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所言,那挑战你的人,也是当杀的行恶之人?”姑娘似有不解,开口问道。
“非也...”蓝袍轻轻摇头。
“那为何他能挑战于你,我却不行?”姑娘眉头一挑,当即就要发作。
蓝袍笑道:“男人无论手中有没有剑,都不能对女子动手...”
“你...”听得蓝袍理由,姑娘一时语塞,稍一思忖,只道是他戏耍自己之法,隐藏殷红面具之后的俏面青红交加,手中带鞘长剑,立时出鞘。
剑本三尺寒,却染胭脂蓝。
长剑出时,本满落雨的林间,雨水顿止,坠落的密林之叶亦止...似是林中一切,甚至时间都已停滞,未止的却是剑出方寸之地,无论树木、落叶、雨点,都在缓缓浸染一层胭脂之色。
蓝袍本是好意相劝,却不料这姑娘出剑便是知天之境,朗目之中满是雨中密林停滞之景,尤是看清女子手中长剑之上的胭脂之色,瞳仁骤缩。
满目震惊随女子掌中胭红,相逢一刹,蓝袍男子仿佛置身于胭脂之海...
终是知晓了面前之人,乃近日江湖中新晋的神秘剑客,手中长剑,出鞘之时,便如女子胭脂一般,令人沉醉其中,不知不觉间,就已落败...
想至此,蓝袍男子几乎脱口而出。
“胭脂剑!”
开口之时,姑娘已手持那柄胭脂长剑,疾跃刺来,明明身形极缓,但却在蓝袍声出之时,已至喉间,女子凤目瞧着蓝袍来不及闪避的惊恐面庞,眉头微蹙,心中不屑:“难道这便是凌绝榜上赫赫有名的...”
思绪未定,却见蓝袍动了,明明手中剑已刺入蓝袍身躯,却只见蓝色身影闪动,化作残影散开...
蓝袍身影如风雨中飘摇之叶,与受困女子“境”中密林、雨滴极不相称,足尖点动,先后轻踏凝滞空中的落叶、水珠,只刹间,已跃至女子身后。
心中暗惊,女子手中胭脂长剑,在短短一年间,已连败数十成名剑客,无人能从那抹胭脂色中脱身,自己看似轻松避开,实则已至少运出七成功力,才堪堪躲过这一剑。
胭脂剑主一剑落空,惊诧之际,内力已在疾速运转,感知境中一切的她,立时发觉蓝袍已至自己身后,不作犹豫,疾转回身,胭红剑身中喷涌出团团红雾,将方寸之地,尽数笼罩。
胭脂剑主,剑境之外,蓝袍男子的猩红长剑依旧倒插入地,林中落雨,其势不停,唯有丈外剑境之中,胭红斗篷与蓝袍身影,不住交错,片刻之后,爆裂之声响彻林间,凝于剑境之中落叶、雨滴如箭激射而出,砸击在密林树干之上...
树龄稍长的巨树,只被这些落叶雨滴击穿树身,尚能存活,一些树龄稍短的树木则被彻底摧毁,轻则拦腰而断,重则被连根掀起,在重击之下,化作林中泥土。
男子身上蓝袍,已毁去八九,胸口一道剑伤深可见骨,可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先前从容之姿,似这世间无任何事,能乱其心,一手负后,一手轻攥一物,带着淡然笑容,迎上胭脂剑主。
“你的剑法虽是犀利无比,但却有缺,即便已初踏宗师门槛,莫说天机,便是先前我所言几人,恐也非敌手...”
言毕,蓝袍男子摊开掌心,一枚发簪浮现掌心,再观胭脂剑主,盘与脑后的乌发已然披背,在林中密雨下,不多时,乌发顿湿...
胭脂剑主,一言不发,似不敢相信,面前的蓝袍男子,连那柄令他名扬天下的猩红长剑都不曾使出,便在自己剑境之中,无声无息地取下自己的发簪,如他手中有剑...如他同样施展剑境...
