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莳盯着手机,这是定制之前必做的功课,怎么就豪放了?
“凯。”
明昭阳自然知道她的用意,可是对着一个社恐,联想到黎箫交代的任务,就很头痛。他语音输入:“集美,多打几个字,就这么难吗?比如,你对这个角色有什么看法,怎么实现它,说出来我也涨涨姿势。”
听到声音,花莳眼前便浮现出了明昭阳欠扁的脸孔。她戳着屏幕,打字:“你不说,我按照笙笙的标准做了。”
笙笙是花莳的第一麻豆。她的每一件作品,都想先给笙笙穿。
明昭阳捧心,小社恐不说则已,一说话噎死人。他乖乖报上三围,又输入:“集美,春节怎么过呀?”
今年的春节不早不晚,除夕那天是27号,还有十几天。
年啊,是一家团圆的日子。
花莳恍惚了,抱着手机凝视窗外。
“花莳,怎么了?”竺笙绕了过来,看着花莳发呆的脸。
花莳淡笑,“笙笙,你们这,怎么过年?都准备,什么年货?”
竺笙就着桌旁坐下,以手支着腮,记忆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年货呢,我们都赶场去买。赶场就是赶大集,一般二五八号都有;除了春联年画,香肠、腊肉、黄粑、糍粑、庙沱柑儿,都是要买的。”
“庙沱柑儿是什么?”锦城筒子楼里长大的花莳不晓得。
竺笙舔了下红润嘴唇,光说说,就想吃了。“就是,我们这边将柑、橙、橘都叫柑。赤水养人嘛,这边的柑儿清甜多汁。吃了柑子,这年味就拉满了。”
“那,你们不买猪肉吗?”花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这儿有习俗,腊月里都要杀年猪。每家杀了猪,都要熬成年猪汤,摆十几桌请大伙吃饭。猪肉从乡邻那就解决了,都是最新鲜的。”
正说着,门开了,黎箫从外面进来,搓了搓手。“这个时候谁要给我一碗热腾腾的年猪汤,我就和他回家过年了。”
竺笙忍不住捂嘴笑,桃花瓣眼笑弯弯,“谁愿意领你回家啊?平白多一副碗筷,什么活都不会干!”
黎箫指着自己的脸,内心并没有一万点打击,“带回家当女婿总行吧,要求也不高,年猪汤就好了,多有面子。”
“自恋!”竺笙白了他一眼,“黎箫,你几号回帝都啊?”
“笙笙,你能收留我吗?帝都一到春节,几乎变成空城,没什么好玩的。我想感受一下赤水的年。”
他刚刚还说要当女婿,转瞬就让竺笙收留。套路深深的。
倒是花莳举起了小手,“我……我也想,在这过年。”
二十几年人生,她在那个家,没有得到过一丝温暖。花莳有时甚至想,自己是不是被抱养的。
竺笙拉着花莳的手,“你想就可以留下来,正好有人陪我。黎箫,抓紧买票。”
聊了几句过年话,黎箫拍拍手,言归正传,“我刚得消息,有好的也有坏的,想先听哪个?”
