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山的隐匿小路上,姜子望卷起袖子半蹲在小溪边,双手捧起清澈溪水,泼在脸上。小道人司明站在旁边,两人全无半点着急。
“姜先生,为何要参合这些事,那魔头来与不来,其实意义都不大。”
洗过脸后极为清爽的姜子望,捡了一块顺手的鹅卵石,站起来想打个水漂,结果鹅卵石一碰到水便沉了下去。
司明掩嘴一笑:“姜先生还挂念二师叔的幅观潮画卷?”
“看来想赢你家二师叔那幅林如龙的真迹,是无望了。”
“师尊也曾与二师叔在东海之上打过这个赌,当时师尊掷了一千八百个,而二师叔则是掷了一千八百零一个。”
司空看着小溪荡漾的阵阵波纹,嘴角微翘洋溢着一抹明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师叔跟您打这个赌时,是掷了七八次,才得幸掷了三个吧?”
姜子望听闻呵呵大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觉得有些不痛快,便直接在道袍上胡乱摸了两下,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那魔头来否无关大局,可就怕这小事最后成了大事,所以将没有必要的争斗全部推到了十方亭,仙盟大会啊,可经不起一点波澜。”
司明点点头,并不言语。
“只要这昆仑虚仙洲,不流血,外面的人心鬼域便污不了大会。”
司明,说道:“三师叔已经亲自前往渡口,问题应该不大。”
姜子望跟着司明启程赶路:“其实只要不是你家二师叔虚天兄去,谁去都一样。”
司明哈哈大笑,这话在理啊。
渡船上实在无聊,褚师山河躺到晌午才懒洋洋的的起床,瞧着桌上果腹的东西就随便从小竹篮里拿了几个水果,走出门去。
褚师山河本就是魔族翼魔族的子嗣,天生魔翼,上天向来是靠自己的翅膀的,坐渡船坐坐就好了。像是这种要坐上十几日,实在是要了褚师山河的老命。
今日天气也是极好的,小乞儿早早的就出来占位置,没办法权衡了四五天也学了四五天,才买了一套普通的钓‘鱼’装备,花了整整两块中品灵石,要是什么都钓不出来,那可就是要赔到家了。
褚师山河拎着一个小马扎,随手放在小乞儿旁边,往下瞅了一眼茫茫云海,觉得没什么看头,便坐回到马扎上翘着二郎腿,看着一脸慎重的小乞儿。
“其实,这种飞鱼并不好钓。”
“…”
“你的鱼饵,不行。”
“…”
“这种飞鱼,性情最是娇贵,你那一块低级灵石一斤的鱼饵,怕是只有快饿死的飞鱼,才会去吃。”褚师山河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当下正是初夏,你要是冬天来钓,兴许碰到快饿死鱼的几率会大上一些。”
“小友对这飞鱼很是了解啊。”身旁一位同样许久不曾见有鱼上钩的老儒生,转过头来看着褚师山河。
褚师山河剥着从房间里拿出来的桔子,倒仰过头倒过去去看那个自己背对着的老孺生,笑道:“马马虎虎吧。”
“我说你就不能闭会嘴?”小乞儿看着行为怪异的褚师山河骂到。
褚师山河掰下一瓣橘子丢进嘴中:“当然可以,可是我不想。”
“…”
惹得老儒生大笑不止。
百般无聊的褚师山河看着茫茫云海实在无聊,将橘子皮尽数砸进云海,结果惊起十余条飞鱼,看的钓鱼者惊愕不已。
飞鱼娇贵也是鲜美,一条普通飞鱼便是要三块到九块中品灵石不等,若是运气极好抓到了六翼的鱼王那便不是一两颗极品灵石的事了。
这飞鱼虽算不上什么稀有,可是极其灵活,若是不入王者境的人下船御风去抓,想要抓到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入了王者境的强者又怎么会对这一点小钱感兴趣。所以像这种普通飞鱼的价格很是尴尬。
原本以为这个时节飞鱼稀少的渔客,见到飞鱼被这人惊散,直接是火冒三丈,飞鱼本性多疑,被惊着一下估计今天都没指望了。
因为摸不清褚师山河的跟脚,一些无权无势的散修看着这位衣着怪异的少年也不好出手只能自认倒霉,收拾起自己的工具,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过几位身着华服以钓鱼打发时间的贵公子,将褚师山河围住。
“道友,这样不好吧,既扰乱了飞鱼,也坏了大家的雅性,害得大家都没鱼去钓,这怎么算?”
