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关，城墙之上。
敌人依旧在数千米外，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
那种压迫感和厚重感已经扑面而来。
宋离和方羽紧皱眉头盯着远方，在他们的眼中，这点距离就跟发生在眼前没有任何区别。
城头之上是有专门的灵修弓手的，普通的弓箭最多只能射五六百米，在灵气的加持下，这个距离可以达到三千米以上。
这也是许国之所以能够把持寒山关八年之久的主要原因。
三千米内早已被清理干净，甚至刻意铺垫成了一片平原，敌军等于要在毫无遮蔽的情况下，在疾风骤雨般的箭失之中，走过这三千米的死亡之路。
如果敌军士兵数量不够，甚至连一半都走不完就已经全部被射死在半途！
正是因此，两国之间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这么大规模的战事了。
上一次比较大的规模还是三年前，出云帝国趁着许国立国庆典之日发动突袭，数千名士兵在夜色下，身披黑色斗篷尝试突进，却被周弘毅将军一眼看破，随后命令弓手覆盖射击。
当时城头守军并没有周将军的眼力，完全依靠周将军指挥，实际上并不能确定战果。
直到天亮以后，用吊篮放下斥候前往探查，才震惊发现这一晚死在弓箭下的至少有五千人，缴获的黑色披风尽数发给了边境的军民。
从那以后出云国就很老实了，最多就是隔三差五派几百人试探一下，遇到伤亡就迅速撤退。
而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抛弃了以往尽量隐蔽的策略，干脆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举着单手盾，滚滚向前！
更重要的是，正如士兵所说，城头灵弓手们射出的箭失，如雨般倾泻而下，却被斜向上方举起的黑盾弹开！
这些士兵站立紧密，黑盾举起犹如一排一排紧密的鳞片一般，所有箭失射上去不是弹开就是卡在鳞片间，不得寸进！
这是很可怕的，因为如果灵弓手的箭失能够击杀或者射伤哪怕三五个人，后续的箭失就会顺着这三五个人的缺口，瞬间扩大。
因为他们这个阵型，一旦中间有人负伤倒下，这个盾牌的鳞片就会出现漏洞，如同浑身鳞片的巨蛇忽然破损了一处，露出里面的伤口一般，箭失顺着这个漏洞钻进去，就能迅速将伤口扩大。
可是此时城头射箭一刻不停，在他们头顶上几乎形成连绵不绝的箭雨，叮叮当当敲打在黑盾之上，居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何等可怕的防御力！
“果然是黑兽甲壳！”
宋离将军和方羽将军久在边境，这种铁皮黑兽虽然是今年才开始出现，但他们军中早有甲壳制成的装备，平时也多有演练。
这些黑盾虽然看起来样式跟出云帝国的不同，但是材质和上面的纹路一看就是铁皮黑兽的外壳。
“两位将军，你们有什么方桉吗？”萧何转头看向二人，他确实久不在边境，帝国年轻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他已不需要事事亲临，因此这些涉及到实际军务的，他想听一听一线将军的意见。
方羽皱眉道：“此时敌军距离过远，除了灵弓手，就只有床弩能够射击到。但是床弩上弦缓慢，且弩箭数量有限，不像灵弓一般只消耗灵气，因此还是要慎重。”
宋离点点头，补充道：“我觉得，灵弓未必不能奏效，只要配合床弩，击破几个豁口，然后让灵弓手集中从缺口处迅速击杀大量敌军，将豁口放大，这种龟缩防御也就没有作用了。”
萧何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种思路确实没错，堂堂正正，虽然并不惊艳，但越是这样，越证明两位将军都是久历沙场的老手，根本不会犯轻敌的错误。
“这盾阵本身并不难破解，关键是这盾阵背后代表的意义。如果这盾只是普通的铁盾，哪怕是精铁打造的黑盾，我也不会太过惊讶，最多是好奇他们哪来这么多的精铁。”
宋离继续说着，他并不觉得刚才说的计策有什么值得夸耀的，那只是一种基本战术，甚至连战术都说不上，基本上，他们三个将军手底下，统领以上的将领都清楚这种应对方式。
“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使用的居然是铁皮黑兽的甲壳，他们究竟是怎么弄到这么多的？又是如何把它们快速制成盾牌，装备到部队之中，并且还能迅速形成这么强的使用方式？”
宋离说的，也是萧何正在思考的。
要知道，出云帝国是有许国的线人在的，就如同许国境内也有出云的线人一样，双方恩怨纠葛数百年，早就互相渗透，虽然这些线人未必能有多高的身份，但一些基本单位里的公开信息还是能够获得的。
首先第一点，这些甲壳从哪来？
如果是从大规模绞杀怪物而来，那为何许国从未收到过关于出云帝国内怪物肆虐的消息？
这可是数万敌军，人手一柄盾牌！
不要说数万了，许国到现在也就前几天杀了几百头，正在处理基础的外壳硝制定型，距离盾牌成品还遥遥无期。
这些铁皮妖兽甲壳，究竟是杀了多少，才能制成？
就算有那么多，难道他们三年之间就全在屠杀这些怪兽吗？
这样大规模和长时间的怪兽消息，是如何做到不泄露的？
第二点，这些怪兽甲壳做成的盾牌是一方面，依靠盾牌形成专门的战法也是一个需要训练的过程。
这可不是日常科目随便练习一下就可以解决了，这么大规模的盾牌整体行军，举盾之后，前后左右都要顾忌到。
一处稍有脱节，带来的就是整个队伍的不连贯，后面可能就会出现大规模的盾牌防御漏洞，使这个方桉形同虚设。
然而敌方居然能够做到行进如一，每个人都对自己手中的盾牌坚硬度非常自信。
这是需要长时间练习的，更关键的是，这种大规模的令行禁止，万人如同一个人般精确的动作和配合，即便是以他们三个将军手中的精兵来做，没有数月以上的练习，也很难做到！
这个队伍不是不能破解，实际上除了刚才说的床弩配合灵箭手这种方式，还有另外至少三种方式破敌。
破解本身并不难，但是敌军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这才是困扰此时的两位将军，加上太师萧何，三人正在努力思考的核心问题！
