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丈高的石墙映入眼帘,这擒王寨依山势而建,整个大寨如同楔子一般嵌在山中。
亦天航在寨外勒马而停,只见那石砌寨墙竟还修有箭楼、敌台,墙垛后隐约有多处弩车,又有兵卒往来巡逻,寨门外又三重鹿角,百步范围内的树木灌丛尽被砍伐干净,可谓是视野开阔、易守难攻。
亦天航目视大寨说道:“山关雄踞,强弩利刃,纵使数倍兵力强攻,也得铩羽而归。”
身后阎淳上前说道:“大人所说不错,当年老齐王也没想到,勤王军竟会到这山上险要安营扎寨。”
亦天航摇了摇头:“虽是地势险峻,但若封山断水、大火烧山,则此地不攻自破。”
“呃……”阎淳闻言一时语塞,暗道亦都尉这是想灭了擒王寨?
亦天航又看向寨门两侧,那石墙上挂着两幅竖旗,左边写着“愿得隶卒万万千”,右边写着“扫平伪周谋逆臣”,寨门上方又几个大字横刻,“大周安西军”,下面第二行又三个大字,“勤王寨”。
亦天航正打量着这险要之地,却听得寨内人马涌动之声。
寨门大开,数百身着前周军服的士卒列队而出,先头几队兵卒搬开鹿角,一员战将纵马出寨。
来将约二十五六年纪,浓眉大眼、腰细膀圆,着一身黑甲,手握一柄银枪,胯下黄骠战马,煞是威风!
这人率部出寨,一眼便瞅见了寨外不远处的亦天航等人,挺枪跃马便到亦天航近前,长枪一指,面色冰冷地问道:“可是你杀了哨卡的士卒?!”
“不错。”亦天航拦住身后众人,回道。
“你可知此地是何处?!”
“擒王寨。”
“即知我勤王寨威名,那你就是死有余辜了!”这冷面青年说罢便一枪刺来。
亦天航早有防备,抽出欺霜宝刀,一刀挡开了刺来的长枪。
“嗯?”冷脸青年抽抢看了看枪尖上的刀痕,说道:“你手中兵器不是凡品!你是何人?!”
亦天航收刀入鞘,说道:“呵呵,那几个兵匪没有跟你说实话?本将乃是大齐护蜀军都尉亦天航,奉穆子玉将军之命,率军前来乌陵查探蛮军踪迹,今日特来拜会冯将军。”
“哼!口说无凭!即便你是南齐都尉,为何无故杀我士卒?!”
“方才上山,那几个兵匪竟敢拦截我等索要钱财,为首那人便被亦某一刀砍了!此乃本将腰牌。”
“哦?你真是风云榜山字上等的亦天航?!号称武林年轻一代翘楚?!”
“不错,正是在下,不过要更正一点,是人称,不是亦某自称,在下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我勤王寨叛徒王宣风是你杀的?”
“王宣风?确是死在我剑下。”
“好!本将是安西军都尉姜广隶,方才哨卡兵卒禀报,有贼子杀人闯山,不想却是亦都尉,真是天助我也,本将早就想与亦都尉切磋切磋,今日得遇,幸甚幸甚!”冷面青年自报家门,嘴上虽说着幸甚幸甚,但那表情仍旧跟之前一样,似是亦天航欠他银子一般。
亦天航刚要答话,身后阎淳靠上前来,低声说道:“大人小心,此人以勇武……悍不畏死闻名西南。”
姜广隶与亦天航等人相距不过两三步,听得一清二楚,冷哼了一声,说道:“本将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你即是因军务前来,便跟我入寨去见冯将军,这杀人闯卡之事,你自己去向将军解释,待处理完军务,我再寻你比试!”
姜广隶解散了部曲,便引着亦天航等人进了大寨,这大寨布局颇有章法,完全就是一座守备森严的城塞!
众人一路无言,穿过多处营地终于抵达冯遵将军所在的中军大营,说是大营,却是房屋林立,一眼望去,只见依地势、山体遍布石屋、窑洞,数量极多、规模宏大,细细一看,这寨内竟有为数不少的平民百姓,想必是勤王寨将士的家眷。
众人进了一座小院,院内外均有甲士守卫,此地应是冯将军的将军府了。
亦天航等人刚进院子,却听得里面争吵之声,不多时,一人满脸气愤、甩袖而出,恰遇亦天航这一行人,只见姜广隶向那人行礼道:“广隶拜见义父大人。”
“嗯,哼~那老匹夫!”
“义父可是又与冯将军因那事争吵?”
“隶儿少问,此事为父自有主意。”这人五十余岁,两鬓斑白、面色红润,个虽不高,但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亦天航略一打量,心想此人被姜广隶称为义父,应是这擒王寨的二把手姜校尉了。
姜校尉也注意到了亦天航等人,开口问道:“隶儿,这些是何人?到此作甚?”
