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逆?”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 杜皇后与她的父亲同样的愕然, 杜氏怎么会谋逆呢?她并不知道呀!
程为一站在宫女、宦官吱哇乱叫的昭阳殿与站在秩序井然的两仪殿一样的镇定, 声调没有丝毫的改变:“是。谋逆。”
杜皇后右手按住心口,数了几下心跳,问道:“大娘?”
“是, 丰邑公主告发。”
杜皇后脱口而出:“荒唐!”
程为一依旧恭敬有礼,当她还是那个执掌六宫的国母:“杜驸马确实荒唐。”
杜皇后好像也还当自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究竟告发了些什么?”
跟随程为一而来的宦官心里诧异极了:皇后娘娘到了现在还这么有气势。
程为一如实告知杜皇后:“杜驸马在公主面前斩杀了公主的录事,血溅上了公主的衣裙。”
杜皇后低骂一声:“胡闹!”
程为一不再给她任何质问的时间了,恭敬而不容置疑地说:“皇后娘娘,奴婢奉旨问话。”
杜皇后果断地道:“绝无此事, 必是他们小夫妻生出龃龉来,公主口不择言了。”
程为一又问:“皇后娘娘,杜氏可有废立之谋?”
“这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样的小人,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程为一再问:“皇后娘娘可知杜氏是否有谋立幼帝,母后临朝之谋?”
杜皇后脑袋嗡嗡的,觉得与程为一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程为一面目依然清晰、声音仍然清楚,却又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了。杜皇后又按了一下胸口,她的脸色煞白, 仿佛随时会跌倒, 仍然坚定地说:“绝无此事, 这必然是小人诬告。是谁, 谁与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程为一没有回答他, 对后面做了个手势:“请皇后娘娘移驾。”内侍省里精挑细选来的青年宦官们抬上一乘小轿,请杜皇后上轿。
杜皇后猛然醒悟:“是大娘?!她?!”杜皇后想说,丰邑公主恣意-淫-乱,一定是因为不想受到夫家的拘束才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来的。待要张口,人已经被两个宦官塞进了小轿里,轿帘放下,一行人脚下生风,奔出了昭阳殿。
不是贤妃,是圣人。
徐国夫人临行前的话划进了杜皇后的脑海里,她不由悲愤万分:圣人,真的是你吗?我哪一点做错了?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我儿女缘浅,抚育诸王公主丝毫不敢懈怠,总盼着他们能做克己复礼的君子淑女。主持宫闱诸般事务不敢行差踏错,使尊卑各安其位。你的宫妃,我何曾刻薄?哪怕是凌氏,我也未曾加一指于她!你真的是为了三郎吗?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害他?我只有帮他。杜氏一门忠烈,怎么会欺凌他?只有辅佐他。我何曾干预过朝政?!你要防我什么?夫妻一场,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大娘!大娘!你怎可如此?我是怎么教导你的?为人子女,务要以孝为先,孝道以柔顺为要!皇室公主多以骄横见讥,你当为诸妹表率,一洗骄悍之名,务求贤惠之誉。你呢?!你竟然做下这样的事情!
蔽膝在杜皇后的双拳之中抓得紧皱,扭曲了丝线绣成的花朵凤凰图样,杜皇后没有高声大叫,她总是有气度有风范的。即便是要她死,她也要体体面面的留下遗言,绝不能辱没了自己的声誉。
轿子落下,轿帘打开,杜皇后却惊惶了:“这是什么地方?”
