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严青川来说,在这莫郡之中,任何人的性命都比不上宁王的性命,包括他严青川自己的。
眼见这女子欲对宁王行不利之事,掌心龙吟之声再起,立时就要将那女子毙于掌下。
只觉眼前一花,青衫身影已是挡在了那褐红甲胄的女子与自己之间。
莫缇忽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握自己的手腕,本是运足内力紧握短刀的手,力气顿消,短刀距那公子尚有些许距离,已是停滞不前,侧目望去,只见少年已控住自己刺向公子手腕,与此同时,耳旁响起少年温和之声。
“司丞姑娘,这位云公子与那些匪贼并非一路人。”
莫缇不知这当中缘由,不过见那青衫少年并未如自己所想,命丧在这群人手中,也已明白过来,连忙松开握刀的手,正想着如何向这些救下了自己的陌生人致歉,却见那公子已是转过身来,噙笑开口。
“姑娘,这当中确有些误会,不过都已解开,在下想问姑娘,我那两个守护姑娘的兄弟,无碍吧。”
...
半个时辰后,莫缇与青衫少年并那温和公子对面而坐,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昏倒后发生的事,算是当面解开了误会。
得知莫郡中被匪贼残害的百姓并那些殉职的郡守司卫,已在自己昏迷时,被这公子带来的护卫好生安葬,莫缇感激涕零,欲代莫郡百姓并司卫向公子行礼致谢,却被公子托起。
“姑娘,无须多礼,在下有些疑问,想请姑娘解惑。”
莫缇望着公子身后,时刻戒备自己的虎目青年,知道自己先前的鲁莽还让他对自己有所防备,略带愧疚,开口道:“公子有话,但问无妨。”
“据我所知,我齐云朝廷在万钧上奏之后,才设立了郡守司,可自那后,却未再有关于郡守司的奏呈,今日所见,雁北诸郡,在万钧治下也并不安生,那万钧...”齐韬亦不避讳,开口直言。
听这云公子提起万钧,微微摇首,一旁的顾萧心中了然,更加笃定他身份非同一般,那护卫万钧的严彬与这公子身后的虎目青年,掌法武境同出一脉,看来能被此等身份之人护卫,这公子即便不是朝廷大员,也是这北境官场中身居要职之人。
万钧官至北晋统将,能以如此平淡语气直呼其名的...顾萧脑中飞速旋转,又推翻了自己先前推断,这公子怕已不是朝廷大员这么简单。
可雁北之地,已近齐云与晋之边境,苦寒难当,如果这公子真的是皇亲国戚,又怎能忍受如此劳苦来到这里...一时间,顾萧脑中有些不解。
莫缇听公子语气,似对爱民如子的万将军有所不满,心中顿生不悦,可转念想到,毕竟自己误会在先,这公子为莫郡受了匪贼迫害的百姓,与郡守司卫安葬尸身,向来性情爽朗,爱憎分明的她强压心中不悦,但开口时的语气还是带了几分火气。
“公子这话,可有些不对了,咱们这些雁北百姓,都念着万将军的好,且不论万将军替齐云守边关这些年,就单论设立郡守司一事,已是为咱百姓们免受那些匪贼袭扰,立了大功...只是那群匪贼太过狡猾,而万将军又担着边关重任在肩,故而不曾剿灭了这些匪贼。”
齐韬由江霖一路行来,虽也遇到不开眼的盗匪,可各州郡治下,尚算太平,百姓们亦都安居乐业,这才入了雁北首郡,先入眼帘的便是这百姓与郡守司卫的尸骸,怎能不让这位齐云皇子对万钧心生偏见。
不过见这司丞姑娘如此反应,齐韬并不生气,依旧平静开口,只不过语气却凝重了几分:“姑娘,这些匪贼一向如此嚣张吗,这光天化日,就敢入城行凶,据我所知,万钧不仅是上奏朝廷设立郡守司,还为了剿匪,设立了巡守军,难道这还剿不了这些匪贼吗。”
莫缇见这公子语气,似无恶意,才明白他先前说的话,也是在关心雁北百姓,语气稍缓道:“公子有所不知,雁北诸郡本就依山,这些匪贼中,不乏武境高强之徒,加之巡守军每每行军,必是声动四方,等到巡守军来时,那些贼人早已遁去。”
言至此处,莫缇紧握双拳,杏目中似已快喷出火来,继续开口:“这些贼人,无恶不作,不仅是我莫郡,雁北十郡哪个不深受其害...往日,他们为了劫掠财物,无所不用其极,今次,他们却一反常态,伤了这么多百姓与郡守司卫的性命。”
听至此,齐韬也已难掩心中愤慨,这些被匪贼残害的皆是齐云百姓...正想拍案而起,忽地想起父皇曾教过自己,遇事需冷静,冲动只会让自己失了判断,当即强忍心中怒意,只片刻,已经是从这姑娘适才的话中察觉出了一丝反常...
