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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作者:金黄的鸡翅膀字数:6046更新:2022-11-25 16:57

早在徐鸿儒喊出那番话的时候,朱翊钧就已经有些不好的预感,派人飞马赶去京师查探消息。

哪想到派去的锦衣卫刚走几天,便收到了京师快马送来的消息,顿时惊得跳脚。

朱翊钧知道白莲教千方百计把他诱骗到草原上,还鼓动辛爱黄台吉重演也先旧事,绝对是要在关内搞事情,但他一直以为白莲教最多也就是在直隶、山东等地掀起反乱,哪想到这些宗教疯子竟然疯批到这种程度!

京师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块死地!哪怕真让他们把宫里的太后太妃和朝野的百官都干死、占了京师又有何用?都不用各地卫军勤王,天津新军就能把他们统统剿杀在城中。

除了发泄和破坏,在京师起事有何意义?暴露了一直苦心经营的力量不说,必然会被震怒的大明追杀到底啊!

所以无论朱翊钧还是张居正、刘守有,虽然都察觉了不少蛛丝马迹,却不约而同的忽略了。

于是便酿成了这血色一夜。

李芳、英国公、惠安伯、张宏,还有那十数万官卒百姓.......多少人就因为他的一时疏忽遭受伤害?

还有张鲸,自己一直因为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对他有偏见,却没想到他如此忠义,自己辜负了他,又辜负了多少人?

朱翊钧有些气急败坏,自己就不该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测这些宗教疯子的意图!

王崇古见朱翊钧暴怒的模样,担心他怒火攻心,硬着头皮上前劝道:“陛下,事已至此,陛下若不放心,可先回京师,张家口事由臣代劳便是。”

“不必,张师傅稳得住局势!”朱翊钧摆了摆手,咬牙切齿的说道:“张家口朕得亲自走一趟,之后的事才好安排。”

一把将那文书撕成两半扔在地上,朱翊钧冲王安招了招手:“那徐鸿儒留着没用了,就在这草原上活剐了他,用他的血肉祭奠东胜卫城牺牲的将士和京师蒙难的官卒百姓!”

短短几日,徐鸿儒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朱翊钧知道他藏着事,那日便把他交给锦衣卫处置,但这货嘴硬的很,锦衣卫十八般武艺上阵,他就是一句话不说。

草原之上临时搭了一个木制刑台,徐鸿儒被绑在粗木桩上,一名刀法犀利的锦衣卫充任刽子手,准备给他活人切片。

王崇古亲自上台念了悼文,锦衣卫喝过壮胆酒,操起小刀忙活起来。

一刀下去,徐鸿儒闷哼一声,仿佛刚从大梦中醒来,接下来几刀也只是闷哼,到第十刀的时候,徐鸿儒终于惨叫出声。

惨叫完了却不示弱,通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观刑的朱翊钧,张嘴大喊道:“朱家崽子!你以为你赢了?哈哈哈,你们赢不了!你们永远都赢不了!”

每挨一刀,徐鸿儒便高声喊叫起来:“啊!十三岁,我父母逃荒饿死,家里七八口人,就剩下我一人!”

“呃啊!为了活命,我把小妹尸身送去给灾民做人肉汤,我也分了一碗,才活了下来!”

“啊!朝廷救灾的官员在哪?他们勾结粮商高价卖粮,还把我们去讨粮的灾民污成乱民,驱动卫所兵卒,打死了多少人啊!”

“呃!若不是白莲教的师兄救了我,我早早饿死了,入了教,不受官吏欺压、互相帮扶总有口吃的,这天下多少灾民穷人是靠着白莲教才活下命来?”

“啊!朱家崽子,你们一天到晚喊着爱民如子,可你们管过我们吗?你们选的那些官吏管过我们吗?这大明又管过我等的死活吗?”

“啊啊啊!只有白莲教会管我们这些将要饿死的百姓!只有白莲教才是救天下的正途!”

“朱家崽子,你们这些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那些衙署里光鲜亮丽的官宦,才是这天下最大的祸害!祸害!”

“呃啊啊!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你们在,这天下就不会太平!这世上穷困濒死的百姓就会越来越多!”

徐鸿儒忽然癫狂的大笑起来,身上的鲜血喷涌而出:“哈哈哈哈!朱家崽子,不要以为你赢了,这白莲教就是鬼魂,会缠你一辈子!缠你朱家儿孙一辈子!缠你大明一辈子!哈哈哈哈!”

徐鸿儒狂笑一阵,忽然头一垂没了声息,行刑的锦衣卫摸了摸他的脖子,手足无措的示意其已经气绝身亡。

朱翊钧整张脸都变得雪白,身子紧绷、牙齿微微打颤,一旁的王崇古见状,凑上来说道:“陛下,徐鸿儒已死,此处血腥,请陛下回营休息。”

朱翊钧却摇摇头,苦笑一声:“本兵,朕不是被这场面吓到了,朕是被他那番话吓到了。”

王崇古皱了皱眉,微微一叹,劝道:“陛下,白莲教惯以妖言惑众,陛下不必在意。”

朱翊钧又摇了摇头,也是微微一叹:“本兵,朕不以为这是妖言,这厮说的对。”

“国不知有民则民不知有国,朝廷视百姓如无物,百姓自然视朝廷令旨如无物,朝廷驱役百姓如豕犬,百姓自然视朝廷为仇寇!”

