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大门正对着一条热闹的街道, 街上车马如龙, 报童四走, 偌大的宅院乃四进的院子,一进门便能够看见一堵雕刻着盘龙的挡风壁,传说古人为了让自己家里的财气不外流,因此大富大贵者在大门口都会有这么一堵石头墙。
绕过那石壁,两旁花朵簇簇,一派夏日胜景, 蝈蝈从铺着青色英国草皮的地面蹦出,抬头是一派名贵鸟儿,鸟儿皆锁在笼子里,一只叫,只只叫,好不热闹。
二进门的两旁分为两个分院, 不知用作何途,三进院是正院, 两旁又支出不知多少小院落, 后院则不必说, 住的都是女眷。
顾葭与陆玉山来时, 曾晃眼瞧见旁边有一处地方,偌大的空地上摆满了木头桌子,桌子上,地上,房梁上都摆放着各种古书, 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古书,但光瞧那数量便不禁赞叹浩如烟海,可见王家果然是世世代代的大家族,从前能够读书的人,可都是有钱人,是达官贵人,王家历尽朝代更迭,至今都民国了,竟还这样屹立不倒,着实令人吃惊。
顾三少爷虽不怎么识字,但爱听书,是个明白人,光这一点他便从侧面了解了一下王家庞大的势力,顺便感叹一下他的陆老板果真不是什么安份人物,厉害得很哩,短时间内叫陆家能与王家鼎立对抗,着实不简单。
这种不简单,令顾葭不由得多看了拉着自己手的陆玉山一眼,而后者仿佛知道他小心思里都装着什么,温和的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指头。
来王家寻求合作,这不是顾葭想的主意,他本意是不愿意勉强陆玉山做什么不想做的事情,奈何陆老板天生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是个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的枭雄一般的家伙。
陆玉山当时否了顾葭的大部分提议,让唐茗抱着那拖油瓶回他的京城去,便一手提一箱子大洋,一手拉着媳妇儿顾三少爷乘坐某辆车离开,径直前往提前通过气儿的王宅。
陆玉山来这边不下十次,多数是过来给王家添堵的,今日却是很不一样,死对头们对面而坐,竟是没有恨不得掐死对方,他们简短的商量了一下彼此的需求,最终王家如今的当权者王雪鸿对着陆玉山举杯,说道:“好,就这样敲定,今晚动身,其余一切我们帮你摆平,你只管领着我的人去找那陵墓,剩下的半张十二山水图我们也拿到了,晚上给你。至于顾三先生今晚跟随你的人一起上前往香港的货船,你们的船肯定是不能用,但可以做一个掩护的效果,所以也开起来比较好。”
王雪鸿说话的时候,顾葭刻意观察了一下,发现王家人说起十二山水图和即将得到的秘宝时,瞳孔都会微微放大,一般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会使人眼睛呈现那样的状态,一种是死人,一种是见到喜欢的东西心情激荡造成的。
人自然是没死,那么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王家主家的所有人都如同当初他朋友王燃所说,对那传说中的宝藏抱有狂热的欲-望,类似陆玉山发疯时看他的眼神,是无人能挡的‘势在必得’!
顾葭心绪不宁的看了一眼陆玉山,很不解这人现在招惹王家,是打算利用完毕就逃出生天,还是当真要带这些人去一个假的陵墓找假的秘宝,可无论是那一条路,都必定艰险无常,困难万分,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陆玉山真是疯了!
可顾葭虽然在心里疯狂踩陆老板的脚,表面上却是很配合的端坐着,绝不会给陆玉山丢面儿,只在与众人分开,单独和陆玉山呆在一起的时候,才敢拉着这人的隔壁一块儿蹲到墙角去咬耳朵。
房间是古色古香,内里装修不中不洋,总而言之是乱七八糟,正合这乱七八糟的世道。
陆老板好笑的任由顾葭拉自己道角落蹲着,颇宠溺的单手撑着
脸颊,另一只手捏了捏顾葭挺翘的鼻子,道:“你要说什么?做贼似的。”
顾三少爷拍开这人的手,道:“你才是贼眉鼠眼,胆大包天,我知我现在大约是一个累赘,走便走了,可绝不能这样放任你与虎谋皮!”顾葭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陆玉山的财势,仿佛整个上海都尽在掌控,暗地里波涛汹涌的,是日本人掌控不到的一股力量,能够迅速调动那么多人力车那么多汽车和商铺动员起来搬运家中物资,短短半个小时就整理完毕,顺带把他也打抱带走,行动力不可谓不恐怖!
“你这人,我好时,你叫我一声陆七爷,不好时,喊我什么都有,如今我又成了耗子。”陆玉山幽默道,“况且,就算我与虎谋皮,那是谁虎也不一定呢,乖,我怕死的很,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才舍不得死,就算是死,也会拉着你一块儿,怎能放你一人独活?”
