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流双腿盘膝,坐南面北,长长呼出一口血腥气,目光望向远方,姚眺步伐踉跄,一步一晃离开战场。
天地间忽然有两道光柱撤走,似是重返天上,然后莲花冠道人和梵柯山老住持终于得以回归自身。
老住持掠到瑰流身旁,轻唱一句佛号,将三个丫鬟的部分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袈裟顿时染红。随后,梵柯山最高处的天池,金莲剥离三瓣,轻轻飘下,分别落到三个丫鬟身上,俨然有圣人气息。
本是将死之人的轻雪和命悬一线的桃枝皆得到源源不断的生命馈赠。只是金栀,那满头灰白再也回不到乌黑青丝。
“太子殿下,老衲无能,只能帮助这些了。”
瑰流强忍剧痛,开口笑道:“本就是我的私事,和住持无关。以后再来梵柯山,必当厚礼相报。至于在北方大渎塑金身玉佛的事情,我回家以后会和我爹好好说说,尽力而为,但是希望不大,还望住持有个心理准备。”
“无妨无妨,不可强求之事,自然不能强求。只是殿下您是不是应该再住上一段时间?把伤养好,再继续游历也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对于金身玉佛一事希望渺茫,老住持还是有些沮丧。
瑰流摇摇头,“本来就打算今天下山的,还有些事情要赶紧去做,不能多留了。我再休息一会,然后就走。”
“这样啊。”老住持抬头望天,说道:“殿下怎么也得等到皇后娘娘来,然后再走。”
瑰流惊讶道:“我娘?他和祖源良分出胜负了?”
老住持不再说话。刚才被夺舍的时候,他自然也看见秦芳是如何一点一点虐杀祖源良的,那副鲜血淋漓的场面,只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也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魔头的手段。
王姒之正用手帕给瑰流擦脸上血污,听到老住持说的话,双手不可察觉的颤抖一下,这点异常刚好被瑰流看在眼里。
一把抓住她的手,瑰流饶有兴致道:“怎么,你害怕了?”
“没。”
王姒之小声道,往回抽了抽手。
“问你一个问题。”瑰流一脸正经,“五百年前那位冷艳如毒的大隋皇后,也会怕婆婆吗?”
王姒之不回答,用力缩回手,看起来紧张不安。
忽然,瑰流冷不丁扯嗓子喊道:“娘!”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王姒之还是娇躯一颤。有些羞怒,她转身想要瞪男人一眼,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浑身血迹的宫装女人。
大脑一片空白,然后,王姒之红唇紧咬,低头看脚,双手不停揉捏衣角,此刻的她不是冷艳的大隋皇后,只是一个柔怯的姑娘。
她之所以变成忽然变成这样,因为一个宫装女人第一时间不是去关心儿子,而是一步来到她面前。
自古婆媳难相处,尤其还是这位眼光挑剔的皇后娘娘,王姒之又怎能不紧张?
“抬起头来。”
秦芳温柔道,捏住王姒之下颚,让她一点一点把头抬起。
看见那双妖冶渗人的鲜红眼眸,秦芳嫣然一笑,“打小就是美人坯子,现在出落的更加漂亮了呢。”
“咱家传统就是女尊男卑。告诉娘,有没有被欺负?受委屈了就和娘说,娘替你好好收拾他!”
瑰流脸都绿了,“娘,你不能相信一面之词啊!”
王姒之心无旁骛,只是怔怔思考一个字,忍不住轻声出口,“娘?”
看见她手腕上的冰种翡翠镯子,秦芳开心笑道:“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嘛。你啊,就别想跑了,一回京城,即刻成亲,赶紧洞房花烛夜,早点给我个子孙绕膝的福分。”
绯红一下子从王姒之的脸上蔓延到了脖颈,甚至耳根红透。
看见眼前大美人儿如此娇羞,秦芳心花怒放,温柔的语气又充满不可拒绝的意味,“叫娘。”
王姒之垂下眼眸,轻声道:“娘。”
“诶。”秦芳开心应答,忽然脸庞凑近她耳边,小声问道:“做过了吗?”
王姒之摇摇欲坠,羞到快要说不出话来,很小声回答:“还没有。”
忽然,王姒之鼓足勇气,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秦芳,委屈道:“娘,他总是拒绝我!”
听到这句话,瑰流慌了,连忙辩驳,“娘,我没有,您要明鉴啊!”
王姒之俏脸通红,微微低头,“好几次都送到他嘴边了,他倒好,放着个大美人不吃,天天看艳情小说解馋,娘,你说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是吗?还是说”
犹豫一下,王姒之还是小心翼翼说出口,“难道是因为殿下从小流醉花柳,所以”
此言一出,秦芳脸色更是阴沉如水。
“娘,娘!别啊,我冤枉啊!”
秦芳狠狠掐住瑰流耳朵,怒道:“说!你到底怎么回事?那方面真的出问题了?!”
“没有,真没有。”瑰流欲哭无泪。
秦芳显然不信,抬头问向他身后的丫鬟,“桃枝,你说实话,太子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疾病!”
“回娘娘,其实奴婢也很好奇。”
接着又问了金栀和轻雪,回答都是不知道。秦芳眼神古怪,自言自语:“一起生活这么久,真没当过暖床丫鬟?”
难道说!
自家儿子那里真出问题了?
秦芳深吸一口凉气,用心语和瑰流交流,“你实话告诉娘,你到底有没有病。”
一道苦苦哀求的声音在她心湖回荡,“没有,我真的没有。娘,你为什么不信啊。”
秦芳冷哼一声,松开掐着耳朵的手,接下来,她对瑰流说了一句话,一句震撼全场的话。
“多说无益,今晚证明给王姒之看。若不是一整夜,那就是出毛病了。”
瑰流瞪大眼睛,反复呢喃三个字,“一整夜?一整夜?”
