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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芒如月光,欲裂人心惶
锦衣淡然而立,定定地瞧着少年反手挥剑,将百年巨树斩作数截,而后青衫化作残影而回。
巨树身落,重重砸下,堪堪避开木屋,将地面泥浆溅起一人之高。
眼见泥浆就要溅满身来,兀自凝立的锦衣方才出手,衣袖轻挥,即将扑上面门的泥浆忽被一股大力裹胁,正避开锦衣与他身旁那颤抖的老者,尽数落在尚在地面捂着面颊打滚的护刀长老身上。
被泥浆浇满全身,玄玉这才清醒几分,顾不得脸上面颊伤势,挣扎着爬起身来,惊恐望去只见木屋门前赫然已多了三人,当中那人,一袭青衫,黑布蒙面,身负剑匣,手中那柄青锋正闪烁着淡淡寒光
剑光如月,对心向善者,自是希冀,而对心存恶念者,却是透骨寒芒。
尘埃落定,木屋中的那位老人始终不曾露面,反是此前抢入屋中的豆蔻少女与莽汉二人,瞧见了青衫现身解围的经过,莽汉瞪着自己那双豹目,不敢置信地望着青衫略显单薄身影,似是在想这瘦弱身躯如何施展出适才那惊人的剑招。
回首瞧了瞧屋中桌前泰然自若的老人,见他还在自斟自饮,丝毫不曾受适才屋外几乎丧命之危影响,不由回转目光,向着身旁的豆蔻少女疑道。
“悦儿这三人也是先生安排的?”
豆蔻少女似也未从这三人现身中缓过神来,亦是将目光望向屋内老者,稍感疑惑,但当瞧向青衫微微回首,看清露蒙面之外的那双眼睛时,登时恍然,面上凝重,顿化笑意,向着莽汉笑道
“他们可不是爷爷安排的,不过虎德伯伯应是见过他才是”
“熟人老张我何时见过”张虎德直性子,哪会关注这许多,对豆蔻少女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欲发问之时,却听少女之言再传。
“伯伯守好爷爷,我再会会那帮人”
“唉?悦儿莫走你这话说了一半”莽汉还欲追问,却被身后木屋之中苍老之声唤住身形。
“虎德。”
莽汉听得老者相唤,忙收敛了心思,快步行至身前,轻声应下,但老者未再开口,只是停下手中酒盏,抬眸望向窗棂木窗之外,春雨依旧,但只有黑漆漆的密林与堪堪退却的金刀门众人,并不见其他。
老者见状,收回目光,伸手再向酒盏
却说此时屋外,王悦儿探出脑袋,出得木屋,正迎上青衫收回目光,忙是凑近身前,以肘戳了戳青衫臂膀道“多谢救命之恩呐。”
“姑娘不必相谢,无论何时,见到这许多汉子,欺负一个小姑娘,想来任何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顾萧不想暴露身份,故才遮面,见这少女前来相谢,便随口应付,岂料话音才落,少女却是稍退几步,上下打量起自己来。
似对强敌在侧,丝毫无惧,豆蔻少女打量一番,随后凑近青衫,低声言道“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此前你那武师装扮寒酸了些,换了身衣衫俊了”
豆蔻少女天真之言,差点令凝神戒备金刀门众人的青衫少年趔了个踉跄,更令青衫少年身旁碧衣姑娘掩唇而笑,反倒拎着烧火棍的布衣少年,被王悦儿之言所引,侧目望来,在瞧见豆蔻少女那清秀模样之时,似已望得呆了。
许是察觉到了小杰的目光,王悦儿这才循目光望去,瞧得小杰手中那黑漆漆的烧火棍,不由好奇开口“咦这是你的兵刃?”