“当年的你,是何等英雄,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声出殷红面具,再无大殿之中的威严冷漠,望向冰榻之上的蓝袍男子,凤目之中本满凝柔情,可当想起当年之事,又化作浓浓不甘,伸手抚向云鬓之上,发落披背,一如当年,发簪入手,攥于掌心,又陷回忆...
“我说陈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咱们林中已然较量过了,你胜我败,已是定局,你还跟着我作甚...咳咳!”许是胸口剑伤,令蓝袍男子本是俊逸面庞,稍显苍白,情急开口之下,发出连声咳嗽。
蓝袍早已出得山林,行入官道之上,即便深夜,官道中亦有赶路之人,见得蓝袍男子剧烈咳嗽,好心欲上前相助,才近身前,却见他手持利刃,正向着官道旁空无一人的林中念念有词,只道是遇见了疯子,连忙避让逃离而去,直至官道之上再无赶路之人,一旁林中,方才显出一人身影。
还是那身胭红斗篷,先前被雨水打湿的乌发已重新以发簪盘于脑后,不过与先前林中不同的是,遮颊面具之上的凤目之中,少了几分不屑,多了几分关切之情。
许是蓝袍男子咳嗽愈盛,现身之时,胭脂剑主于林中一跃而下,眸中关切更盛,蠕动双唇,开口之时,却是别样语气。
“先前你让了我...胭脂剑!从不需要他人相让!”
蓝袍闻言苦笑:“陈姑娘,你胜了我,乃是光明正大,何来相让一说?”
“可你未出剑。”胭脂剑主,瞧向蓝袍胸口,虽他已潦草处置一番,可仍能瞧见隐隐血迹,浸透蓝袍。
“出剑”二字,似触及蓝袍心中所忌,男子收起笑容,正色开口:“无论我手中有没有剑,从不对女子相向...陈姑娘,我此去是为见一个人,若你在,恐是不便。”
“是...是你口中那要挑战你的人吗?”胭脂剑主语调稍急。
“是。”蓝袍男子亦不藏掖,如实而答。
“你要与他交手?”
“是。”
“可你已受伤了。”
胭脂剑主,似已看不懂面前男子,不过蓝袍却显笑容,似拂散夜中雨云之皎月般绚烂。
“那又如何?”
“何不择日再战?”
“男儿之约,一言既定,生死不悔。”
“他...那人武境高吗?”
关切之下,胭脂剑主,脱口而出,蓝袍男子在此问之下,眉眼稍怔,旋即如实作答。
“不在我之下。”
“你...有几成胜算?”
“一成。”
胭脂剑主,显然没想到蓝袍男子轻松答出“一成胜算”,仿佛这“一”字在他口中,同“十”一般,不由惊道。
“那...岂不是去送死!”
蓝袍男子,忽露不解,朗目之中,似有期待,迎上遮颊面具之上凤目关切目光,轻声发问:“为何怕我送死?”
明明话至嘴边,却无法开口,唯有遮颊面具下的面上,浮现桃花,方解其意。
这一切却逃不过蓝袍男子朗目,瞧向胭脂剑主以簪盘起的发髻,忽地开口发问:“你...嫁人了?”
“胡言乱语,你凭何论断?”被蓝袍男子一言惊醒,胭脂剑主又惊又怒,若非瞧见他胸前蓝袍上浸湿的血液,差点便要拔剑相向。
胭脂剑主言行,已给出了想要的答案,蓝袍男子大笑回身,沿官道径直离开,不曾回首,一如行于密林中时,坦荡且无牵无挂,可行出十余步后,却轻抬手掌,向身后摆道:“放心,切磋而已,死不了的,我习剑二十年,入此江湖十年,从无挚友...若想观战,三日之后,此路向南,三十里...止风谷!”