如果不能想通这个问题，后面可能会遭遇意料之外的麻烦！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观察观察变化吧！”萧何自然清楚宋离的担心，不过他身经百战，知道身为一方主将，不能一直迟疑不定。
况且很多时候，你就是没办法掌握所有信息，否则这仗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就是要不断见招拆招，在变化中推敲出关键，抓住关键，一战而定！
宋离点点头，下令床弩弓手配合，打开局面。
有了宋离的方桉，这一次射击迅速奏效，黑压压一片的敌军之中彷佛投入了几枚石子，泛起的涟漪迅速开始扩散。
粗大的床弩本来是用于击杀地行龙这种雄壮生物的，此时用来射击人类队伍，简直就像铁锤敲纸片一般轻松。
那一根根黝黑的弩箭箭身其实就是一根粗大的原木，头部是涂了红油，做了防锈处理的粗铁尖头，尖头是个扇形，中间有一根长钉嵌入后面带着的原木内。
这样的东西作为武器，哪里是一个人举着盾牌就能防住的？
那粗大的铁头撞击在盾牌上，直接将妖兽黑壳做成的盾牌砸得凹陷下去，甚至砸裂成两半，但更多的则是连人带盾牌整个砸进地里，砸成肉泥。
粗大弩箭在人群之中犁出一道长沟，紧接着天空落下密集的箭失，将这长沟两侧的敌军士兵射成刺猬，纷纷倒地，又露出更多的缺少侧面防御的敌军，慌乱地调转盾牌试图挡住箭雨。
然而他不动还好，一旦有士兵坚持不住开始胡乱将手中盾牌转向，他原本跟同僚配合的那一面又出现了新的空隙，无孔不入的箭雨瞬间钻进去，继续制造更大的杀伤！
牵一发而动全身，连锁反应很轻易地破解了这看起来气势汹汹的盾阵。
敌军毕竟还是他们打交道数百年的出云士兵，军人的战斗素质不会忽然之间提高到不可理解的地步。
虽然新式装备和新式战斗方式可能会带来短暂的效果，但当摸清楚原理后，破解也是一瞬间的。
甚至破解之后，给出云军队带来的心理压力反而比之前更大。
他们本来对自己的盾牌坚硬度是很有自信的，刚刚挺近的一千多米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增加了他们的这种自信。
然而当许国简单调整一下攻击方式，就轻易将他们自傲的防御方法破开，他们心中的失落和沮丧迅速扩散，整个军队的士气肉眼可见的开始下降！
城楼上的都是老军武了，这一幕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看来这些敌人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些，一旦砸破了乌龟壳就开始害怕了。”
方羽笑眯眯地说道。
宋离点点头，但他脸上并没有欢喜。
因为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或者说，正因为这种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反而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那个疑问，就是对方到底怎么获得的这么多甲壳。
难道真的是跟自己猜测的一样，他们跟那些虫子有了某种合作，虫子送给他们甲壳？
虽然这个想法很荒谬，但他确实不由自主的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萧何自然猜得到宋离在想什么。
事实上，站在萧何的位置上，因为他收到的各种信息来路更广，一些更隐秘的信息他掌握得更清楚，所以，他的疑惑甚至比宋离还要深刻。
其实严格来说，出云帝国并不是一个善战的国家，这不仅仅是跟许国比，就算是跟它自己国家另一侧的神圣同盟相比，也称得上是毫无危险。
这个国家其实大部分时候没什么战争欲望，只有在被侵害利益的时候会被动做出一些激烈反应。
比如说你占了他一条河，他会做出他自己认为的激烈反应，但这种激烈反应甚至都未必争取将这条河完整收回来，而是跟你说，你至少要还给我一半，否则我就怎样怎样。
看起来好像很凶，但实际上，它就是默认了可以给你一些东西，只要你别再刺激。
所以这一次出云帝国主动发动的大规模进攻，实在是出乎萧何的预料。
更别说事前没有任何情报表明出云帝国将要进行这样一场战争。
如果出云帝国的保密工作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出云帝国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难道，真的是跟妖虫有关？
他看到宋离紧锁的眉头，心中也开始认真分析，这个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
周将军穿过柳镇，没有停留，不过他将柳镇的亲兵带在了身边，追上了前方的周雄。
此时黑色铁皮妖兽群不知道什么原因，开始缓慢停在原地不动了，一个一个非常暴躁，甚至有几只自己撕咬起来，长足胡乱挥舞，很是砍翻了几只同类。
周雄此时正扛着巨锤抓着脑袋，琢磨要不要冲上去开干。
这些细长锋利的爪子确实让他很忌惮，上次战斗他身上就有好多这种细碎的伤口，似乎还有轻微的毒素，包扎也没法包扎，医师给他弄了一锅药汤，让他泡了两个小时，下面烧火保持温度，那酸爽，简直欲仙欲死。
他可实在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正好这时周弘毅将军赶到了，周雄松了口气，连忙过去汇报情况。
“你是说，这些铁皮怪兽忽然不知什么原因停下来了？”周弘毅皱着眉头打量面前的怪兽大军。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铁皮怪兽，但是这么多，这么有纪律，一起行动且有着鲜明目的地的铁皮怪兽群，他确实是第一次看到。
“哦对了，之前还有一队女子，持着将军府客卿的身份牌，闯过了怪兽群，不知去向。”周雄补充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