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钧在时,麾下诸将即便互有怨忿,面上亦作和睦,即便真有争执,亦会妥善解决,此番见得福康与沙里叶二人卯上了劲,要使真刀斗上一斗,众将没了看戏心思,忙上前劝阻,欲将二人分开。
「福将军,咱们皆是雁北军同袍,何必动怒。」一面向耿直之将,忙拦上前去,劝阻开口。
军中耿直忠诚之将多数与福氏兄弟交好,亦深知沙氏兄弟武艺不俗,不想看到福康吃亏,亦随之附和,出言相劝,相较之下,沙里叶身前却是无人问津。
沙里叶瞧着眼前之景,心中更是不忿,目光转向单斌,见他并无阻拦之意,心中有了计较,回首望向三弟沙里果,见身形矮小的三弟目光阴沉,嘴角却挂着冷笑,手中一对掌旋球不停在掌心交错着,顿时会意。.
回首一瞬,沙里叶沉声运气,浑身肌肉将身上甲胄撑起,冲着将拦在福康身前众将喝道:「都给老子闪开,今日谁敢挡我,便是与我兄弟三人为敌!」
在场众将且不说是军中翘楚,亦算得上是统兵之将,哪容得沙里叶如此放肆,适才还在阻拦福康的耿直将军立时大怒,冲着沙里木喝道:「沙里叶!且不论军阶官职,便是雁北各军将领在此,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沙里叶全然不将此人看在眼中,嗤笑一声道:「怎么着,你想出头不成?」
「你三人鞭挞士卒,为将残暴,今日我便替你们麾下将士教训教训你们。」耿直将领早已将自己规劝福康之言忘得干净,怒意上涌之下,怒言随出。
沙里叶大笑着将齿背刀扛于肩头,出言嘲讽道:「想为小崽子们教训我?你还是留着性命来顾你那群右营先锋军的残兵吧。」
此言一出,诸将皆怒,就连立在单斌身后的青衫少年,也不由剑眉紧蹙,若非此刻不能暴露身份,怕是少年早已按捺不住,要出手会一会这铁塔壮汉了。
「好小子,让本将瞧瞧你是不是刀上功夫也如嘴上功夫一般强横!」
顾萧尚在蹙眉之际,适才耿直之将早已怒火中烧,拨开众人一瞬,抢过福康手中军刀,踏步而起,跃向如铁塔一般的沙里叶。
「来得好!」
瞧着跃来之将,沙里叶眸中冷意微显,口中低喝,身形微扭,扛在肩上的齿背巨刀尚未来得及挥出,那将已然跃近身前,手中刀锋挟寒锋挥近沙里叶面庞。
眼看壮硕头颅就要被一刀斩开,观战诸将不由捏了把汗,倒不是沙里叶担心,反是为了这耿直将军若真的伤了沙里木性命,定是逃不过军中律法,其中几人已忍不住快要出手去阻拦之时,却透过沙里木宽大身形,瞧见了他身后兄弟二人冷笑神色。
立觉不对,几人忙开口惊呼:「小心!」
开口一瞬,却为时已晚,只见沙里叶赫然转身,伸出蒲扇大手,抓住那将手中军刀。
福康的佩刀虽说算不得神兵,却也是精钢锻造的利刃,没想到被沙里叶紧握刀锋,却未划破他掌心皮肉,众将虽对沙里叶一身铜皮铁骨有所耳闻,但却没想到竟会如此。
「这壮硕汉子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倒与霖儿身旁薛虎大哥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看来那耿直将军不能抵挡,如若他有性命之忧,我要寻什么借口出手相助...」顾萧心中想着,目光转向交手二人。
手中军刀被拿住,耿直将军被凌空拎起,脚下未着地面,无法使力,想要脱身,就只能松开手中军刀。
可行伍之人怎会轻易放下手中兵刃,沙里木自然也知此道理,扣住军刀一瞬,肩上齿背巨刀已然挥出,百斤巨刀已是飞快斩向被自己拎起悬空之人...
眼看就要被一刀两断,弃刀求生方是正解,可耿直将军偏偏是一副倔驴脾气,宁愿血溅当场,也绝不认
输,牙关紧咬,腰腹使力,蹬在沙里木壮硕胸口,想要挣脱开来。
可自己全力蹬去,手中军刀就如同深入石中,纹丝不动,而身侧刀锋袭来,已是来不及避让...
众将想救,却已来不及了,只得纷纷侧首,不愿瞧见耿直将军殒命当场之景。
恰此生死一瞬,却听一声低喝,众人身侧一人早已飞身而上,在巨刀斩中耿直将军一瞬,将其扑倒救下,总算躲开了这夺命一刀。
众将心头一松,举目望去,见得原是福康早已察觉耿直将军可能不敌,提前跃去,方救下了他的性命。
耿直将军并未因福康救下自己性命而谢,反倒将眉倒竖,犯起了倔驴脾气:「福康,你多管什么闲事,老子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与其同袍多年,福康又怎会不知其性子,闻其斥责,不仅不怒,反是笑道:「对对对,都是我老康的错。」
耿直执拗之人,往往吃软不吃硬,见向来火爆脾气的福康如此姿态,耿直将军方觉理亏,语势平缓,带着歉疚开口:「适才...」
福康却不以为然,洒然笑道:「本就是我与他之争斗,你且稍稍休息,我来收拾这小子,替你出口恶气!」
言毕,不待耿直将军歉疚开口,便已起身,顺手抄起被沙里叶甩来之军刀,向着沙里叶,缓缓抬起。
「一群废物,若非万钧在雁北,老子早就想要教训你们了!」沙里木啐出一口,轻挥手中齿背刀...