王姒之双手紧紧捏住衣角,有些欲哭不哭。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想让这个男人吃点苦头,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秦芳面无表情,“一整夜怎么了?当年你爹,可比这厉害多了。否则娘压根看不上他,还会生出你?”
在场死寂一片。
唯有瑰流,苦涩出声:“娘,您这话忒霸气了。”
秦芳忽然发问,“奇怪,怎么没见秋荔呢?”
没有人回答。
“她是吴佩弦身边的杀手。”
瑰流揉了揉脸颊,眼眶发红。
秦芳哦了一声,“杀手啊,杀掉就好了。”
瑰流出乎意料的没有作声。
目光看过轻雪,桃枝,最后在满头灰白的金栀身上停下,秦芳面无表情,“你也是杀手,对吧?”
瑰流如临大敌,瞬间护在金栀身前。
“娘,她不是!”
“殿下,不用为奴婢辩护了。”金栀从瑰流身后走出,施了个万福,轻声道:“杀手金栀,见过皇后娘娘。”
秦芳眯起眼睛,踏前一步。
瑰流左手握住刀柄,摆出不惜一切代价的样子。秦芳勃然大怒,“你要对娘动手?!”
瑰流死死咬牙,五指一点一点从刀柄剥离,但还是再次拦在秦芳和金栀中间。
秦芳一步穿过瑰流身体,那一瞬间,这个白发如雪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眼神惊恐的转身,却只看见一个女人,缓缓拿起金栀的一缕灰白头发。
秦芳轻声道:“这样的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杀手吗?”
“乖,和娘一起回家。”
那一刻,金栀泪如堤决。
秦芳眼神温柔,替她擦拭眼泪,“傻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你变成第二个陈鹭瑶?”
梵柯山一处草庐,小姑娘急出了眼泪。
忽然响起一道比她更急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和尚闯进来,“赢了!太子殿下赢了!”
本是值得高兴的消息,可小姑娘再也绷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一天,七个人一起下山。
在霜花城的巍峨城门处,秦芳左手牵着小姑娘的手,身后站着轻雪,金栀,桃枝。她右手提着个囊袋,散发着淡淡血腥气,里面装的是吴佩弦的人头,是瑰流用钝刀渌水一点一点割下来的。
此地一别,秦芳就会带着她们北上回家。然后将这颗人头放在陈鹭瑶父母的坟前。
而瑰流和王姒之,会继续南下,去儒家的稷土书院。
多情自古伤离别。即将分别之际,气氛总是有些忧郁。
秦芳眼神温柔,笑道:“娘还是那句话,早点回家。”
这时小姑娘插嘴道:“我觉得可以再多加一句话,早生贵子!”
在场所有人都被逗乐了。
秦芳忍俊不禁,“对,说的没错,早生贵子!”
很快她补充道:“就在今晚!”
三个丫鬟朝自家主子施了个万福,王姒之和小姑娘挥手作别,最后秦芳说了句“走了”,然后大袖一挥,带着她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瑰流久久愣在原地,有个女人轻轻跺了跺脚,他才回过神。
转头看向王姒之侧脸,瑰流笑道:“就剩咱俩相依为命咯。这种感觉,就像是绿带城初见一样。”
王姒之不满道:“什么绿带城初见,分明是五百年前那场山野初见。”
瑰流懒洋洋哦了一声,高高抬头望城门。然后牵起她的手,径直大步入城。
夜深人静。
一家普通客栈,忽然来了两位神仙模样的眷侣,男子姿容如仙人,女子也是人间绝色。付过银子,店小二便掌灯带二人去往房间。
端上茶壶热水,又换上些新鲜糕点,离开房间之际,店小二不知为何,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说出一句话:“本店隔音是极好的。”
将房门关上,只剩下这对不知所措的孤男寡女。
曾有一个男人,读艳情小说到兴高采烈时,放出狠话,“下榻霜花城,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曾有一个女人,心里打过一个小算盘,等到了霜花城,一定要罚他一个月都下不去床。
但目前看起来,好像都不太可能了。
王姒之捂嘴打了个哈欠,精致脸庞有些倦容。瑰流被传染,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打打杀杀一整天,能不累就怪了。
于是双方心有灵犀,互视一眼,全都小心翼翼发问:“熄灯休息?”
见他不像是骗子模样,王姒之放心下来,率先迈开腿,躺在床榻靠墙的里侧。
瑰流将烛台吹灭,也钻进冰凉的被窝。
月光入户,澄澈如积水空明。
王姒之忽然坐起身,双手绕到脑后,抽出那双金钗,将其放在枕边。
水精双枕,旁有堕钗横。
她轻轻咬唇,半跪坐着,欲说还休。
瑰流目光闪烁,呢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啊。”
两个时辰后,鸾困凤慵。
被褥湿了一大片,冰冰凉凉。
王姒之已经累到昏睡过去,忽然被瑰流咬醒,还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于是迷迷糊糊问道:“几更天了?”
瑰流回答道:“五更天了。”
忽然,王姒之惊恐摇头,“不要,放过我吧。”
瑰流说了句让她胆颤心惊的话,“你不是跟我娘埋怨我不行吗?我娘说要一整夜才能证明,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瑰流像一头勤勤恳恳耕种田地的老牛。
最后,王姒之咬住手指,全身瘫软,双目无神。
床单湿漉,拧成一团,甚至往地面滴水。
这个男人终于享受到什么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