竺笙:“好。”
她乐天知命。
花莳:“坏。”
她喜欢先苦后甜,像吃甘蔗一样。
黎箫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好消息,竺笙当选赤水旅游形象大使。笙笙,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
这语气,就有点酸溜溜的。
“我也是今天才收到通知的,这不,来和你们报喜了吗?”竺笙解释。
“好棒,笙笙!”花莳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黎箫接下来拿出手机,打开邮件。现在,外部合作的景区、项目,还是会通过竺篱笙箫工作室的官方邮箱发送资料。
“第二个好消息,就是年后二三月,我们除了要拍摄赤水文旅大片,还将迎来好几场表演。黔贵两场,还有桂省漓江一场,滇省的泸沽湖和抚仙湖两场。竺篱笙箫的品牌,将正式走出赤水,走向西南。”
黎箫的手掌高举过了头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刻无疑是值得振奋的。
“不光如此,还有一场世界级的表演。古都长安四月初将举办丝路国际高峰论坛,推动一带一路进程,盛况空前,全球直播。在论坛的开幕式上,就有竺笙的献舞。地点,大唐不夜城湖面;舞种,主办方也明确了,敦煌飞天。”
长安,作为丝绸之路的起点,跳飞天舞是非常契合的。
于是,竺笙和花莳又拥抱在了一起,又蹦又跳,庆祝即将到来的伟大时刻。
“信笙笙!”得永生,这已经成了花莳的口头禅。
“这是我们每个人努力的结晶啊。花莳,谢谢你的加入。”那一刻,有泪水萦绕竺笙的眼瞳。半年的努力,竺篱笙箫走出了自己的路。
黎箫张开手臂,他也想要一个抱抱,可是竺笙走到他面前,只有语言没有肢体语言。“黎箫,干得漂亮。”
算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黎箫主动抱住了竺笙。竺笙不适应,想挣脱,他偏不许。附在她耳边,撒娇男人要好命。“笙笙,你不能太偏心,厚此薄彼,我要和花莳一样的待遇。乖,别动,就抱一会。”
呼吸就在耳畔,滚烫。
竺笙果然一动不敢动。
“不好的消息是什么?”花莳问。
黎箫恋恋不舍松开了竺笙,“三月份,还有席酒的产品发布会。所以接下来,大家会处于一直奔波的状态,非常、非常辛苦。”
“这天下之事,哪有不辛苦的!”竺笙想到奶奶常说的话。“只要是自己喜欢做的,苦点累点也值得啊。”
**
一月二十号,是北方的小年。
黎箫开着车,载着竺笙、竺奶奶、花莳去复兴镇赶大集。
此时的集市,呈现一片红红火火的喜庆气象。
街道两旁,商户们摆了密密麻麻的摊铺,春联、福字、年画、挂画都集中一起;猪羊牛腊肉鱼虾的一个区域,干果蜜饯的排成排,少量卖新衣新鞋的。
竺笙紧跟在奶奶后面,看着奶奶挑挑拣拣,选一样,她就付一样的钱。
奶奶眼睛里都是笑,脸上的山川便也更生动几分,和黎箫、花莳介绍,“笙笙小时候,一到快过年,就嚷着买新衣服。人小腿短篇偏偏跑得和兔子似地,我就跟在后面付钱。现在啊,倒是颠倒过来了。”
“奶奶,笙笙孝顺,您该开心才是。”黎箫接话。
竺奶奶眨眨略微浑浊的眼,想起了元旦自己迷路的那一夜,将自己送回来的男人。他也自称是笙笙的朋友,可对她这个初次见面老婆子,尊重、关怀溢于言表。
竺奶奶就懂了。
若说黎箫和席玖,好像哪个做孙女婿都不错。竺奶奶一时间,竟有些自责,这个想法太对不住小黎了。
“奶奶,小心。”黎箫见她神色恍惚,搀住了她。
“你们年轻人,去前面看自己喜欢的吧,笙笙陪着我就行了。”
黎箫偷瞄竺笙,笙笙陪奶奶,他也愿意陪笙笙啊。
前面的小摊处,飘来香气扑鼻。金黄的豆腐和红薯条摊在烤架上,最朴实的食物却吸引了不少人驻足。有人索性拿着纸碗,就地解决。
“好香啊!”花莳鼻翼翕动。
竺笙指着那红薯条,“这是丙安古镇那的特色,丙安自古就是川盐入黔的要道。这个爬海夹,被称为最具丙安烟火气的食物,我一口气能吃三小碗。试一试?”
“好啊好啊!”花莳跃跃欲试。
“笙笙是个小饕餮!”黎箫说道。一次三碗,可不是正经吃货?