朱壁、高墙,幽暗、阴森,仿佛从建成起就没有沐浴过阳光。连在这里的宦官,也仿佛蒙了一层灰,同样的衣裳穿在他们身上,比穿在两仪殿宦官的身上便少了一丝光鲜,多了许多沉郁。狱吏的脸是僵硬而扭曲的,见到生人的时候笑也慢半拍,等他们笑起来,笑容又像是木头刻了一个面具罩在脸上一般。
程为一道:“回娘娘的话,这里就是秘狱了,凌庶人最后住过的地方。”
“这是要把我当囚徒吗?”杜皇后怒斥程为一,“这是圣人的意思吗?他是要废了我吗?”说到“废”字,杜皇后心如刀绞。
程为一依旧恭敬:“回娘娘的话,圣人自有安排,非奴婢所敢揣测,请娘娘移步。”
杜皇后心道,我绝不能求饶,不能失了尊严。
她扶着轿门慢慢抬动双腿下轿,她的脚步有些虚,身边再没有人抢着递上手臂供她扶握。皇后的裙摆拖地极长,轿子很小,进轿子时委委屈屈地窝在里面、缠作一堆,杜皇后移步下来时极不适应地被长长的裙摆缠住了,整个人跌往一边。
程为一伸出手来将她扶住:“娘娘,当心脚下。”就势将杜皇后搀进了秘狱里。
囚室是已经安排好的,狱吏在前面引路:“就是这儿了,先头凌庶人就住这一间。”
门还是那扇门,狱吏开了锁,将门板一推。这里算是优待的,比之一般的囚室在栅栏后的一览无余,这里四面有墙、头上有顶,正南开个一尺见方的窗。里面很暗,杜皇后闭了一下眼睛才慢慢适应。
她就是住在这里吗?
凌贤妃居住时朽坏的帐幔已经扯去,四面光秃秃的,露出灰扑扑的墙面,以及墙上还没铲净的褐色字迹。桌椅的棱角被锯掉了,新锯出来的截面露出杂木料天然的纹理。衣柜被去了门,那面照不出人样的镜子还反扣在妆台上。
榻上的被褥不是凌贤妃裹过的,那一套已经被血污了不能用了。狱吏从别间囚室又拿了一套,大约是经了每天正午短暂日光的洗礼,比凌贤妃的那一套显得略蓬松一点。
一切都是那么的潦草而凄凉。
杜皇后环视四周,硬硬地挺着脖子,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很好,我就住在这里!”
程为一躬身道:“如此,奴婢便告退了。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圣人吗?”
杜皇后往四脚虫蛀鼠噬的榻上一坐,硬是坐出了昭阳殿的风范来:“我已经在这里了,圣人还想听我说什么吗?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还用我再说吗?想听我说杜家谋逆吗?我绝不!你告诉他!我不会死!也绝不会讨饶!我会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忘却了一直以来的教养,忘记了刚才下的决心。
“我倒要看看,是圣人杀妻,还是太子弑母!”杜皇后几近疯狂地咆哮,“做皇后是没有好下场的,在我之前如此,在我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早夭、横死、无子、废黜、孤寂一生,就是皇后的宿命!忍辱含垢也换不来苟且偷安!嫁与帝王,是前世造了孽,今生还债来了!”
程为一不为所动,慢慢将她的话记下了,劝道:“娘娘少歇,奴婢告退。”
“吱呀”一声,两厚板门关上了,狱吏落了锁。程为一道:“伺候好娘娘。”
狱吏弓着腰:“您放心,这里的碗盘都已经换成木头的了。小的回头就叫人伺候娘娘去了簪子,衣带,保管里头一根针也不剩下。”
“找个宫女,贴身伺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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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为一自秘狱出来便往两仪殿去将杜皇后所言上报,崔颖也毫不耽搁地开工了。
杜云被他父亲捆起来送到宫里来请罪,省却了周明都抓捕他们的功夫。两人还云里雾里,以为驸马杀了一个录事或许会受罚,但也不至于太严重。不意连驸马的亲爹也能挨着跟崔颖打个照脸的待遇,父子俩一起迷惑了——怎么会轮到被崔老虎审了?我们这事还不够格吧?
