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尚有些距离尚,还未觉蹊跷,待顾萧运轻功追寻上前,才察觉事情并不似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若是冲着狼烟烽火,赶往烽火台,便不该在此地扎营。
虽说顾萧并非行伍中人,可师父曾教过顾萧用兵之道,离得近了,已能隐隐望见那面被冬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巡守军大纛。
先前还以为是风雪天让巡守军暂止行军,可瞧向巡守军内,大纛之下,众士卒扎营之际,谈笑风生,哪有半点疲乏之姿,见得此景,顾萧心中疑惑更盛。
顿时想起云公子在莫郡郡守司中,曾断言这雁北官场有人通匪,看到巡守军如此怪异举动,心中一凛,若是一些文官通匪倒还好,如是这巡守军中的将领通匪...
剑眉微蹙,顾萧权衡一二,还是决意先行悄悄穿过这巡守军,先行去烽火台找到云公子,将自己所见一切与他商议之后,在设法查一查这巡守军中是否有人通匪。
念至此,顾萧暗暗运功,正欲动身,却听交谈之声临近自己藏身之处。
“我说...瓠子哥,烽火狼烟又起,咱们为何还不动身,万一上面追责下来,到时候可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持戟士卒,向着身旁像是军中小校开口问道。
被唤做瓠子哥的小校,瞪了持戟士卒一眼,不知是在怪他多嘴还是其他,又环顾四周,似是查探周遭有无他人。
顾萧连忙缩回石后,隐匿身形,不多时,许是看到周遭并无他人窥探,小校开了口。
“你这多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得掉,大嘴巴这绰号可真是没白叫,不是说了吗,让我等传令就传令,不要妄自议论,说错了话,小心你的脑袋。”小校低声喝道。
士卒闻言连忙缩头,又瞧瓠子哥的神情,神情并不严肃,立刻知道他只是让自己不要多嘴而已,旋即堆上笑容道:“瓠子哥放心,我这人嘴巴最严了,现在开始绝不多嘴。”
小校瓠子闻言,向着士卒嘲笑开口:“行了,大嘴巴,快去传令。”
士卒应下,正欲转身离开,似又想起什么,回首问道:“瓠子哥,咱们堂堂的雁北巡守军,为何要与那些江湖中人称兄道弟,将军为何还要款待那些金刀门人...”
话音未落,却见瓠子哥嘴角不住抽搐,浓眉紧锁,似在尽力压住胸中怒火,立时便知自己又多嘴了,忙自觉后退而去。
躲在石后的顾萧,本是被这二人对话绕得云里雾里,可听到最后那小卒提到金刀门时,瞬间反应过来,为何这巡守军为何看到烽火狼烟依旧不紧不慢。
自己在何家堡时,听何魁提起何家老祖何之道曾与金刀门暗通书信,而且岭州截杀万钧之事亦与这金刀门有关。
如今这巡守军也牵扯到了金刀门,看来事情并不简单...本想再行探查,转念想到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前去护住云公子,遂定下心思,有了此等线索,等去烽火台与云公子会合之后,再回过头来细细探查金刀门一事。
想至此,顾萧悄悄探出头去,想要看那瓠子小校走远了没,好动身潜行,可将将探头,就瞧见那小校并未离开,立在原地,似乎在等什么人。
“奇怪,不是传军令吗,为何他还在此地。”
顾萧暗自嘀咕一声,正好奇时,却闻那瓠子哥冲着士卒传令离开的方向,面露犹豫。
顾萧耳力敏锐,只在这瓠子转身之际,听得有步履踩雪声悄然行近,听此人脚步,身怀武艺,且不弱,正犹豫是否要暂离此地,免得被发现时,忽见小校已是转身,向着黑暗之中抱拳开口:“少门主。”
顾萧心惊,连忙隐匿好身形,凝目望去,只见军营黑暗之中,一位雪衣青年缓缓踱步而出,自己耳中听到的步履踩雪之声,应当就是此人。
“做的好。”雪衣青年,冲着瓠子哥开口夸赞。
“属下分内之事。”小校抱拳躬身,对雪衣青年甚是恭敬。
“少门主,接下来,该怎么办。”小校继续开口。
雪衣青年目光微微瞥,打量了小校一番,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听说万钧在时,治军虽严,可也体恤士卒,擅长收买人心,许多士卒都视他如兄如父,愿以性命相托...”
话至半,眼神冷冽,移向小校。
瓠子顿时明白了雪衣青年言下之意,冷汗浃背,顾不得巡守军营尚不远,“噗通”一声跪在雪衣青年身前,叩首道:“少门主明鉴,我这条命是门主他老人家救的,金银厚禄我都不放在眼中,只想着用我这条狗命报答门主。”
顾萧屏息凝神,将这一切都瞧在眼中,心中已然大惊,没想到雁北军中不止有官通匪,金刀门人竟潜入寻常士卒之中。
金刀门一江湖门派,为何要派人潜入巡守军,这些与截杀万大人之事又有何牵连,一连串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顾萧还未来得及细想,却听雪衣青年开了口。
“瓠子,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此刻的雪衣青年已然换了一副面容,适才眼中的冷冽、戒备全然不见,正躬身将跪地叩首的小校扶起。
“你的衷心,父亲他老人家是知道的,何必此等见外,我王家早已将你当做了自己人。”雪衣青年,轻声开口。
瓠子擦去额角冷汗,附和道:“门主与公子大恩,瓠子没齿难忘,不敢以王家人为奢,只想永生永世追随门主与公子。”
雪衣青年面上笑容已不似适才冷冽,把臂轻笑道:“行了,其他的暂且不提,你选的那人,如何?”
