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告别卢少丹,回到祖母身边时,祖母正在替叶瑶和叶琼求姻缘,见叶琼过来就把一个姻缘符塞到了她的手中,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收好。今日我们来得巧,刚巧遇到圆慧大师在寺庙的日子,这可是他开过光的姻缘符。我刚给了你姐姐她就躲过了一桩烂桃花,可见灵验。”
叶琼抽抽嘴角,姐姐那烂桃花不是正说明这姻缘符没用吗?心里这么想,叶琼不愿辜负祖母的心意,还是将符好好收好。
说起圆慧,叶琼倒是有些耳闻,据说是位官家都会问问国运的佛家大师。刚才碰见卢少丹的时候他说主要是来见一位和尚的,不知是否就是这位。
另一边,谢氏面上带着胜利的笑容,领着叶瑶与叶瑾来汇合了:“母亲,事情都谈妥了。那陈家确实不是好的,最开始还硬说是叶家仗势欺人,等我说了同邹老山长交好以后才偃旗息鼓。”
祖母点点头,一手拉着叶琼,一手拉着叶瑶向殿外走去,时间不早,是该回去了。
刚出殿门,就见几个小沙弥蹬蹬蹬地跑来,一位小沙弥脸上还挂着泪珠:“施主们,可先别出去呀,寺门外闹起来了!”
众人惊奇,祖母忙问:“出了什么事?”
小沙弥哭着说:“有几个百姓,听说求符要报上生辰八字,突然就闹了起来,硬说那几个师傅是妖僧,要拿着生辰八字去叫走他们的魂魄。师父解释了还不信,竟动起手来,把桌案都掀了!”
小沙弥哭得打嗝,叶琼有些于心不忍,从荷包里取出麦芽糖递给他们:“我们知道了,几位小师傅受惊了,去后头先躲一会吧。”
几个小沙弥摇摇头不要,叶琼多劝了几句才接过了一小块,道:“多谢施主,我们还不能躲着,要先去告诉其他师傅呢,施主们且小心些。”
小沙弥们说完,就分头跑进了寺庙深处。
祖母的脸黑了下来,沉声道:“大相国寺受陛下庇护,谁敢在这里闹事。我看此事不简单。走,叫上所有跟来的婆子护院,我们去看看。”
叶琼扶着祖母,心中有些愧疚。
对不起,祖母,此事,我只能先利用你。
众人来到寺前。
已经有武僧赶来拉开了两方,将几位被打的和尚护在身后,执棍直指着闹事的百姓,却不敢上前。
被打的和尚个个头破血流,身上的袈裟溅了大片的血迹。
饶是已有心理准备,叶琼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些百姓下手这么狠,这是真的把那几个和尚当妖僧在痛打啊……
打人的几个百姓犹在破口大骂:“我呸,原来大相国寺里也有要叫走人魂魄的妖僧。大家都来看啊,不要再来这里求符了,只要报上生辰八字,你就要变成行尸走肉,任他们妖僧操控啦!”
围观的百姓喧闹非常,有不少人说起了京中最新的那个流言。
“你知道那个流言吗?就是那个,用人的生辰八字和头发就能给人下咒的流言!”
“什么流言?你别不信,我大嫂的娘家弟弟的媳妇的四表妹就是这样被人活生生咒死的,到现在都抓不出是谁下的咒呢!”
百姓间将流言传得神乎其神,围着寺门的人群逐渐缩小,人们的眼中也多了恶意,武僧们逐步后退,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一派胡言!”祖母沈太夫人重重将手中的龙头杖敲向地面,“大相国寺得陛下庇护,怎么会出妖僧!若是用生辰八字就能给人下咒,怎么不见路边给人算卦的飞黄腾达,可见是谣言!”
百姓间有几个年轻或明事理的闻言点了点头,却还有几个年老迷信的说:“这有什么,那是他们法力不高,大相国寺的和尚法力肯定高,拿到生辰八字就能做法呢!”
祖母沈太夫人被反驳得说不出话,这些百姓迷信,可不是道理能讲通的。
叶琼上前,震声道:“无论是不是妖僧,打人终归不是正确做法。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痛打大相国寺的师傅,可见愚昧不堪,如此行径,是要坐牢的!”
那几个百姓听到坐牢害怕起来,叫嚣的气焰却更盛,抻着脖子喊:“我们说是妖僧,那就是妖僧!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凭什么说他们不是,还让我们去坐牢!你不让我们打死妖僧,我看你才是妖魔!”