“止风谷...止风谷...”先前还是林中密雨,眼下已是皎月当空,胭脂剑主,轻言数语,冰榻旁,矗立的红袍身影,同样轻言呢喃。
“止风谷一战...可惜当世之人,只知你败于他手,却不曾见到你的风采!”
冰室之中,寒气又起,便是先前不曾被寒气影响的烛台火焰,亦不住闪烁,就如当年止风谷中,那场惊世之战,绚烂耀眼,可惜只一人观战。
同样的云鬓凤目,同样的遮颊殷红面具,不过眼下红袍,当日还是胭红斗篷...
当胭脂剑主赶到,已是第七天,止风谷上,风起云涌,剑意滔天,止风谷中,两剑交错,只是眨眼,已百招过...凤目圆睁,不敢置信,蓝袍手中猩红长剑竟有如此之威,蓝袍红剑相辅相融,人既是剑,剑既是人,单掌出时,剑芒十丈。
掌出,剑影现,猩红剑芒连闪,几乎将止风谷上皎洁月光印染一层猩红,可却不见对手何在,唯有凝目细瞧,方见微微泛红的月光之下,显现出十余柄小小剑影。
不多不少,一十二柄,若非胭脂剑主运内力观望,哪能发现这半指大小的铜剑之影,剑身虽小,气势却足,竟围绕蓝袍十丈剑芒,不住盘旋,似海中鲸鲨,围剿巨鲸般,困住猩红剑芒,欲将其围困至疲乏难当,再行捕杀。
探得此景,胭脂剑主已然大惊,自己被仇家寻上门,耽搁十日方才赶来,如依蓝袍所言三日之约,那么他们已斗了七天七夜...蓝袍男子剑伤,遭遇此等鏖斗,剑伤带来的劣势定显,握紧手中胭脂剑,凤目疾扫,掠向谷中,欲一寻蓝袍男子对手所在。
几番探寻之下,终在止风谷中一处,瞧见一手掐剑诀的身影...
斗笠劲衫忘忧酒,宽袖斜系封腰旧,不爱漫天星雨器,独爱青锋斩春秋。
指尖剑诀每每变化,十二柄半指铜剑,便收拢几分,十丈猩红剑芒随之消去一丈,当斗笠客指尖剑诀变换第八次时,猩红剑芒被压制的只剩丈余,先前被印染猩红的月光,皎洁重现,似半指铜剑已快将猩红之剑击败。
此景入目,胭脂剑主心中急切不已,欲抽剑相助之时,却听斗笠客主动开口,蕴含内力之声,传入天际。
“莫要以诱敌之法了,我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也不想这样击败你,只想与你堂堂正正,分个输赢!”
猩红剑芒,似听得此言,剑芒之中,不见蓝袍身影,唯有男子依旧从容之声回应。
“唐门唐九,果然名不虚传,大战才止,何不安心待在你那南唐,缘何北上?”
“做剑道第一,证明给唐门中人看,无需毒功、暗器,一样可独步天下!”
“好!”声出从容,但磅礴剑意却将十二柄半指铜剑尽数震碎,化为齑粉,消散夜空之中,猩红微闪,蓝袍身影立于止风谷巅。
直至此时,斗笠客方才缓缓抬手,正视对手,双指指天:“我独创九剑,以十二柄半指铜剑,北上齐云,败九名成名剑客,你...是第十人!”
猩红长剑重现蓝袍掌心,不过已非剑之实形,而是虚影,时至此,已不必在乎手中有没有剑,只需持剑之人心中有剑,便可!
朗目瞳仁,微现剑形,朗声问道:“我是最后一人?”
斗笠答曰:“非也,败你,再败离枯荣,最后是那败了谪仙境道玄之人,正好全了我十二铜剑之数...”
“是他?”蓝袍微惊。
“是他!”斗笠显出一抹笑容答道。
“可惜!”
“为何?”
“你过不了我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