“少门主放心,这人在军中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不消一刻,这些士卒皆会得到消息...只是,瓠子不知,高将军他不是咱们的人吗?为何公子还要去散出这些消息。”瓠子问道。
雪衣青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也不知为何,这高登忽然像变了个人,明明出发前,他还对我卑躬屈膝,现在却像...算了,现在来不及去想这么许多,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稳住这军营上下。”
言至此,雪衣青年示意瓠子近前,将声音压制最低:“我让你选个大嘴巴,便是此意,先让这些巡守军士卒都知晓,他们的将军要设宴款待来客...就算这高登想要翻脸,将领传下时,这些士卒一时半会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咱们便趁乱动手。”
瓠子听得此言,瞳孔骤缩道:“趁乱...动手?少门主难道想...这巡守军可足足有一营士卒...”
雪衣青年冷笑道:“区区几百人,我还不放在眼中,莫说此次门中随我前来的,皆是高手,每一军帐中,我皆已遣人入帐,趁乱动手,就算是以十敌一,这些士卒不是我门中人的对手...适才我来找你前,已暗中放出金刀令,以许长老之功力,定能感知,待到许长老一回,咱们就动手...”
听得少门主如此周密的安排,瓠子目中惊慌已然不见,透出股狠辣劲来:“少门主还要小的做什么。”
见得四下无人,雪衣青年眸中歹毒一闪,从怀中取出一物,交到小校瓠子手中,继续附耳低语数言:“你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去罢”
顾萧只听到前面的话语,而后便见这雪衣青年压低了声音,窃窃而语,本想运功偷听,却又担心对方武境能感知到周遭有人,只得继续屏息凝目而望,见他对那小校附耳一番,忽的抬头环顾,连忙缩头隐匿。
瓠子眼神一亮,随即又目露犹豫,可望向自家少主的眼神,只得回道:“小的知道了,我这就去。”
两人将将商定,瓠子将那雪衣青年递来之物正要揣入怀中时,忽听身后传来脚步之声,随后便是那大嘴巴士卒叫嚷:“瓠子哥,我回来了,你交代的事,我都说了,放心吧,前面大伙已和客人熟络了,此次又是将军交代,不会有什么岔子...”
言语未落,就见瓠子哥手中拿着个小小油纸包,身旁立着的,一身雪衣,一看就不是巡守军中之人,定睛看时,才发现是自家将军贵客。
虽是好奇,瓠子哥是如何与这等贵客结识的,不过细细一想,瓠子哥这几年深得高将军器重,与这等贵人相识,也属正常...
咧嘴一笑,正要向那贵客请安,忽觉不对,这二人既是相谈,又何必选在扎营地之外,瓠子哥手中的油纸包中又是何物,虽说平日里好道些闲话,可身为行伍之人,警觉顿时浮上心头。
眼见大嘴巴士卒本是咧嘴笑容渐消,瓠子立时便知对方起了疑心,回首望向雪衣青年,见得少门主眼神之中狠辣尽显,便知他心意,心中念着与大嘴巴这几年的交情,还有犹豫,余光却见少主望向自己的眼神,似凝杀意。
叹气回首,瓠子面上已挤出笑容,冲士卒打着招呼,张开双臂迎去:“好兄弟,来的正好,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是...”
话刚出口,瓠子身形已是向前疾跃,腰间军刀已然出鞘。
大嘴巴见得瓠子抽刀跃来,顿知事有不秒,忙转身逃跑,想要开口呼救,可嘴巴才张开,就觉颈后一凉...
瓠子身形落定,抹去满脸血迹,望着伸手分离的大嘴巴,心中百般滋味,虽然自己是金刀门安插在巡守军中的棋子,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看着一同从军多年之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之人死在自己刀下,瓠子不忍再看,抱拳回首,向少门主躬身一礼。
“很好,此地我自收拾,你去办差事吧。”雪衣青年敛去目中所凝杀意,甚是满意,赞许开口。
“是。”心中不忍,余光瞥了眼大嘴巴的尸首,瓠子收回目光,领命而去。
顾萧已被这连番变故惊的剑眉紧蹙,先前关于金刀门与截杀万钧一时还在心头萦绕,又见这小校谈笑间,挥刀杀了先前一同交谈的士卒,见那唤做瓠子的小校快步离去,金刀门雪衣青年只微微出掌,掀起积雪,将那士卒尸首草草掩埋,转身消失在夜暮中。
待那雪衣青年行的远了,顾萧运功探查周遭,发现再无旁人,便从那巨石之后显出身形。
“金刀门到底是如何大摇大摆入了这巡守军的,如若巡守军有人与金刀门暗自勾结,这青年却为何要言‘趁乱动手’。”顾萧喃喃自语道。
细细回想自己在巨石之后听到的这些线索,再往后那青年声音渐小,已不可闻,不过从雪衣青年交给小校的油纸小包来看,已能隐约猜出这金刀门人想要做什么。
“难道他们真的敢对巡守军下手,许长老又是何人...难道,是那遮面人。”顾萧不禁联想到自己遇到的那高手,心中微惊。
“看来要先去这巡守军中一探才是,若遮面人与这金刀门人口中之人乃是同一人,那云公子便暂无性命之忧。”
顾萧拿定了心思,决意先潜入军营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