其中一个老妇双眼爆瞪,看着叶琼的眼神仿佛真的是在看什么恶鬼,她摸摸身边,刚巧摸到半块砖头,抄起来就向叶琼砸去。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叶家众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块砖头向叶琼砸来。
叶琼心中已有准备。
她知道这番说法是在挑唆情绪让场面变得更恶劣,也算计到了可能会被失去理智的百姓打伤。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告诉祖母这个流言的危害有多大。
叶琼闭上眼睛,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叶琼,你和我说的可不包括你会受伤啊?”少年含着压抑怒气的声音在眼前响起。
叶琼睁开眼,卢少丹清俊的面容就在眼前,他蹙着眉,眼中似有烈火燃烧。
叶琼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有些心虚地侧过眼睛。
卢少丹的手中捏着那半块砖块,他有些庆幸,要不是自己放心不下一直跟在叶家后面,这傻丫头就要用自己的伤来做加重局面的筹码了。
少年捏着手中的砖块,玉立在两方之间,身上突然暴涨的凌人气势让本还在叫嚣的百姓歇了声息。
卢少丹向前一步,人群便后退一步。
他轻蔑地一笑,手指用力,手中的砖块便裂成几块,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吓得离得近人跳了起来。
“这位姑娘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眷,你说她是妖魔,甚至意欲伤人,不如先想想,自己命有多长。”少年背手而立,笑得张扬。
叶家众人彼此交换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尤其是祖母沈太夫人。
卢家的这位少年郎,原来一直都是藏拙。此子不是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器。
谢氏则看着叶琼,心中多了几番思量。
叶琼的眼中都是那名少年郎,心中的感动与复杂交织,不知是苦涩还是温暖。
她知道卢少丹一直在藏拙,却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为了她暴露自己的武艺。
见四周并无权贵,只有百姓与叶家一家,叶琼才稍稍放下心来。
就在此时,寺庙门内又传出一声轻咳,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走出庙门,向着叶家行了一礼:“太夫人受罪了。”
沈太夫人的神情放松下来,回了一礼:“圆慧大师。”
叶琼跟着祖母行礼,那和尚却没应,还在无人关注的时候瞪了叶琼一眼。
叶琼很是惊奇,她应当没看错吧,大师居然瞪了她一眼,甚至哼了一声。
心虚地往后缩了缩,叶琼就被退了回来的卢少丹笑了一声,瞪过去以后竟然还被他回瞪了。
叶琼不自在地拢了拢发髻。好吧,确实是自己理亏。
圆慧大师的名字自带着光环,几位闹事的百姓很快就被圆慧大师劝服,拿着大师给的符纸千恩万谢,还向被打的几人道了歉抢着赔偿医药费。
百姓散去,叶家众人长呼一口气,相携回家。
回到叶府,叶琼还未换下衣裳,就被祖母请去了梧桐院。
院门一关,就连谢氏都被祖母关在了外面。
叶琼被祖母拉着上了榻,拉着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以后,祖母才摊开叶琼的手狠狠打了几下:“孽障!就知道出头,就知道出头!要不是卢家小子挡着,你早就磕破脑袋了!”
祖母气势很足,打得却根本不痛,叶琼任由祖母出气,等祖母打完了才小心地问:“祖母?”
“哼。”祖母松开她的手,“说吧,和卢家小子商量了什么,把我坑去寺庙里看了这出戏?”
叶琼并不惊讶祖母发现是她的手笔。
大相国寺是她求着祖母安排的,百姓也是她开口挑唆的。若祖母这样都发现不了她,就坐镇不了叶家那么多年了。
“祖母,我希望你进宫把你今天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太后。”叶琼严肃道,“我先前在学堂里听到了这则流言,只觉得可笑。我觉得可笑,想必庙堂之上大部分的官员也会觉得可笑而置之不理。但百姓多半愚昧,已有不少深信此则流言。您今天也看到了,被迷信所蒙蔽的百姓有多可怕,若继续放任不管,京中恐有大事。”
沈太夫人冷静下来,细想今日百姓所作所为便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比叶琼想得更多。
太后和陛下多年来都对宗教一块重视非常,若等事情闹大了再被太后和陛下知道……
整个大凉的寺庙可能都将被重洗一遍。
叶家在朝的大儿子和三儿子是指望不上的,那俩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听了也只当笑话。更何况他们如今正忙着在秋汛前修好桥梁,并不适合去说这件事,叶家最适合去说这件事的还真的只有自己。
沈太夫人当即坐起,吩咐人去准备她明日进宫要穿的命妇服饰,然后拍着叶琼的手说:“囡囡,此事你做得好,但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置于险境。你放心,明日我便入宫禀告太后。”
叶琼定下心来,正式拜谢祖母,心中却越发愧疚。
对不起,祖母,我隐瞒了您这件事的起点正是大伯父和父亲。
如今叶家如群狼环伺,我必定竭尽全力,护住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