“徐鸿儒这厮说得没错,这天下最大的祸害,不在他处,就在朕的骨肉血亲、朕的朝廷栋梁之中,他们烂一点,这天下便烂一片,他们全烂了,这天下便要揭竿而起!”

朱翊钧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霎那又恢复了斗志:“所以这新政一定要彻底推行下去!要彻底洗涤天下、切掉这些顽疾!”

张家口,这个原本用于抵御蒙古入侵的长城关口堡塞,如今却成了一个商贸重镇,口内是连绵不绝的商铺店家,口外是往来不绝的商队。

但如今的张家口却是一片慌乱的景况,两支大军从关内关外飞速逼近,一支打着宣府总兵马芳的旗帜,而另一支则是龙旗招展、天子仪仗。

一个顶头上司,一个当今天子,张家口守将没有一丝犹豫,竟然下令闭门自守!

“嗯?他们把金银都搬出来赏给夷丁和鞑奴了?这么说来,老靳他们几个是要困兽犹斗了?”范明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将手里的书卷扔在书桌上,冷冷一笑:“又有何用?马芳且不说,天子在东胜卫城击溃了五万鞑子,堡内这些臭鱼烂虾如何守得住?”

“咱们做了杀头的买卖,如今天子兴师问罪,他们蹦跶一下有何奇怪的?”一旁一名身材微胖的晋商家主摇了摇头,苦笑道:“老范啊,咱们是被你害苦了。”

范明冷冷扫了他一眼:“老田,当日里我提出这买卖,你们一个个也欢喜的很,如今倒想推个干净,也不问天子答不答应。”

田家家主又是一阵苦笑,叹了一声:“早知道,就如姓黄的那般抛家舍业逃去女直,没准还能留下一条命来。”

“想多了,这些鞑虏与我等交好,全因我等能给他们带去利益,没了利益,我等在他们眼中便是待宰的肥羊!”范明微微一叹,垂下了头:“自天子在东胜卫城大胜之后,我等便是死路一条了。”

正在此时,口外传来隆隆炮声,如惊雷一般惊得满城瑟瑟。

田家家主长叹一声,起身道:“也罢,老范,我就先告辞回去准备准备,你我黄泉路上再叙世交情谊吧!”

一轮炮,轰开城门,天津新军和御马监兵马一拥而入,高喊“只诛首恶、余者不论”、“弃械投降、秋毫无犯”等话语,分成几拨向衙署、武库等紧要之地和八大晋商的宅邸前进。

张家口的守军根本没有战心,哪怕那几家晋商散尽家财,这些兵卒也在炮响之后就一哄而散,只有守将的家丁和晋商的鞑子家奴在绝望的负隅顽抗。

在火枪火炮的轰击之下,这些负隅顽抗的家伙连半个时辰都没支撑得了,张家口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朱翊钧在城门楼子上找了个地方坐着,等着正在堡中清点的王崇古回来汇报,一旁的马芳爱不释手的拿着一把鸟铳把玩着。

朱翊钧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位老将军,万历元年组建军校,马芳刚好被罢官归家,朱翊钧当时就想把他拉来去做军校的骑科总教官,只可惜这位老将军一心都在边关沙场上,又有些心灰意冷,朱翊钧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如今再见,马芳比上次看起来更加苍老,满面风霜、身板也有些消瘦佝偻,虽然虎威还在,但也一副英雄暮年的形象。

“当年戚元敬与臣说起这火器之利,臣言‘草原之上,快马、硬弓、轻刀才是杀敌利器’,与之好一番争论........”马芳悠然一叹,脸上挂上一些落寞:“陛下,如今看来是臣错了。”

“马爱卿何出此言?”朱翊钧没想到马芳会忽然感慨起来,当即劝慰道:“马爱卿边关征战几十年,自然是知道草原上杀敌利器是何物,快马、硬弓、轻刀,再加上个火器不就行了?”

马芳摇摇头,叹了一声:“陛下,臣老了,学不得新的东西了,陛下日后要平定草原,我们这些垂暮老将没什么用处,还是得靠新将、新卒、新军!”

