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伴随马蹄声,愈发密集,雨帘之中若隐若现,十余道身影亦是愈发清晰,这令着急赶路的几人心中更是急切,老李不曾开口,但掌心已经是缓缓抚向身后柴刀,霖儿本想要取出脱身的漆黑弹丸,可转念想到如此倾盆大雨,烟雾很难坚持一刻,当即又打消了心中所想。
薛虎见状,当即上前开口:“主人,你与木兄弟先行离开,此地就交给我,如是那浑蛋小子家中人,我自与他们纠缠,救人要紧。”
顾萧本还戒备,担心如水剑宗众人前来寻仇,但当目光落在一旁镇定无比的萧无名身上,见他并无丝毫戒备之色,立时笃定了心中猜测,侧耳倾听片刻,当即去了戒备之心,向身后众人开口。
“诸位放心,来人应不是如水剑宗之人。”
听得顾萧开口,老李、薛虎尚有不解,不过霖儿玲珑心思,稍一思忖,顿时明了,立时开口解释道:“看来是雨声太大,李叔不曾细细听辨...这些人脚步轻浮,与此前咱们在林中听到那群人的轻功,相去甚远...想来应是雨夜赶路的商贩也说不准。”
霖儿之言,令老李、薛虎心中戒备稍去,正当众人交谈之际,那群雨夜赶路之人,已然近了几分,虽因雨势太大仍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大致已能瞧出些许轮廓。
雨势依旧,顾萧等人在望向这一行人时,对方同样也递来疑惑目光,似也不明这等雨夜,竟还有人如此赶路。
望着这群人就要错身而过,可随着那群人中领头之人轻轻抬手,顾萧的眉头也随之紧蹙,心中暗道,看来雨中来客,不会如此简单。
果如所料,就在顾萧目光所及时,错身而过的一行人停下车马,其中一人跃下马车,向着顾萧等人快步行来...
“姑娘,你且躲在薛大哥身后...”尽管顾萧笃定这群人非是如水剑宗众人,但为稳妥,仍让那姑娘稍遮身形。
姑娘闻言,立时会意,拎起裙摆,忙躲向薛虎身后,姑娘身形本就小巧,加之薛虎身形高大,在这等骤雨遮天下,已然看不出虬髯大汉身后还藏着一人,待得姑娘躲好身形,那趁雨而来之人已然近前,冲着顾萧等人一番张望,随即开口。
“不知诸位此去何往?”开口之人,辎衣马裤,绑腿护腕,腰间红绸腰带,俨然一副镖师打扮。
依理来说,镖行天下,镖师行当无论拜山入所,对待任何人,皆应客客气气才是,因这江湖之大,你无意间得罪的,恐会成为灭顶之灾之人,可今日这镖师打扮之人,上前问话,却不甚客气,甚至在问话之时,双目仍在不停扫向在场众人,好似在找寻什么人、物一般。
如此无礼之举,顾萧等人尚未开口,薛虎已然忍不住,强忍心中怒火冷言开口回道:“怎的,我等赶路,还要向你请备不成?”
那人显然不曾想到这行人中,会有如此扎手之人,一瞥之下,瞧见薛虎身形,面上神色已然微变,不过骤雨倾盆,倒可掩饰。
只见此人借伸手抹去面颊雨水之时,目光扫向在场众人,直至落在薛虎那宽厚身形下露出的一截衣摆时,眼眸再变,不过却未曾声张,只是换了一副笑颜开口:“那倒不必,在下不过是走镖之人,见这雨夜之中,还有人赶路,只道是同行赶路,前来问一问...既不相熟,在下这便回了,就此告辞。”
这人抱拳一礼,随即转身而行,目光暗暗回扫,似在担心身后这群人随时出手一般,而自己摆在前方的双手已是暗中向着车队方向打起了手势。
见了车队中人已有回应,来人放下心来,余光再瞥,见这几人似仍未察觉,当即欲赶回车队,却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人之声。
“兄台且慢!”