小杰显然没料到这秀丽的少女,会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认真地瞧着自己,迎上那湖水般的双眸,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面上登时通红,万幸有黑布遮面,忙是尴尬回道。
“是。”
悦儿听得小杰回应,顿时来了兴趣,正欲借来他这古怪‘兵刃’一观,却闻屋外阶下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冷冽质问。
“阁下可曾去过雁北。”
此言一出,无论金刀门人,还是锦衣公子,皆回首望去,只见阶下腰悬石刀的刀客旁,身着华服的中年汉子,目凝犀利,直盯着木屋前的青衫少年。
目光相迎,顾萧只瞧着此人衣着便知,恐他就是这金刀门之主了,如此说来,当日死在雁北的那位金刀门公子,就是其子,祸乱雁北,残害百姓的主谋,也正是此人。
眸中神光内敛,一望便知,这位金刀门主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但眼下最令顾萧觉忌惮的,却不是此人,而是距自己仅几步之遥的锦衣公子,此前他仅凭一眼,就将豆蔻少女的招式化解,端得深不可测,只怕一身武境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权衡一二,当即佯装出无辜模样,轻松回道“雁北?不记得了听说风景独到,若有机会,当去瞧瞧。”
当日雁北侥幸逃回金刀门的弟子所言,正是一青衫少年,搅乱了雁北之局,而后公子失踪,命丧雁北城外,定也与此人有关,如今这少年无论年纪、装扮,便是身后那剑匣,亦与弟子奏报一般无二,无论此人是不是杀子的凶手,王颜已决意,今日取了他的性命。
眸中怒火,自青衫现身之时,已然渐渐升腾,无论此前锦衣公子与那豆蔻少女交手,亦或是巨树砸落之时,都不曾移开半分,听得少年巧言之辨,冷笑开口“哼你不承认,倒也无所谓,老夫行事,向来是宁杀错、勿放过,今日便要取你性命,要怪只能怪你这身衣衫。”
门主之言,一众金刀弟子,顿时了然,已不再管木屋众人,反是纷纷持刀,围向阶上青衫。
雁北之事,虽是满城皆知,但无论金刀门死士还是祸乱雁北之人,应尽数伏诛,金刀门不该知晓雁北城中诸般才是,没想到今日本想为那老者解围,自己倒先露了行踪,微扫周遭渐渐逼近的金刀门弟子,顾萧暗暗叫苦。
自忖若是孤身一人,只凭轻功脱身,顾萧不惧此地任何对手,但此时霖儿、小杰,甚至木屋之中的老人一行皆在此地,如要带上他们一同脱身,恐非易事。
“唯今之际,或以自身为饵,将这些金刀门人,引入密林,或有脱身之法但金刀门高手不止那门主一人,他身旁那刀客始终不曾出手,还有这锦衣公子也深不可测”没等到唐九一行,现身救人,如今倒将自己与霖儿等人陷入危局,正当顾萧苦思脱身之法不得时,身后木屋,终是传出那老者之声。
“杨公子,老夫今日特地在此等你,何必劳师动众。”
此声一出,锦衣公子面上顿时浮现出些许笑意,此前让金刀门众动手相逼,无非是想逼那位国士相见,无论眼前这青衫少年是否与他有关,是否与雁北之事有关,眼下目的既已达到,其他诸事皆可暂放于一边。
念至此,目光微移,虽未开口,但金刀门众人,皆已看出了锦衣公子的意图,但门主有令,这让金刀门众人一时进退两难,齐齐将目光转向满目怒火的门主。
错愕、惊讶,王颜显然没想到仅是这木屋中人简单一句话,竟让公子阻止自己为子报仇杀子之仇,常人怎能忍受,王颜眼角抽动,扫向正等待自己下令的金刀人众,本想不管不顾,开口先杀了那青衫少年,但唇齿欲启之时,却觉一股冷意袭上心头。
抬眸望去,正迎上锦衣公子那双冷冽目光,面上虽挂着淡淡笑意,但眼神中那股肃杀之意,却已透骨,立时明了,如自己执意下令,诛杀青衫,恐怕这位皇子,便要对自己下手了。
明知杀子凶手,就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王颜双拳紧握,指甲都已嵌入肉里,直至痛感传来,终是恢复了些许理智,恰也此时,余光瞥见锦衣公子双唇蠕动,耳中同时也响起公子传音入密之声。
“我知你报仇心切但眼下无论这青衫之人是否杀你儿子的凶手,本皇子都答应你,待汴京事了,我都允你诛杀此人如他不是杀你儿子的凶手,待我归晋,夺得大位,便举兵南下,踏平齐云,到时你想杀多少齐云人祭子,我也绝不阻拦”
赫然抬首,再迎上锦衣目光,见他正微微点头,权衡再三,王颜终是咬牙俯首,对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青石重重点头。
得门主之命,青石这才微抬手掌
顾萧心中暗惊,屋内老者竟不费丝毫力气,只一句话,便令金刀门众罢手,此人到底是何来历,这锦衣公子又是何身份
青衫少年尚在苦思揣度,金刀门众已然纷纷收刀退却,锦衣公子满意收回目光,随即冲木屋方向,启步欲行,却在此时,听得屋内老者之声再传。
“且慢。”
锦衣闻声止步,抬首之时,面上已无先前成竹在胸之笑容,眸中顿满冷冽,开口之声虽轻,但却隐蕴杀意“怎么先生反悔了。”
木屋之中老者之声再传“老夫所言,从不反悔。”
锦衣公子正欲再开口时,却闻老者提点之言传来“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在江霖时,老夫所赠的三个锦囊?”
