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叫罗纳德出门的修女叫做阿芙拉。
两人稍稍聊了几句,罗纳德趁机套话探查情报,确认了圣都的状况。
随后收拾一番。
两人便直接离开这幢小屋。
隐修院只是圣都的一隅,但当这里从空荡荡的寂静,变得有人的活动之后,还是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貌。
这片城区缄默安静。
能在路上见到的人影,也大多步履缓慢,但神态坚定。即便熟人闲余,大多也一言不发,只是点头示意,体现出隐修院庄严肃穆的氛围。
这时候,正好钟声响起。
罗纳德循声看去,发现是远处的钟楼敲响。
圣都各个城区都设有钟楼,每隔一个小时便敲响对应次数的钟声,告知全城人民此刻的时间。
几分钟后,罗纳德跟着小修女走在街上,回到了隐修院的广场。
这里是隐修院各条道路的交汇处。
和后来被封印以后的圣都不同,这里作为道路中心,总算有了些生活中的气息。
才走出小巷,罗纳德就看到身穿黑衣的教士,推着独轮小车,将一块黑色石碑从另一个城区运过来。
他们将广场上原本一块地板挖掉,随后把新运来的石碑换上。
驻足细看,似乎还能看到石碑上刻着的字迹……
“丽丽,你在看什么呢?”
一旁的小修女注意到罗纳德的停步,马上凑过来:
“噢,是这个呀!”
“是上个礼拜刚刚逝去的马修先生。他为了表示自己信仰的虔诚,于是在遗嘱里捐了一大笔钱,希望让自己的墓碑镶嵌在隐修院的广场上。”
解释之后,小修女阿芙拉还多感慨了一番:
“看来他运气不错。”
“隐修院广场上的地面修缮每年也就几次,连这种机会都给他争取到了。”
罗纳德颔首点头,装作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绕过正在更换地板的教士,在小修女的带领下,他们拐进另一条小巷。
这次只走了几分钟。
距离广场不远处。
他们便来到一个占地面积较大的院落门口。
小修女阿芙拉主动上前敲门,在和开门的修士低声应答了几句,也不需要多做检查,两人便顺利进入其中。
和其他修士们用于生活起居的院落不同。
这边的围墙之内,只有一片类似祭坛地形的露天场地。或年轻、或衰老的修士们,围绕着中心坐成一圈一圈,中央则有一个讲台,正站着一位和蔼微笑的中年男人。
每当有人从院子外走进。
他便会朝着新到的人微笑,以示欢迎。
入场者往往也点头示意,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罗纳德和小修女。
在这个动作的过程中,罗纳德和这个男人目光相交。
仅仅一个眼神,他就能感觉到对方的特殊。
这并非他感应到对方身怀强大的原典,而是仅从目光就能判断出的信息。
自信的气质,底气十足的目光,有条不紊的动作。
这种神态上显露的信息很难作假。
罗纳德几乎下意识有了想法。
能否利用眼前的男人,来对付其他身处试炼的【九戒密会】施术者?
……
安静的氛围中,时间流逝。
大约一刻钟后,院落里的位子已经坐得七七八八。
此期间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整个场地始终保持着宁静而肃穆的气氛。
啪——
这时候,院落的大门被人从内侧关上。
仿佛是演讲开启的信号。
站在中央讲台后头的中年男人在大门关闭的同时,紧接着便开口了,那声音温和而绵长:
“诸位,早上好。
大家想必也知道,昨日教位司祭与圣位司祭返回隐修院,准备遴选下一任司祭候选。
两位大人也与我们交流了一些看法。
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一则故事应该与大家分享。”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稍稍停顿片刻,眼神在周围的人群上扫过。
仿佛确认了什么以后,他才开始讲述这个故事:
“传说在千年以前,有一家人以牧羊为生。
他们为人勤劳诚恳,待人和善,兼具吃苦耐劳的精神。
于是在一代代人的悉心看顾和经营下,羊群自然也随之繁荣兴盛,他们一家人也因此衣食无忧,生活美满。
一天,他们隔壁来了一户同样以此为生的邻居。
从此以后,平静安详的生活不复从前。这家人与邻居争斗,为所牧的羊群争抢地盘。
经过长期的对抗,这家人终于获得胜利。
比较过去,他们的羊群更加庞大。
可这家人非但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反而比较之前更加疲于奔命,好像是他们被羊羔放牧一般。”
故事讲到这里,中年男人便不再说话,而是拿起水杯滋润着喉咙。
周围座席上的人则开始彼此讨论起来。
罗纳德听完,初时以为这是在比喻教会和巫师的争斗。
但当他认真倾听其他教士的讨论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看法,有些傲慢而落后了。
教士所讲的故事,重点不在争斗。
而在于牧羊人一家和他们羊群关系的转变。
数百年来,教会在与巫师的争斗经历了各个阶段,如今终于夺下胜利的曙光。
但在此过程中有些问题,或者说有些改变也在不容置疑地发生着。教会的高层发现、并重视起这种变化。
虽然没有直白地讨论。
但也以比较侧面的方式,正视并讨论这种变化的意义。
过去的时代,教会中的施术者永远是人,人所具备的要素和地位是不容否认的。而法术,只是他们手中的工具,是印证信仰的一条途径。
但伴随着与异端巫师的争斗。
人与法术、与原典之间的关系比重正在改变。
为了获取战斗上的胜利,法术的研发和应用不断得到倾斜。百年时光下来,过去人与术的关系荡然无存。
法术的力量不断增强。
因为这一点,人们奋力研究,拥有强大的法术力量便是在教会中得到一席之地的前提。
对于过去的虔信者而言,这已经成为最大的亵渎。
毕竟法术来自原典,而不是来自于神。
过去人们将法术视为工具,无论如何人乃核心,法术只是辅助。
——人变而术不变。
而过分地争斗,使得因果倒置。
法术变成了第一位的力量,永恒不变,教会中的人几乎变成了法术的附庸。
——术变而人不变。
虽然当前还看不到这种变化会导致的恶果。
但在善于思考的教会人士看来。
顺应这种趋势,一成不变的落后事物迟早会被淘汰,那会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原本安静的院落,在宁静中少有地激起了喧闹。
作为隐修院的修士,参破这一困局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使命。
这一幕映在罗纳德眼中。
他也难免被带入到了这种思想的碰撞之中。
对于人和法术之间关系的思考,与资本的异化有十足的相似之处。
反观封印外的世界。
在更加追求效率与工艺的现实,尚未有人讨论这个问题。
或许在【恩特罗德】,那个拥有《资本论》原典的新生国度,也会开始正视这样的变化?
罗纳德心中有些感慨。
仅是这个故事和教士们的讨论,他就觉得进入神殿试炼不虚此行。
甚至连对付那几个【九戒密会】的施术者。
好似都变成了不太重要的旁枝末节。
也恰在此刻,当院落内的讨论持续有一刻钟的时候,小修女阿芙拉再次对罗纳德发出邀请:
“丽丽,这边差不多结束了。”
“时间正好,咱们一起去教堂做晨间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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