“回义父,这位是护蜀军的亦都尉,其余人等乃是他的部下,今日是来拜会冯将军的。”
“哦?”姜校尉略一愣,向亦天航等人拱手道:“老夫安西军校尉姜玄北,不知贵客到此,失礼失礼,还请入内,老夫尚有军务,就不奉陪了。”
亦天航急忙回礼:“校尉军务缠身,我等不敢叨扰。”
姜玄北径自出了院,姜广隶回头看了看,暗自叹了口气,便引着亦天航等人继续往里走去。
此时这冯遵将军也在气头上,正于堂屋端坐,一脸愁闷,听得屋外脚步声,抬头便向门外望去,见是姜广隶引着十几人进院,知是贵客到来,便强起笑容,起身迎道:“亦都尉远道而来,一路劳苦,老夫有失远迎。”
这冯遵能掌控擒王寨上万人马,与南齐斡旋这些年都相安无事,绝对是有些能耐的,只这遍布的眼线和收放自如的喜怒便是常人不可及。
姜广隶将人带到便告退了。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身形高大、略为肥胖的老者,回礼道:“将军客气,我等冒昧前来,叨扰了。”
亦天航心想这必是穆子玉早已飞鸽传书,不然这冯遵怎会猜到他们的身份。
“哈哈,亦都尉果然是青年英杰,一表人才!穆子玉慧眼识人。来,诸位请坐。”冯遵倒是客气的很。
“谢将军夸奖,末将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将军已经知晓。”
“不错,穆子玉早已传书给我,其中缘由老夫清楚的很。今日老夫便将我勤王寨一带防务和地势险要细细讲与都尉听。”
“有劳冯将军了。”亦天航客气道,又对阎淳、黄发才等人说道:“你等去屋外候着。”
冯遵赞许地看了看亦天航,继续说道:“老夫这大寨,想必亦都尉一路走来已经粗略看过了,整个寨子依山而建,守备森严,仅有一条上山路,周边尽是悬崖峭壁,这蛮军若要从此地入蜀,除了从西南断崖攀上山来攻我大寨,便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这山后峭壁上的栈道,稍一不慎,便是万丈悬崖,就算蛮军敢走这条道,之后要去往乌陵,也必须绕到东侧从山下经过,这一切都在我勤王寨掌控之下。”
“如将军所说,这乌陵岂不万无一失?”
“确是如此,西南方向的断崖虽说曾有人爬上来过,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老夫早已在那断崖之上驻兵巡防。至于山后峭壁上的险道更是难行,那栈道年久失修,根本无法保证大军通过。亦都尉率军远道而来,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多谢将军指点,只是末将兵马已到乌陵,若是不搜寻一番,却有些辜负将士们一路辛劳,就算寻着些流寇也好,还望将军莫要介怀。”
“无妨,虽然齐王与我勤王寨有约,齐军不得入乌陵,但如今边疆局势不稳,亦都尉此举,老夫理解。”
“多谢将军。”
亦天航与冯遵又稍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杀了哨卡一个勒索钱财的士卒等等,没多久便告辞离开了。
亦天航一行人由两名擒王寨士卒引着出寨,这刚出将军府没多远,阎淳便靠近亦天航低声说道:“这勤王寨一如之前,虽是防守严密、森严壁垒,但军民混住,早晚必出事。”
亦天航没想到阎淳竟会主动跟他说这事,回道:“哦?方才确实看见不少平民,但充其量只有一两千人,应该不会影响到大寨防务吧?”
“都尉有所不知,这勤王寨兵卒上万,家眷更是不少,得有五六万人,冯遵中军大营的这只是一小部分,大营身后的山林里才是家眷所在。”
“若是如此,确实是个大问题。哦,差点忘了,你似是对姜广隶颇为了解,可说来听听?”亦天航这会儿又想起了那个冷面青年。
阎淳闻言愣了愣,回道:“属下对这人也只是略有耳闻,不算了解,这姜广隶在蜀地军中颇为有名,七八年前曾率领勤王寨数百人马助防江阳,当时他仅十六七岁,但作战极为勇猛,每逢战阵必一马当先,手中一杆长枪所向披靡,常以少击多,犯境的蛮军被他杀得闻风丧胆,江阳境内的数千流寇也是被他所灭。”
“哦?以少击多,跟本将倒有些相似。”亦天航起了兴趣。
阎淳偷瞟了眼亦天航,撇了撇嘴,应是觉得自家这亦都尉脸皮也太厚了,你一军中新秀竟跟人家成名已久的猛将相比。
阎淳继续说道:“兵法言‘穷寇莫追’,而这姜广隶每逢厮杀,必死咬着敌军溃兵不放,不杀干净绝不回营,从未见他捉过俘虏,因此人称‘先锋恶犬’,确是难得的猛将。听闻几年前,此人曾游历江湖,与青城派廖玉衡结识,二人比武较量,他略胜一筹。”
“嗯,不错,武功确实不俗,方才在寨外一交手,本将便知了。”
亦天航等人边说边走,方才入寨,战马均拴在寨门处,众人只能走回去。
亦天航正要再打听一下姜广隶的身世,却听得身后马蹄疾响,一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亦都尉留步!”
亦天航早就料到走不那么痛快,转身说道:“在下军务已了,姜都尉莫非想要盛情留客?”
“哼,方才引你入寨时便说了,你我比试一番。”姜广隶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持枪说道。
“好,本将也想领教领教先锋恶犬的威名。”亦天航倒是出奇的痛快。
“好,随我来。”
“等等,本将有条件。”
“婆婆妈妈的,说。”
“若是在下胜了,姜都尉就权当欠我一个人情,待我有事相托时不得推辞,都尉也请放心,亦某不会让你做有违人伦道义的事。”亦天航刚刚就在盘算,如何往擒王寨里插一脚,想来想去便琢磨到姜广隶身上了。
姜广隶似是根本没把亦天航说的话当回事,不假思索地说道:“哼,好说,就算是有违道义,本都尉也应了,只要你跟我一战便可,但是如果姜某胜了,你待如何?”
姜广隶这话一出,把亦天航晃了一下,亦天航心想:“这人是愣啊,还是本就是个恶人,有违道义的事都可做。”
亦天航回道:“若是姜都尉胜了,亦某也帮你做件事如何?”
“好,随我去校场!”
姜广隶说罢又对引路士卒说道:“本将先行,你二人领他们去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