齐韬尽力平复心情,父皇那句“让旁人无法察觉你的喜怒”犹在耳边回荡,片刻后,已是恢复先前沉稳,继续开口:“莫姑娘,在下倒是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不知木兄弟,是否同有此感。”
顾萧此刻脑中正飞速旋转,通过这公子的言行举止推断着他的身份,忽听他话锋一转,开口问自己对这些匪贼的看法,抬眸之时正对上这公子双眸,瞬间从他的眼眸中瞧出了试探之意,不过顾萧心中坦荡,亦不怕他试探,便开口直言。
“先前,我曾告诉过这位司丞姑娘,这些匪贼极是反常,寻常匪贼,若是为了金银财帛,打家劫舍,没必要如此劳师动众,即便...杀人,也绝不会下手如此狠辣,不留一丝后路,更何况,人都杀光了,他们又去劫掠谁呢?”
此言一出,莫缇醒悟过来,少年先前在随自己入莫郡之时,确曾告诫过自己,可那时候,自己虽有所察觉,可未曾仔细想过。
此时不再将少年当作匪贼的探子,听他再提起今日匪贼袭扰莫郡的蹊跷之处,登时觉得这少年的话所言有理。
欣赏之光从齐韬的眸中散发,心中暗道:“这少年不仅武境不弱,能与严青川平分秋色...不,甚至比严青川更加出色,且头脑清晰,遇事沉稳,看待事物如此透彻,若能将此人笼入麾下...”
心中主意已定,齐韬顺着少年的话开口道:“木兄所言不错,正与我心意相合,那些贼人此番的举动极不寻常,完全不像是冲着劫掠银钱而来...而像是...”
言至此,齐韬目光再度转向身旁青衫少年。
少年会意,接过话来,开口道:“像是在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人目光随着顾萧话音落时,已同时转向似是想起了什么的莫缇,见这位莫郡司丞倒眉微蹙,眼神闪烁,似是在勉力回想着。
莫缇在少年与这云公子的推断下,确实想起了莫郡遭难前,确有一事...
顾萧见这位司丞姑娘迟迟没有开口,本不欲相问,可转念想到那些匪贼手段,如此狠辣,心中已升了助莫郡剿灭匪贼之意,不过这雁北之地,山势更盛岭州,若想在这茫茫山海,寻到那些匪贼踪迹,还需知晓这些匪贼的真正目的。
“莫姑娘,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线索。”未等顾萧开口,公子已是先问道。
公子的轻声开口,打断了莫缇思绪,她确实想起了一件事,可能与那些匪贼有关,但她并不想说出来,并非是她不相信青衫少年,而是...
莫缇目凝戒备,望向开口问自己的公子,先前在郡守司外,本以为他只是中原之地北上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可现在看着司中正在戒备的这些护卫,各个皆是高手,还有立在这公子身后的虎目青年。
那手掌法,那等武境却只能立在这公子身后,若这公子只是武林世家,亦或齐云显贵还则罢了,如若他是北晋探子,此等后果,莫缇不敢去想。
莫缇的神情,皆落入齐韬眼中,略一思忖,齐韬似已猜测到这位司丞心中顾虑,微微回首,开口道:“青川。”
一直立在身后,静静聆听的严青川,听得宁王殿下唤自己,连忙上前,只见殿下向自己微微抬手,已是知晓殿下想要亮出钦差身份之意。
可此地乃是雁北边境,并非江霖,亦非中原安稳之地,忙欲开口阻止时,却见齐韬目光上移,对上自己,那份皇家压迫已然骤显。
心中一凛,哪里再敢出言阻止,忙从怀中取出个明黄锦缎包裹之物,跪地双手托于头顶。
齐韬见状,收回目光,面上依旧不露声色,伸手接过明黄绸缎小包,缓缓打开,向着不明就里的青衫少年并那司丞姑娘,显出包裹中之物。
顾萧顺着云公子修长手掌望去,看清他掌中之物,已略显惊讶,只因他手中握着的,正与自己怀中万将军所赠之物一模一样。
纯金锻造,令身狭长,正对着自己与司丞姑娘的一面上,那“如朕亲临”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顾萧尚未反应过来,司内正在戒备的护卫们,并身旁莫缇皆已跪下,口中高呼万岁。
“没想到你这司丞倒也识得此物。”齐韬并未想到,这姑娘只是莫郡中小小司丞,竟也识得金牌令箭,略显惊讶。
“回大人,下官...草民...曾有幸见过万将军,他调巡守军剿匪时,曾显出此令。”
莫缇没想到这锦衣公子,居然有金牌令箭在身,那便代表了这公子的身份,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就连回答公子问话,都不知该如何说才是合乎礼数,说话时,都已有些磕磕巴巴。
“大胆,见了令箭,如当今圣上亲临,还不跪下。”严青川跪地,余光却见那少年依旧端坐桌旁,忙开口喝道。
顾萧被这一声唤回了思绪,看着那枚金牌令箭,还未来得及下跪,就听身旁云公子开口道:“不知者无罪...木兄弟并非官场中人,未见过此令,并无过错。”
言毕,话锋转向跪地的司丞姑娘,柔声开口道:“适才你明明想到了线索,可却眼神闪烁,我知你在怀疑我的身份,戒备我是北晋的探子,才不愿说出...取出这金牌令箭,无非是想你将适才想到的线索,如实相告,只有知道了那群匪贼为何而来,才能设法剿匪,还雁北诸郡一个安稳天下。”
既这公子已是显露了自己身份,又显了金牌令箭,莫缇不仅不再怀疑,甚至有些激动,能持金牌令箭者,便如圣上亲临,这位钦差大人只要动了铲除匪贼的心思,不仅莫郡,雁北其他诸郡也得救了。
想到此,莫缇不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