竺笙一边排队,一边反驳他,“人世间的事,不过一顿顿美食。谁说的来着,食物里有人情激荡,食物里有地久天长。再忙碌也不要错过这烟火美味,胃顺当了,生活的一切也都会越来越好。”
说的好有道理。
很快排到了,几个人就坐在小摊边吃。
黎箫速度最快,他也吃了三小碗。女孩子吃的优雅。
擦了擦嘴角的油花,那种满足的幸福感,油然升起。
忽然十几米的前方,围了不少人,似乎发生了争执。黎箫来了八卦的兴致,指指那边,“我过去看看。”
竺笙扯了下他的袖子,叮嘱“注意安全。”
黎箫得意地想吹口哨,他的姑娘在关心他。“放心,我人高马大的。”他迈着大步,挤进了人群。
发生争执的是摊贩和一个五十多岁的沧桑大叔。大叔要买望云峰腊味,称好了重量,准备付款时发现钱包丢了。
“大哥你不是逗我玩吧?现在谁不是手机付款,哪还有用现金的。手机没丢就能付。”摊主质问。
大叔很窘迫,脸涨得通红,一手提着年货,另一手翻着兜,就在跟前找,“大兄弟,我真的带了钱,不知道掉落哪里了。老板给发了过年红包,怎么不见了。”
摊主挥挥手,觉得很晦气,“算我倒霉,东西放下你走吧。”
周围围了不少人,看热闹。大叔冲着人群询问,“有人捡到我钱包了吗?”
围观群众很同情,“叔啊,大过年的,还是要防着点小偷。不过估计这阵,早就跑了。”
大叔讪讪地放下腊味,“你这几点打烊啊,我回去找找。我闺女爱吃腊肉,望云峰的最好,等会我还要回来买的。”
黎箫望着大叔风尘仆仆的脸,个子不高,鬓边生白发,心中不是滋味。
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常年在外打工,辛辛苦苦攒点钱。可是不会用手机买票,能回趟家都不容易。也不会支付,只好装着笨重的现金。这钱一丢,年也不好过了。
而且大叔还是为了女儿买。
“大叔,等等。”黎箫走上前,拿起刚刚大叔放下的那串腊肉,调出微信支付页面,“多少钱?”
“九十八。”摊主答。
黎箫扫码,付了钱,将腊肉递给了大叔。“大叔,丢了多少钱?”
大叔没好意思接,手背在后面,“不算多,丢了两百多,一部分买了年货。小伙子,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黎箫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真是巧了,我认识个女孩子,也喜欢吃腊肉,尤其爱吃筒筒笋炒腊肉。所以大叔,咱们这算有缘,你也有女儿。拿着吧。要么我一直举着,手都酸了。”
大叔却之不恭,接了过来。“我留你个号码吧,回头让我闺女给你转账。”
“不用,”黎箫大手一挥,又从钱包里取出了一百元,他有给人小费的习惯,虽然在赤水这种小地方,多半用不到。“大叔,回家就开开心心的,别让丢钱坏了心情。”
“已经拿了你的腊肉,还怎能……”大叔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黎箫甩甩额前头发,“我正在追求爱吃腊肉的姑娘,大叔你可以保佑我,早点追到她。当我发的红包。”
他把钱塞到了大叔手里,趁着他错愕之际,回到了卖爬海夹的地方。
大叔将钱塞进里怀兜里,珍而重之。都说这个时代,人心不古。路上遇见老人摔倒不敢扶,丢了钱包人家以为是诈骗,看,他不是遇见了好人吗?这小伙子,真不错。
年纪……也不错。
他整理了下年货,向着客运站的方向走去。
黎箫回到摊位,哼着小曲。
“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你好像很开心。”竺笙问。
“说出来你肯定要表扬我,不过我今天决定,深藏功与名。”黎箫卖了个关子。
竺奶奶看黎箫和自家孙女,真是有爱啊。
竺笙又补了些年货,将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一行人满载而归。
当车子停在竺笙家门口时,很有苦力自觉的黎箫,麻溜地卸载年货。忽然,他发现竺笙不动了,目光呆呆的。
“你总算回来了。”竺奶奶呜咽着声音说。
黎箫顺着祖孙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大包小包整理袋,看起来五十岁左右,鬓边生白发的大叔。
OMG。
天下怎么有那么巧合的事?
他做好事不留名帮助的对象,怎么出现在竺笙家?
竺春河径直走到了黎箫跟前,板着脸,声音冷冰冰,“笙笙,还钱,两百块!”
小伙子是真不错,年纪也不错。
可如果小伙子惦记的是他闺女,那么对不住了,不能忍受。
自古以来,老丈人和姑爷,天生是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