崔颖不是一个爱讲废话的人,接到了消息说杜云父子二人投案,火速赶到台狱就开始问案。萧司空与纪申等人的担忧他知道,也知道别人把他划入了“酷吏” 这个行当,崔颖不大在乎这方面的名声,却很在意自己在审案上的评价——并不想和卢会这样的货色混为一谈。
穆士熙一案打死了一个管家,是崔颖的一桩憾事。崔颖希望自己的记录以自己的标准来评价,应该是完美的。
也之所以,明知道杜云现在是得到桓琚特许可以打的,崔颖也没有动刑,只是按部就班的问:“尔等可是谋逆?”
谋逆?不至于吧?当着公主的面杀人惊着了公主确实是罪过,但是离谋逆是不是还差了半本刑律?
杜云大声喊冤:“下官不敢!”
崔颖道:“是公主首告。”
杜云作为一个并不傻的纨绔,知道现在不是个要面子的时候,我替公主瞒下她不守妇道的事情,难道她会感激我吗?再不讲出原委,我就要死了!杜云忙说:“下官有情容禀!”
不用动刑,崔颖也乐得轻松:“具实说来。”
杜云便将公主如何胡作非为养面首,还养了不止一个,如何与面首有了孩子,最后纵容面首向他挑衅,他忍无可忍手刃奸夫,一一道明。
这本该是一个能够引起男性同情的可怜人,偏偏遇到了崔颖这个铁石心肠。不但铁石心肠,还想法清奇,崔颖不客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孩子不是你的?”
崔颖从来都是一个逻辑清楚的人,如果这件事情变成了“公主出轨,为了面首坑害夫家”,就得是另外一个说法了。在那之前,驸马得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杜云低声道:“我与公主早就不住在一起了。”
饶是崔颖一个不关爱卦的人也为驸马这份本事定身了一瞬,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崔颖道:“驸马,有什么隐情不如一次说完,免得咱们再浪费时间,如何?”
杜云想了想,道:“没有了。”杜云的父亲只在开始叫了两声冤枉,后来便不再吭气,崔颖问他时,他只说:“小夫妻间事,我做人家翁,怎么好管?”他更有一个主意,总要留点余地,杜云先讲,一旦有个什么变故,他还没有开口,还可以针对变故由他来做出合适的应对。
崔颖点点头,让人把这父子二人押了下去,拿了供词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里,萧司空父子与黄赞、纪申都在,四个人都是人精,除了萧礼稍嫩,另外三个都是老姜,分外的果决。萧司空道:“此事绝不可蔓延!”黄赞道:“不错,要快刀斩乱麻,越快定罪越好。”
纪申给了个补充:“若是谋逆审不下去,拿出杜氏子弟横行不法的证据,把他们一一法办。想来不至于再有人维护他们了吧?”他很生气,一直以来维护杜氏子弟的人里,萧司空是在榜的!
萧司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举袖掩面:“纪公、纪公!都依你!都依你!”
崔颖只听了个末尾的“依你”,没有去追问品级资历都比他高的人,只将供词一递:“诸位大人请看。”
萧礼往后一退,以示避嫌。萧司空扫了一眼,将供词交给其他二人,对崔颖道:“中丞,我等已经知道了,”指着萧礼道,“他方才来说了。”
崔颖问道:“大理如何得知?如此说来,公主与驸马不睦是事实了吗?”以萧礼与皇室的亲戚关系,他的消息成是有影的。
萧礼只得简要说了,崔颖道:“下官会如实禀告圣人的。”
“崔颖!”黄赞突然大喝一声。
崔颖不惊不慌地接了两个字:“侍中。”
黄赞严肃地道:“审杜云!你年轻,多受些累,连夜审!要快,将案子做实。你若拖延超过十日,我饶不了你!”
纪申的目光也很有压迫性地跟了上来,沉重地说:“崔中丞,你绝非鼠目寸光之人,当中其中利害。老夫便与中丞说明,此案不可牵连太广!朝廷不能动荡。”
崔颖颔首:“下官明白。”卢会那群没格调的东西,令人耻与为伍!