心中一凛,宗慎行这才想起,当日江霖萧府夜谈,临行之际,这位无双国士,的确赠了自己三个锦囊,伸手入怀,三个锦囊此刻正躺于怀中。
“公子归晋,会有三难,此三计,是公子心系天下之谢礼,不到万不得已,勿要打开,切记切记!”脑中回想起当日赠言,宗慎行赫然抬首,听得屋内老者之声再传。
“此地正是第一难。”
锦衣微怔,不由环视周遭,目光一一掠过在场众人面庞,心中暗自盘算,以自己如今一身本领,无论王颜与金刀门众人,还是那老者身旁的莽汉、少女,即便是这蒙面的青衫少年,宗慎行十分笃定,莫说要威胁到自己性命,便是留住自己,任何一人,即便他们齐齐出手,也无法做到。
从怀中抽出手来,一小小锦囊出现掌中,锦衣注视着掌心锦囊,罕见犹豫,片刻之后,终是打定心思,拆开系着‘壹’字的袋口,一张折卷信笺呈现眼前,探指入内,取于掌心,随后单手一展,只见寸余信笺已然摊平,一行蝇头小楷书写其上。
“宗师之难。”
瞧得四字,宗慎行低声浅笑,而后便是放声大笑,如若此前还一直保持着翩翩公子之姿,如今放声大笑之下,竟显些许癫狂之色,不知是笑得太过动容,还是自嘲当日竟会相信他的话,就连眼眸中都显出几分泪来。
“这先生让我让我如何相信此地哈哈哈”
锦衣此时模样,与先前截然不同,不仅金刀门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便是才将解了金刀围困的青衫少年亦觉诡异,不由将目光转向身旁霖儿,轻声开口“这人是不是疯了。”
“疯了倒不至于不过咱们倒是深陷其中了,你可想想,待会若那一行人赶来,咱们该如何脱身。”霖儿心中默默盘算时辰,自己三人先行一步赶来此地,唐九一行人即便慢行,此刻想来已距此地不远,这才低声提醒。
“金刀门与雁北之事有关,暗中勾结北晋,袭扰边关,即便今日不能除之,也当在汴京境内,了结他们,如放任他们离去,将来雁北百姓,恐免不了再受其害。”顾萧并未过多关注如同疯癫一般的锦衣公子,反是将目光望向那满目恨意的王颜,正当低声与霖儿交谈之际,却听得公子笑声更盛。
“宗宗师之难此地若有宗师那也应是望离山上那不过他若能下山,怕是我早已是个死人,先生这玩笑,实是开得”
宗慎行拭去因大笑溢出眼角泪水,若不是顾念这位老人‘无双国士’之名,恐怕早已破口大骂对方是江湖骗子了,可言未止时,却赫然止住,只因听得林中步履之声渐渐响起
赫然回首,正见身披黑色斗篷的三人在一鹤氅男子伴随行下,行出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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