停下脚步,此人并未回首,反是面露出紧张,缓缓伸手入怀,触到怀中坚硬之物,方才稍定心神,缓缓回身,方见开口之人不是那虬髯大汉,而是他身侧身着黑袍不见面容之人。
“在下有一事请教。”开口之人,正是顾萧,自然也瞧见了他身后入怀的小动作,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是抱拳行礼相问。
镖师见状,本想抽出手掌回礼,不过瞧见薛虎神色,仍不敢大意,手掌仍揣于衣内回道:“有何想问?”
“不知此地距汴京城...还有多...”顾萧想问的,自然是汴京还有多远,可还未曾问完,却在雨声之中,敏锐捕捉到了锐器之声,止问一瞬,身形已是点地而起...
少年身形动之一瞬,数十飞镖、暗箭,穿破雨帘,擦着立于原地一动不动的镖师身侧,激射而来,不止射向顾萧,就连霖儿等人都不曾放过。
不同于少年翻身躲避,萧无名身影一闪,便已挡于老李身前,不曾出剑,亦不曾有丝毫动作,任由暗器袭来,只不过去人性命的暗器,近他身前一瞬,就已尽数遮挡,掉落地面。
薛虎一心护主,忧心霖儿安危,背起素绻大师,将藏于身后的姑娘一并拉起,跃至霖儿身前,运气硬气功法,任由暗器击中自己胸膛,亦岿然不动。
暗器与肉身相触,竟发出金器相交之声,这令当先那人登时目瞪口呆,如说少年身形灵巧避让,显出高强武艺,更令这人吃惊的便是萧无名与薛虎面对暗器不闪不避,以肉身相抗之姿。
“咔嚓——”恰逢此时,闪电又起,将雨夜之中一切暂时映亮。
正是这短短一瞬的光亮,让距离顾萧等人最近的那人,一眼就瞧见了与黑袍人群中格格不入的姑娘,而姑娘也瞧见了此人面容。
这人面上喜色顿显,姑娘眼眸之中也显出激动神情,可两人还未曾开口,镖师身后车队众人已然持刀而至,冲着雨夜之中才堪挡下暗器的几人齐齐怒喝。
“贼子哪里走!”
十余习武之人起身怒喝,配上天际炸响惊雷,气势倒也惊人,不过顾萧等人何等武境修为,怎会惧怕此等场景,不过众人却满心疑问,实在不知自己何时竟成了这群武师口中的‘贼子’。
一时语塞,却令这群武师误以为‘贼人’被己方气势所慑,当即便要趁势动手,却在此时,听得马车之中一老者之声传出。
“且慢动手!”
众人闻言,暂止动手,齐齐回首望去,只见远端马车之中,车帘微掀,一人钻出,撑开雨伞,护着一老者颤颤巍巍钻出马车。
距离尚远,瞧不清老者面容,但在这老者声音响起之时,顾萧与那姑娘几是同时抬首望去,隐于兜帽之中少年唇角,勾勒出些许笑意,而姑娘已是情难自禁,面上混着雨水的泪水,不住落下。
“爷爷!”一声呼唤,令顾萧几人齐齐侧首,望向已然手拎裙摆,自行奔将而出的姑娘。
再观持刀武师们,也呆立当场,全然没想到,姑娘逃离,而那群‘歹人’,竟无一人阻拦,这让回过神来的武师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间也不知该是上前缉拿,还是该回身护主。
众人愣神之际,姑娘早已穿过人群,奔至老者身前,多日委屈终是化作委屈泪水,倾泻而下:“爷爷...岚儿知错了...再也不任性了。”
老者此时也顾不得疾风骤雨拍打己身了,忙扶着姑娘,老泪纵横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爷爷也知错了...再不逼你。”
爷孙相认令场中众人无不动容,许是想到自己身世,霖儿杏眸湿润,万幸有雨夜遮掩,只趁着众人不备,欲悄悄擦拭泪水,却在抬袖之时,一只半干帕子递将而来。
抬眸望去,只见身穿黑袍的少年已不知何时,行至自己身旁,许是担心自己尴尬,他递来帕时,却还刻意背过身去,挡于自己身前,许是察觉自己许久不曾接下帕子,担心自己不曾看到,捏着帕子的手不停摇晃,想要引来注意。
本是触景生情,心中悲戚的霖儿,见得此景,被少年此举逗得不禁‘噗嗤’一笑,悄悄接下帕子,稍稍拭去面上雨水泪珠,仿佛春夜微寒的雨也不再寒冷。
“孙头,眼下咱们该如何是好?”武师领头人不知该如何处置眼前情形,只得求助身旁的镖师打扮的把头。
被唤作‘孙头’的汉子也挠头苦恼,稍忖一二,仍开口道:“这些歹人许是见了咱们人多势众,这才放人!莫想许多,先行拿下,再从长计议!”