萧礼站了出来:“我与你一同面圣。”
萧司空道:“你不要与他一同去,你自己去,现在就去,与圣人好好聊上一聊。自己要有分寸,圣人还没有点你参与此案。”
“是。”
萧司空心中犹豫,看了一眼崔颖。崔颖道:“下官是来向三位禀报案情的,等一刻再与三位同去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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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礼急匆匆去见他的皇帝表哥。
此时,两仪殿,桓琚正愤怒地捶桌:“她以为她有多么重要吗?!”
程为一垂头不语,殿内殿外一声咳嗽也不敢有。杜皇后关在哪里是桓琚亲自做的决定,桓琚决意将她从昭阳殿里赶出去,不再给她皇后应有的待遇。除了一个与处境不相衬、极具讽刺意味的“皇后娘娘”的称呼,杜皇后如今什么也不剩了。这个称呼很快也将与她拆解。
萧礼求见,桓琚的怒气略缓了一缓:“阿姣?”
萧礼不自觉红了双耳:“圣人,臣有事要禀。”
“哦?”桓琚狐疑地看着萧礼,“给那个毒妇求情吗?”
萧礼无奈地道:“圣人,臣除了是表弟,还是大理卿。”表弟求情,大理卿是会有正事的。
桓琚自嘲地笑笑:“坐吧,哎哟,阿姣来看我的笑话啦。”
萧礼慢条厮理地坐下来,对桓琚道:“杜驸马的母亲今天到臣家里去了,臣父已蒙召入宫,是臣陪着母亲见的她。”
“哦,是给那个小畜牲求情。”
萧礼道:“血溅公主襟前,还有什么情?”
表弟还是向着自己的,桓琚嘟囔一声:“阿姣……”
萧礼没有听清楚:“圣人?”
“你说说。”
萧礼道:“公主是圣人的女儿,那是圣人的家事,臣等不便过问。臣只说谋逆案。”
“说下去。”
“崔颖是个能干的人,圣人知人善任。不过……表兄,表弟的提醒,我至今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事情,梦中边关锋火,常把我惊醒,再也无法入睡。杜云的母亲姓萧,虽与我出了五服,仍需尊一声姑母。杜云诸母皆出身望族,万望圣人对诸姓加以安抚。即便是杜氏宗族,也不是没有纯臣。”1
当年的事情我当然也记得!桓琚狠狠地捶打,拳头不断地落在御案上,萧礼膝行向上抱住了他的手臂:“表兄!”
桓琚挣开萧礼,又将萧礼抱住,泪流满面:“阿姣!阿姣!我一向以为自己做得很好,纵有妃嫔皇后仍不失尊严,中宫无子仍然保她尊贵。敬她的母亲高于诸妇人之上,外戚之家笏满床。那个毒妇,杜氏,她、她、她居然说,做了皇后是前世不修!她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帝王展现了他柔软的一面,表弟也心疼不已,回抱住桓琚,萧礼哽咽道:“受国之垢
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她这般说你,可见你是天子。”2
表兄弟俩相拥而泣,良久乃止。桓琚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嗐,我怎么跟阿姣一样爱哭啦?”
萧礼爬起来,扭头便走,桓琚一把攥住他的衣摆:“回来,回来,你是大理,岂能置身事外?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啦,趁我还能做得动,将家国天下归拢归拢,才好交给三郎呀。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也等不了多久。让程为一陪你去政事堂。”
萧礼郑重下拜:“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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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出事的消息到第二天京城中大部分人才有所耳闻,这些人里面就包括了梁玉。
由于各种原因,她知道消息算晚的。
头一天,消息灵通之士嗅到了气味不对。第二天一早,朝上便炸开了。梁家都是散官,也不是每天都上朝,也不是每个人都够格去上朝。直到下午外面传开了,梁府上下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的还不全。
彼时梁满仓最倚重的宋奇因为公事无法脱身,是宋义抽了个空过来告知梁府此事的。宋义此来还有一个任务——问一下梁玉跟丰邑公主到底是怎么“谈”的,怎么就谈出一个谋逆案来了。
梁玉依旧是在梁满仓的房里见的宋义,宋义匆匆将事情讲了:“丰邑公主首告杜氏谋逆,杜驸马父子系狱,杜府被周明都封锁,杜皇后亦下掖庭。三娘,你究竟与丰邑公主聊了些什么?”