马芳抖擞精神,放眼看向城中:“陛下这次下定决心铲除晋商八大家,此辈在边地经营百年、盘根错节,必然会有人作乱反逆,陛下若是用得着老臣,老臣还算有些脸面,能震得住宣府和俺答。”

“待陛下将这些毒瘤连根挖起之后,老臣便去那军校之中当个教官吧,咱们这些老东西,是该让娃儿们去闯闯了。”

朱翊钧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点了点头,这个老将军保家卫国几十年,一心都扑在边关上,如今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话来,明显是退意已决了。

正在此时,王崇古登上了城楼,身后的兵士还押着一名衣衫不整的男人,正是那范家家主范明。

“陛下,那八大晋商,黄家家主远遁女直,梁家家主逃回山西,田家家主自尽,靳家家主抗拒抓捕被格杀,其他四家家主皆就擒!”王崇古指了指身后的范明:“这范家家主,臣为陛下带来了。”

朱翊钧点点头,挥了挥手,兵士把范明往地上一摔,城楼上的官吏将帅纷纷告退,连锦衣卫都守在远处,只剩下朱翊钧和范明两人。

范明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自顾自爬了起来,整了整衣冠,等着朱翊钧问话。

“你是个聪明人,想来应当知道朕为何单独把你提来。”朱翊钧起身走到一处垛口旁,城楼下正有大批宣府兵和大同兵将八大晋商的男丁押解出城,准备在城外全数处决。

震天的哭喊求饶之声没有让范明感到一丝不适,他也走到一处垛口旁,朝朱翊钧拱了拱手:“陛下将贱商提来,无非是为了交易和解惑.......”

扫了一眼城外草地里一排排跪下的族人,范明又苦笑一声:“如今看来,是只为解惑了.....”

“你猜的没错,京师十数万百姓官卒、牺牲的那么多将士,只能用你们的命来还.......”朱翊钧向城下挥了挥手,城下的兵士便挥起战刀剁下一排排人头。

范明面上终于有了一丝不忍的神色,说道:“贱商之子范永斗,从小聪慧,极善商事,贱商本来想与陛下最后做次交易,留他一条性命,贱商便将这山西晋商的产业、商队和朝廷边将的关系统统交给陛下,只是如今没这个必要了。”

朱翊钧冷冷一笑:“无妨,其他几家的家主没你这般聪明,但也没你这般不怕死,用点刑,朕终究会自己拿到手的。”

范明点点头,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淡漠的神情,问道:“不知事到如今,贱商还能为陛下解何惑?”

“只是求证而已......”朱翊钧看着城下一片人头落地的景象,竟然心中一点波澜都没有:“白莲教和京营那些饱受压迫、命贱如草的人,他们造起这场大乱,朕能够理解,但你们呢,有家有室、富贵无比,为何要作出此等反逆之事?”

“贱商是个商人,所作所为自然是遵守行商之道......”范明仿佛在教导族中后辈一般,声音柔和稳重:“行商之道,说白了就是寻机逐利而已。”

范明扭过头来,冲朱翊钧微微一笑:“陛下知道,晋商发家靠的是走私、盐业、票号、囤地,陛下要行的新政,能让我等贱商继续垄断这些暴利产业吗?”

“举凡天下豪商,能做得那般大的产业,哪个不是上下贿赂、勾连朝官将帅乃至宗室王亲,陛下,您行的新政,能容得下这些吗?”

“有些人安逸惯了,享受一天算一天,最多也就吵嚷两句,可像贱商这类人,有十分的利,就要尽力一搏,何况是拥立新君、千秋富贵的重利呢?”

朱翊钧暗暗冷笑,他猜的没错,为什么这次白莲教造乱会有如此之多的豪商显贵、官吏将帅参与其中?为什么白莲教要选在京师这个“死地”起事?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把他诱出关外欲重演土木堡之变?

这次白莲教之乱根本就是一场针对新政势力的斩首行动!

勾结鞑子干掉自己这个支持新政的皇帝,利用白莲教消灭两宫、李芳、张居正、英国公、惠安伯这些支持新政的首脑人物,新政自然是无疾而终。

而这些内外势力扶立的新君,靠着这些新政的反对势力登基,又哪里还会行什么新政!

真真好谋划!用十余万人的生命、用边关的战火、用大明的国运,换得他们永世的富贵!

只可惜,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朱翊钧能赢下辛爱黄台吉,东胜卫城鞑子大军崩溃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苦心筹划就彻底破产了。

范明很明显清楚这点,幽幽叹了口气,问道:“陛下,获利越多风险也就越大,贱商知道这点,早做好了死难的准备,但陛下欲将这世道洗涤干净,风险百倍于贱商所行之事,陛下一招不慎,莫说这皇位性命,便是连大明都可能亡了,陛下可做好准备了?”

“此事无需你操心,你们用那十余万无辜的性命替朕下定了决心!”朱翊钧看着城外血流成河的场景,目光无比坚定:“你们让朕记起了初心,朕为什么要在贵州一待近十年?朕到这个世界后为什么要行新政?不是为了什么前程、什么编制、什么皇位大明,是为了让人能活的像人!”

“所以这吃人的世道一定要改变,朕一定要把新政推行到底,哪怕是掀翻这大明朝,朕也在所不惜!”

范明有些没听懂朱翊钧的话语,但能感受到他的决心,微微一笑,正正经经行了个礼:“那贱商就祝陛下心想事成!”

说完,便从城楼一跃而下,摔在城下鲜血四溅,身子扭动了一下便再没了声息。

天上忽然下起雪来,先是细小的雪粒,紧接着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逐渐将城外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盖住,整片天地霎时间变成一片白色。

朱翊钧长长出了一口气,呼出一片白雾:“哈!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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