顾葭声音很小,生怕隔墙有耳,他眉头紧皱,明白事已至此其实说什么都没有用,可他若不说,实在也难为他了:“你若死了,我还独活定了。所以你最好事事小心。”
陆老板心中微暖,知晓顾葭这是担心他呢,担心的也够另类的,不愧是他陆玉山看上的人:“放心吧,我会小心,就像你说的,这王家和日本人欺负你呢,我总得欺负回去,不然让你受委屈了,我心里难受。”
“你难受什么呀?”顾葭被对面霸气非凡的男人亲了亲手指头,“无忌如今生死未卜……我才该难受的。”顾葭心想自己若是当即去找王尤,弟弟必定无碍,自己现在和陆玉山跑了,人影都看不见一个,无忌的处境恐怕就不怎么好了……
王家说是能够帮忙弄出弟弟,可王家说话算数吗?他们就算算数,可总会有变数吧?就算一切如常,安全,可顾葭总感觉心神不宁,好像还有什么祸事会找上门来。人只要一倒霉,那可是喝凉水都塞牙的。
“所以就更应该好好整治这群王八蛋了。”陆玉山眼底掠过一抹暗芒,声音如深渊吹出的冷风,寒意逼人。
这回顾葭没有纠正陆玉山的不文明词语,叫他来说,骂王家的人和日本人是王八蛋都不足够!他爱冒险爱刺激是的,可不要这种危机这种动荡!
顾葭觉着,就和弟弟还有陆玉山三个人一块儿生活挺好的,闲来无事看看书听听戏看看电影,偶尔逗逗陆玉山让他着急让他生气,养一个小孩子来填满生活的其他空隙,然后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行的。顾葭心想,若是有选择,日后再也不追求什么刺激了,也不羡慕那些成天到处跑,又是冲前线又是组织□□的人了,没什么比平安和家人在一起,更重要了……
“怎么了?又想什么呢?”陆玉山总是关注着顾葭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眼神,他都不想错过。
顾葭叹了口气,仿佛经此一战忽然大彻大悟了一般的恶徒,要准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我从前总觉着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好男儿志在四方,是为了不让无忌担心,才安分守己,可现在却变了,是真心只想找一个地方平安的和你还有无忌活下去,你说,是我胆小了么?”顾三少爷很少这样说起自己的心里话,如今骤然谈起,却是这样的场合,像个小动物一样和陆玉山蹲角落里,仰着迷人的大眼睛寻求大动物陆玉山的帮助。
陆玉山亲了亲顾葭的额头,着实不知道将示弱的顾葭摆放在自己心里的那个位置才会不让自己太过迷失自我:“我情愿你再胆小一点。”
“那是懦弱……”
“不,是懂得人生的真相。”陆玉山低声安慰说,“没有退路的人会揭竿而起,为的是未来的安稳生活。你的退路是我,所以你选择一条现成的安稳生活没有什么不对。”
顾葭想了想,突然笑道:“你
把自己说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也不害臊。”
“难道说错了?”
顾葭摇头,捧着陆玉山的脸蛋,亲亲热热的赞叹道:“我亲爱的陆老板,你超厉害,所以我信无忌,也信你,不要让我在香港等太久,好不好?七天够不够?”顾葭也觉得自己之前想岔了,拒绝陆玉山的帮忙自己去想办法救无忌,那不是舍近求远吗?怎么说陆玉山也是和他一张床的交情,从前用着顺手的时候不觉得羞臊,怎么当真在一起了,却又觉得不好麻烦人家?明明无忌才是最重要的,陆玉山这大骗子怎么地位升这么快?!
陆老板仿佛被顾葭捧着心脏,但依旧佯装为难,说:“这不大够,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不行。”顾三少爷‘吧唧’一口主动亲在陆玉山的唇上,一触即放,微笑着撒娇道,“七天。”
陆玉山:“九天。”
顾葭立即又亲了一口,说:“七天。”
陆老板道:“你再亲一下我可以五天就去见你。”
顾葭则说:“这样吧,你什么时候和无忌回来见我,晚上我们那个……”顾葭说完,抿着唇,脸颊微红。
陆玉山却拒绝了:“这个……不好吧,你忘了?你不能受伤。”
顾葭:“你就说想不想吧,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陆老板假正经的不肯点头,说:“我都打算一辈子和你右手为伴了,不要这样勾引我。”
顾葭笑了笑说:“随你的便,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要不要随你。而且你那玩意儿又不是刀子,都是肉做的,小心点儿就是了。”
两人说着说着,竟是一本正经的谈论起□□的话题来,对待这件事上,陆老板小心小心再小心都不为过,哪知道漂亮的三少爷是个爱吃肉的,勾勾搭搭的想要约一场未来的床上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