刀风再起,将福康身后披风吹起,不过却无法吹散福康眼中怒意,眸中不停捕捉着巨汉破绽,就在沙里木挥刀止住一瞬,福康身形动了。
别看福康性子火爆,可刀法却不急躁,抓住破绽一瞬,已栖身近前,手中钢刀横削,斩向沙里木双足。
沙里木神采高大,刀法凶猛,若在开阔之地,寻常百十人不能近身,但云来客栈相较沙里木身型却显狭小。
发现被福康抓住了自己施展刀法空隙,栖身近前,此时醒悟的沙里木想要回转齿背巨刀抵挡之时已然晚了,自知在客栈之中想要避开这刀,已无可能,沙里木爆喝一声,运力足间,准备硬抗福康这一刀。
福瑞瞧着兄长这刀,心中赞道:「兄长看似性子火爆,可拼斗起来,却难得细腻,这刀瞧准了云来客栈相较开阔之地拥挤,无法闪避...」
可还未等福瑞稍稍安心,就见巨汉身后他的兄弟两人嘴角同时扯起狞笑,心中一惊,目光随之下移,只瞧见那身形矮小的沙里果手中一直把玩的两颗掌旋球少了一颗,立时反应过来,张口疾呼。
「兄长小心!」
可福康刀势已至,无法再撤刀,耳中虽闻兄弟提醒之言,却无法再收刀了。
只听得一声清脆响声,众人再望之时,就见福康倒飞倒地身影,身躯倒下将面前桌椅尽数压垮。
福瑞忙快步上前,欲查看兄长伤势,才俯身子,扶住兄长,只见那柄军刀已断作两截,不过万幸兄长听得自己警示之言,已早作提防,危机一刹,以军刀横胸,挡住了掌旋球之力。
侧目望向不远处地面,缓缓滚至人群中精钢所铸之掌旋球,不由庆幸,若非军刀卸力,只恐现在兄长性命难保。
「兄长!」福瑞暂敛心思,忙呼唤怀中双目紧闭的福康。
似是听得兄弟呼唤,福康缓缓睁开双目一瞬,面色一黯,张口呕出鲜血来...
虽未瞧清,但众人看向眼前福康呕血,便知发生了什么,望向身形瘦小的沙里果怒道:「明明是单挑比试,你却暗箭伤人。」
「嘿嘿嘿!亏得诸位还是领兵之将,难道不懂兵不厌诈之理吗?适才可没人说过不允暗器,况且,我瞧这比试,尚未结束呐!
」沙里果变换坐姿,斜靠锦凳之上,阴侧侧开口道。
听得此言,众人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却听得呼啸刀风再起,登时色变,却不曾想到区区口舌之争,沙里叶竟真的下死手。
扶着兄长福瑞此刻亦才察觉头顶落下的那柄齿背巨刀,他也没料到,沙里叶竟真敢对军中同袍下死手,眼下自己想要逃命还来得及,可要拖着伤重兄长却无法脱身。
面对死局,福瑞怎会独自逃生,只得伏低身子,护住兄长...
人有情谊,兵刃却无,沙里叶手中巨刀无情落下,直欲取下福氏兄弟性命一瞬,只听钝物破空之声响在客栈之中。
「铛——」
众人只望见残影一闪,本是斩下的齿背巨刀竟从沙里叶巨掌之中脱手而飞,百斤重刀盘旋而起,直飞向众将。
在场诸将纷纷后跃避开,那重刀直直坠下,一声巨响之后,重刀直入地一尺,激荡起的木屑烟尘将前堂众人身形淹没。
在场诸将皆挥动身后披风,挥散烟尘,可耳中却响起拳脚相交之声,众人掩鼻眯眼望去,只隐约望见一道瘦弱身形出现烟雾之中,与沙里叶那塔般雄壮身姿一触即分...
「快快护住单将军!」烟雾未落之际,只听得客栈之中响起于烈率兵冲入的甲胄兵刃碰撞声与呐喊之声,随后便是一声巨响...
随雁北军士卒冲入客栈,众人齐齐使力,很快便驱散烟尘。
待得尘埃落定,众将忙举目望向福氏兄弟,只见福瑞依旧是先前护住兄长之姿,而举刀索命的沙里叶那铁塔身形早已倒下,众人此时方才回过神来,适才烟尘之中听到的巨响便是沙里木轰然倒下砸穿木桌锦凳之声。
此刻场中仿佛空气凝滞一般,先前还得意扬扬的沙家兄弟,此刻早没了先前模样,尤是三弟沙里果,如黄鼠狼般立起矮小身子,尖锐嘶吼道:「是谁?暗中偷袭,伤了我家哥哥,快快滚出来!」
一直成竹在胸的沙家兄长沙里木,也阴沉着脸起身,行至自家兄弟身侧查看,发现三弟只是被人打昏,暂无性命之忧,暗松一口气的同时,目凝怒意,扫过客栈之中众将,咬牙挤出狠话道:「有本事伤我兄弟,却不敢现身吗?」
话音刚落,只听得重物在地面滚动之声响起,侧目望去,只见是三弟手中掌旋球缓缓滚来,直撞到自己脚边,方才止住。
人群之中,少年之声传来:「尚且不论单将军还在客栈之中,便是在场诸位,皆是雁北上将,你三人无礼暂且不提,单单是要取同袍性命,依照军律,残杀同袍者,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