“是!”老爷子早开过金口,寻到孙女儿,擒拿贼子,这赏钱双倍,如今听得‘孙头’开口,众人闻言,顿时摩拳擦掌,欲用这些贼子来换取赏钱。
历尽千辛与爷爷相逢的姑娘,被身后动静吸引,回首望去,正瞧见那群武师已是持械在手,看样子要对恩公等人动手。
姑娘忙敛心神,搀扶住老者,冲着众人急切开口:“诸位稍等!切莫动手!”
担心自己声音太小,姑娘冲着爷爷福了一礼,随即拎起裙摆,快步小跑,直越过众武师人群,张凯双臂阻拦道:“诸位大哥,此事全是误会!”
这一变故,直令一种武师怔于当场,这小姐失踪,老爷子亲聘众武师寻人,这一番折腾下来,这位小姐又跳出来说着一切皆是误会,众武师相视无言,只得将问询目光转向‘孙头’。
此时孙头也没了主意,忙回头望向老爷。
虽说骤雨早将老爷子衣衫浸湿大半,但老爷子身子骨倒是强健,亦见惯了大场面,此等变故未令他有丝毫慌张,只是轻捋花白长须,抬手事宜众人稍安勿躁,随即手拄拐杖,向那群黑袍人缓缓行去。
所过之地,武师们纷纷让开道来,直至老爷子行至孙女儿身旁,接过一旁管事手中油纸伞,贴心为孙女儿遮住雨势,方才宠溺开口。
“莫要担心,小心淋了雨!”
“爷爷你听我说,他们...”姑娘哪顾得上许多,急忙开口,欲解释这当中误会,可话音才出,却听得身后传来恩公之声。
“孙老太爷,这一别两载,不知孙老太爷身体可还康健?”
声出一瞬,姑娘只觉爷爷握住自己的掌心忽地收紧,随后那双因劳累数日而满布血丝的双目寻声望去,双唇也不住颤抖起来。
“木...恩公?”
此言一出,不止眼前的姑娘,身侧的武师们也不觉相望,尤是孙头,似也在听得老爷子提起‘木恩公’三字时圆睁双目,再望向远端黑袍时,目中顿满钦佩之光,抬手示意武师们先收了兵刃,随即快步近前几步,略显激动地向黑袍人开口问道。
“真是木...木恩公,木小兄吗?”
顾萧本不想透露行踪,可受伤的素绻大师眼见伤势沉重,己方几人连续赶路已然疲乏,且眼下雨势渐盛,就算自己等人还能坚持,只怕素绻大师也受不得了,何况先前救下的姑娘正是这老爷子孙女儿,想到治愈李叔沉疴的金灵九转,正出自他手,想要救人,唯有显出身份,才好行救人之事。
听得老爷子与孙头二人接连开口,打定心思的顾萧已决意不再隐匿身份,干脆扯下遮掩面容的黑袍兜帽,冲老爷子与孙头开口。
“恩公二字,莫要再提,不知孙老太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孙老太爷闻言,来不及问询孙女儿为何会与恩公相识,忙快步上前,老人家重遇当年救命恩人,神情激动,快步之下,差点绊倒,万幸顾萧上前搀扶,方才稳住身形,顾不得狼狈模样,老人家把住少年手臂,仔细打量,确信眼前少年正是当年救下自己的恩公,方才颤抖开口。
“恩公比起当年,瘦了,但也高了,想来这两年游历江湖,行侠天下,受了不少苦吧...小老儿这两年,日日皆在佛前虔诚礼拜,祈祷与恩公有重逢之日,没想到今日梦想成真!”
顾萧望着面前和善老者,心中亦生暖意,扶住孙老太爷,低声言道:“老爷子,往日之事,何必再提...木某今日确有事相求。”
“恩公尽管吩咐,老夫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