂立即往浴室走,打开盥洗池下方的柜门,拿出吹风机给他,“喏。”

排风扇呼呼地卷走浴室里湿漉漉的水汽,地上的瓷砖留着些许积水,仿佛还有洗澡水的余热。

这些热曾经从宋雨樵的身上淌过,现在积在乔宇颂的脚下。乔宇颂才在浴室里站了一小会儿,便觉得还没有被排风扇卷走的水蒸气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皮肤有些黏着,脸也犯潮。

宋雨樵接过吹风机,说:“谢谢。”

“嗯。”乔宇颂低头,经过他的身侧,走出了闷热的浴室。

不料,乔宇颂才出来不久,便听见宋雨樵喊他。

他疑惑地回头。

“挺晚了,你先洗澡吧。我在外面吹就行。”宋雨樵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拿着插头。

乔宇颂微微一愣,答说:“好。”

宋雨樵很快在桌子附近找到一个插座,坐在椅子上吹头发。

乔宇颂望着宋雨樵的背影,心中忽然五味杂全。

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到宋雨樵家里借宿的情形,那个时候,他虔诚得像个信徒,谨慎得像个小偷。虽然后来去第二次,变得随意了很多,不过那些随意有着许多刻意的成分,太过刻意,反而又显得不从容了。

可是,宋雨樵呢?

无论是上回还是这次,甚至是那个被台风天困住的夜晚,宋雨樵似乎从来不会拘谨。他表现得那么心安理得,而乔宇颂弄不明白,他究竟心安理得些什么。

从前的关系在他的预料之中吗?现在的进展也没有超出他的预想?乔宇颂再一次被对宋雨樵的不了解绊住了。

在宋雨樵发现以前,乔宇颂晃了晃因为太困而发沉的脑袋,找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

浴室里的水蒸气散去不少,连地上的瓷砖也干了。

宋雨樵把头发吹干后,趁着乔宇颂洗澡,找出笔记本电脑。

需要加班的内容,他在航班上基本已经完成了,余下的部分得等回到单位才能做。

这个季度的思想汇报还没写。他对着空白的文档,回想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谁谈过心,又服务了哪些对象。

想了好一会儿,无果,他索性打开另一个文档,往培养考察表里写培养人意见。

洗衣机发出的声响十分催眠,宋雨樵写了几段话就打起哈欠来。他最终决定把这些东西留到之后的某个下午完成,而不是在乔宇颂家。

他合上笔记本,余光瞄见乔宇颂的收纳盒。

收纳盒没

有盖子,宋雨樵记得上回乔宇颂把一个安全套放在里面。他拿到面前,找了找,果然找到了。

这个收纳盒里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乔宇颂明显没有进行分类,除了安全套外,宋雨樵还找到了润滑剂。素颜霜、口红、指甲剪、止汗露、香水小样……很小的一个盒子,真是装了不少东西。

一般的保守派不会把性用品放在没有遮掩的地方,会这么做的人,要么很开放,要么就是把这个整体环境当作自己最私密的空间,认为除了自己谁都不会发现,所以哪怕随意丢在显眼处也无妨。

宋雨樵拿出收纳盒里的口红,回想在飞机上见到的乔宇颂的唇色。他打开盖子,拧出一些膏体,画在手臂上,是玫瑰的香味,和乔宇颂的嘴唇一样。

把口红放回收纳盒的时候,宋雨樵发现收纳盒的底部有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他愣了愣,往下翻找,把被杂物压在最底下的那支润唇膏拿了出来。

唇膏底部印着生产日期,但时隔已久,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就连管子上原本印的黑色logo都残缺不全,只有使用过的人才能记得这支唇膏的出身。

宋雨樵打开盖子,要将膏体拧出来时发现这支唇膏早就用完了,残留在固定座上的膏体已经干透,再闻不到原本的花蜜香。

会是他从前用过的那支吗?唇膏上没有记号,宋雨樵不能肯定。他只记得那年他穿了乔宇颂借他的外套,后来又还给乔宇颂。

唇膏是在那天消失的。当时,宋雨樵找了很长时间,最后放弃。他认定它像所有一时之间找不到的东西一样,会在某个时候突然出现,于是像忘了它落在哪里那样,忘了它曾经存在。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某个时候”会经历十三年。

“你睡沙发?”乔宇颂洗了澡出来,见宋雨樵躺下了,说,“床我重新铺过了,你睡床吧。我睡沙发。”

“没关系,你睡床吧,飞一天怪累的。”宋雨樵没有起身。

闻言,乔宇颂不禁后悔没在洗澡前和宋雨樵说好让他睡床的事。现在看宋雨樵躺在沙发上不动,他谦让也不是,不谦让也不是,只好道:“好吧。我关灯了?”

“嗯。”宋雨樵看着他的背影,在灯熄灭的同时,坐了起来。

乔宇颂借着手机的灯光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后发现宋雨樵坐着,吓了一跳,说:“先睡吧。我等衣服洗好,晾了以后就睡。”

他说完,捧着手机倚着墙坐,分明打算靠着划手机消磨洗衣服的时间。床头灯在他的身边,宋雨樵望着他,感觉全世界的光全聚拢在他的身上。宋雨樵看了他好一会儿,说:“你的嘴唇好漂亮。”

闻言,乔宇颂险些被自己的唾液呛着。他惊愕地看向宋雨樵,又很快低头看手机,偏偏他正在浏览选购新的口红,更是心虚地退出界面。

“什么呀……”乔宇颂窘促地笑了笑。

“你的口红快用完了吗?”宋雨樵问,“要不要买一支新的送你?”

或许是宋雨樵此时没戴眼镜的缘故,乔宇颂看他的脸,觉得有几分陌生。他本就不了解宋雨樵,面对一张有些陌生的脸,而这张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更让乔宇颂忐忑。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相信宋雨樵这么问只是出于好意。他想了想,笑道:“平时哪可能那么容易就把一支口红用完呢?有新的当然好了。我挑好了,发链接给你?”

宋雨樵失笑,道:“好。”

他对他笑笑,又低头看向手机。

“一般的润唇膏也不会用完么?”宋雨樵问。

乔宇颂回想一番,摇摇头,说:“用不完的。我这个人,喜新厌旧。”

宋雨樵托着腮看他,问:“对我也是?”

没想到他把话题转得那么突然,乔宇颂一愣,嘟哝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雨樵淡淡地笑了笑,躺了下来。

见他盖好被子,乔宇颂错愕,问:“要睡了么?”

宋雨樵没有回答。

看见洗衣时间还剩下二十分钟,乔宇颂选择暂时把剩下这盏床头灯关掉,说:“晚安。”

灯熄灭没多久,乔宇颂的眼前还留着灯泡的轮廓,像是大脑还没有反应,光线消失的时间比灯灭的时间漫长一些。他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听见宋雨樵叫道:“小颂哥哥。”

闻声,乔宇颂的心咯噔了一声。他疑心自己听错了,而如果没听错,这个称呼未免有些滑稽。滑稽得,让他不知道该不该笑。

他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了?”

漆黑的房间里,宋雨樵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那像是来自宇宙的另一端。宇是无限的空间,宙是无垠的时间,他在时间和空间的尽头,对他说:“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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