梁满仓揣着手蜷在一边,听完前情,吃惊地从个虾米抻成支笔杆,直挺挺弹起来站到女儿面前:“三娘?你都干了啥?”哑巴了都没能碍着你作夭啊!干得好!
梁玉认真听完,慢慢地写道:不是我的主意,我只劝她离婚。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离婚恐为杜氏所害。
宋义想了想,道:“那便对上了,丰邑公主的录事伍繁被杜驸马斩杀在公主面前,所以公主害怕了,索性就降驸马告发了。”刚好给皇帝提供了一个契机。
梁玉写道:眼下情势如何?
“很不好,”宋义诚实地说,“圣人点了萧司空、黄侍中、纪京兆会同大理寺、御史台审理此案。三娘可知,即便是谋逆案,审理也不用这么多人的,主事者一人,余者听命而已,待查明案情,判罚时才用得着大臣廷议。”
梁玉写:为何?
宋义道:“大哥说,圣人为求稳妥罢了。如果稳妥不能如愿,接下来就是暴风骤雨了。”
梁玉摇摇头:晚了。
宋义是知道梁玉的,虽然有各种底子浅薄带来的问题,但是敏锐。宋义忙问:“三娘何出此言?”
梁玉写道:叶拦马告凌。
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的,叶勤是高阳郡王的旧仆,拦了卢会的马,一状告翻了凌庆。酷吏,不是你不愿意扯他进来,他就会甘于寂寞的。总有个事情会把他扯进去,不扯,他自己削尖了头也要往里钻。
宋义拍案而起:“想到一起去了!大哥也是这么说的!大哥命我来见梁翁与三娘,就是要提醒此事,万不可招惹酷吏。纵然对杜氏不满,对德妃的憾事有怒,也不可给酷吏提供借口。”
梁满仓急忙说:“不敢不敢,我叫他们都许瞎说!谁惹事儿,就都赶出家门,别跟我的姓了。”
梁玉也写道:我未安排。
宋义道:“我这便去告诉大哥好叫他放心。如今纪公不得不扑在谋逆案上,京兆的事情千头百绪,我大哥也忙得紧。”
梁玉做了个请的手势,心里却非常的不安——宋奇说过,酷吏是没有“停止”这个选项的。他们就像一匹疯马,遇谁踩谁,直到口吐白沫疯死倒地,又或者被壮士中途截杀。如果不及时制止,他们一定会奔向太子。
梁玉站了起来,梁满仓道:“你要干啥?别猴!”
梁玉写道:见三郎。让他别生气。
梁满仓道:“哦,那这样也成。”
梁玉笑笑,先去见南氏。南氏认了常用的一、二百字,个个认得,写出来却缺胳膊少腿儿,只能靠字型去猜。一个个写得拳头一般大,复杂一点的笔画糊成个黑团。好在她只要认字就行了,会不会写都没关系。
梁玉写道:我见三郎去,阿娘有话要带么?
南氏连认带猜,认得个“我”“三”“娘”,急出一头汗:“你要娘干啥?”
黄娘子低声了,南氏说:“嗳,那好,你……”她本想叫女儿照顾外孙,一想女儿也哑了,这怎么个照顾法呢?最后憋出一句来:“那跟他说,好好孝顺圣人。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
梁玉心头像被人拿大锤捶了一记,半晌没喘过气来,憋着气点点头,抖着手写: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