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派众人抬着仍昏迷不醒的高克新,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刘府,来时有多嚣张,走时就有多狼狈。
刘正风整理一下衣摆,走到大厅最前方,朝众人躬身一礼,诚挚说道:「多谢各位好朋友仗义执言,今日金盆洗手之后,刘某便携家人弟子远居海外,此生不履中土半步,所谓万里故人能尚尔,知君视听我心同,刘某今后虽与诸位再不相见,但纵使相隔万里,也绝不忘今日恩情。」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挚,群雄也纷纷说了些祝福的话,米为义又端上金盆,放在当中,刘正风走上前去,这次再无人阻拦,他手伸入盆中,略沾了几下水,就算是礼成了。按照江湖规矩,金盆洗手过后,他明面上便再不是江湖中人,不管江湖中人与他有多大的仇怨,都不能再找上门来,他自然也不能再插手江湖中事。
礼成之后,刘正风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众宾客推杯换盏,酒足饭饱之后,也各自散去,临走之时,岳不群特意找到苏然,「苏师侄今日把嵩山派得罪不浅,若日后左盟主责问起来,当如何自处?」
苏然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问心无愧,自然是以平常心处之。」
岳不群又问道:「不知师侄对五岳并派之说,作何感想?」
苏然一听顿时明白,这才是岳不群真正想问的,直言道:「为抗魔教,五岳可结盟,但决不可并派。」
听到苏然如此直接肯定的答复,岳不群也放下心来,他今日见到苏然武功,心知便是左冷禅在此恐怕也难讨到便宜,假以时日,只凭苏然一人便足以剑压五岳,若他也是野心勃勃之辈,那真是才驱豺狼又来猛虎,而且如此年轻的苏然,明显比左冷禅更加令人绝望。「如此甚好,小徒林平之的父母尚被青城派扣押,我且去向余观主讨人,便不向刘三爷当面告辞了,苏师侄有空可来华山做客,我们后会有期。」
苏然想到华山思过崖中的各派剑法,心念一动,拱手道:「若有闲暇,定当叨扰。」
站在门前,陪着刘正风送走所有宾客之后,苏然面色一凝,对着刘府院墙边那棵粗大的红豆杉喊道:「下来吧,你还要在树上躲到什么时候?」「哈哈哈哈,好厉害的小子。」红豆杉茂密的枝叶一阵抖动,从上面跳下一个干瘦的黑衣老者。「曲大哥!」刘正风见到此人,激动的喊道。
这老者正是日月神教长老,曲洋!
「我担心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与你为难,特意躲在这里,随时准备出手,不过你有如此厉害的师侄,也用不到我了。」曲洋对刘正风说道。
刘正风握住曲洋双手,激动的说道:「曲大哥深情厚谊,兄弟感激不尽。」苏然在察觉到费彬、丁勉五人伏于房顶时,便察觉到了墙头也有一人,只是通过内功的呼吸节奏,判断出他们并非一路,因此引而不发,只是留心戒备,此刻才知道原来是曲洋一直在暗中观察。
曲洋对刘正风道:「夜长梦多,事不宜迟,你收拾收拾,我们今夜便离开衡山城。」
刘正风叹了口气,转而对苏然说道「我和曲大哥醉心音律,以数年之功,创制了一曲《笑傲江湖》,自信此曲之奇,千古所未有。今后纵然世上再有曲洋,不见得又有刘正风,有刘正风,不见得又有曲洋。就算又有曲洋、刘正风一般的人物,二人又未必生于同时,相遇结交,要两个既精音律,又精内功之人,志趣相投,修为避海外,这曲子也在江湖中成绝响了,我看透是是非非,却放不下此事,师侄,我便把曲谱穿给你吧。」说着从怀中掏出几页册子,递了过来。
苏然随手翻看,尽是些古怪的奇字,他粗通音律,知道这是曲谱,却不知要如何演奏,皱眉问道:「这曲子变调之奇,大违乐理,我实在不知洞箫要如何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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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曲二人对视一眼,呵呵笑道:「也罢,我二人便为你演奏一番,你仔细听来。」二人拿出琴箫,就在红豆杉下席地而坐,先是铮铮几声琴鸣响起,甚是优雅,琴音独奏片刻,又有几声柔和的箫声插入了激昂的琴韵之中。七弦琴的琴音平和清澈,其间夹杂着清幽的洞箫,甚是动人,琴韵箫声似是在一问一答,琴音又渐渐高亢,而箫声却逐渐低沉了下去,可这箫声低而不断,连绵不绝,与琴音互补,更增回肠荡气,忽听七弦琴锵锵之音愈发高涨,竟传出杀伐之意,箫声仍是温雅婉转,却丝毫不被压过。过了一会,琴声又转柔和,萧声却渐起渐高,琴箫你来我往忽高忽低,蓦地陡变,一瞬间仿佛有七八具琴、七八支箫在同时奏乐一般。琴韵萧声虽极尽繁复变幻,每个音调却又抑扬顿,挫清晰透彻,悦耳动心。苏然只听得血脉贲张,仿佛从中听出了两位绝世剑客的对决,忍不住便要站起身来拔剑而舞,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变了主调,那七弦琴只是叮叮当当的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箫立止,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苏然沉浸良久,苦笑道:「如此奇曲,落于我这武夫之手,实属明珠暗投,我会将这曲谱好生保存,日后觅得合适传人,也不让二位心血白费。」
刘正风道:「苏师侄,这曲子是我二人穷尽毕生心血所创,其实还关联到一位古人。中间的那段琴曲,是曲大哥从嵇康的《广陵散》种改编而来的。」曲洋微笑道:「昔日嵇康临刑前,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成为绝响,我从书中看到此事,心中不服,《广陵散》又非他所创,古已有之,嵇康死了我便寻不得古人吗?于是一连掘了两汉皇帝和大臣的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了《广陵散》,拿来改编后得到此曲,比广陵散更添几分精妙。」说罢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苏然心下骇异:曲洋为了一首琴曲,竟连掘二十九座古墓,他身为魔教长老,手上又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左冷禅虽是为了打压我衡山,但要杀他也真不为过。忽然又想到一事,问道:「曲前辈,我尚有一事请教,前辈可服了三尸脑神丹?」
曲洋一怔,而后笑道:「我已知你意,我教中有一位圣姑,位高权重,喜好音律,我从她那里求得两粒解药,可保两年无忧,能与刘贤弟每日弹琴奏曲,快活两年,此生足矣,两年后我便自行了断,绝不会为求解药,再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苏然想到他答应过平一指,要从东方不败手中拿到解药,到时也可为曲洋解毒,只是又想到这几年所见魔教诸多恶行,这句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能默然以对。
刘正风叫来妻子儿女,吩咐下去,收拾细软,又叫来一众弟子,各自分发金银,命他们重归紫盖峰,又嘱托苏然照看一二,让他们免受排挤。唯有米、向二人,不忍与师傅分别,执意要随侍左右,当夜子时,刘正风携夫人,一女二子及两位徒弟,曲洋及孙女曲非烟一行九人踏着月色离开了衡山城。
出城之际,隐隐有胡琴声自远处来,哀婉凄切的潇湘夜雨幽幽响起,刘正风眼眶湿润,取出洞箫呜咽应和,一曲终了,刘正风回望衡山,长叹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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