褚师山河双脚并用,夹带这马扎转身看向几位贵公子,满是歉意道:“真不好意思,要不…”
褚师山河从怀里掏出几个桃子,满脸真诚道:“橘子吃完了,就拿这些赔你们吧。”
“无赖,泼皮。”几位贵公子看了一眼褚师山河背后那把奇特的黑色直刀,压制住了心底的怒火,骂了两声便离开了。
褚师山河挥挥手,还不忘告别:“拜拜,记得明天继续啊。”
小乞儿也收拾了下东西,搬到船上观景台的另一边,远远的避开不再搭理褚师山河,没办法半点跟钱粘上边的,都没情分可讲。
褚师山河挠挠头发,享受着清风拂面,最后扭头看了一眼依旧选择坐在船头的老孺生,问道:“先生怎么不走。”
老孺生抚了抚自己日渐泛白的山羊胡,答到:“你闹你的,我钓我的,并不相干。”
听得褚师山河直竖大拇指:“先生好气魄。”
日渐西沉,褚师山河看着浩瀚云海,老孺生钓着鱼,两人就这么僵了一天。
直到日渐西沉儒衫修士才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渔具,与褚师山河料想的一般无二,老孺生果真没有钓到一条飞鱼。
“你把所有人赶走了,却是要一个人坐在这里,旁人看了总是会觉得你是无礼霸道,可我觉得你是可怜。”
“怎么说。”褚师山河揉揉有些朦胧的梦眼,不在去看云海。
“你是在害怕,甚至有些自卑,所以现在你是在逃避。”老孺生收拾完渔具指着褚师山河背后的砍柴刀,问道:“很重要的人送你的吧。”
褚师山河不再言语,下意识的想要去托砍柴刀,可回过神来,竟是被那老孺生说对了,褚师山河停下手中的动作,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孺生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来一本有些破旧的书,轻轻放在褚师山河脚下嘱咐道:“有空记得看看。”
说完,老孺生便提着渔具回了。
褚师山河没有没有回头轻声说了句:“谢了,先生。”
老孺生摆摆手:“还是晚上这句先生入耳些,白天叫的太不真切。”
褚师山河没有理会,只是仰着头看着那轮明月,等那老孺生走远了,原本人数就不多的船板上更是凄凉,褚师山河喃喃道:“老头子,我有些怕了。”
其实这是褚师山河第一次走江湖。
大风吹来,将那卷旧书掀起,一页翻过一页,极为有序。
褚师山河顶着皎月去看那书名,竟是人界洲上最为常见寻常的《十三经》。
褚师山河挥手想丢掉,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塞进怀里。
白送的便宜,那有不占的道理。
褚师山河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次日清明,褚师山河早早的就醒了,吓的提着渔具准备继续奋斗的小乞儿一脸懵逼,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褚师山河揉了揉睡了一夜有些杂乱的头发,问道:“小乞儿,认识这么久了,你叫什么?”
“管你什么事。”被褚师山河捣乱,一天没钓上一尾的小乞儿自然没个好脾气。
“瞧你那小气的样,就跟我不捣乱你能钓上来一样。”褚师山河打了个哈欠,拍拍胸脯,说道:“哥哥叫褚师山河,字禁忌,小乞儿你叫我褚师山河大哥就行,暂时家住大明城草马场。”
“褚师?”小乞儿一愣,听到这个姓氏自然想起了道州天下独此一脉的,魔族八王褚师家。可是小乞儿还是有些吃不准,有些疑惑:“魔族,大都的褚师家?”
“可以啊,连这个都猜的到。”褚师山河咧嘴一笑:“以后但凡是你对我有意见,咱们先忍着。”
“哎,对,先忍着,然后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提着一大桶屎尿去涂我们家的大门。”褚师山河点点头,强调道:“到时候想提几桶提几桶,我褚师山河要是敢说半个不字你就把我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这让小乞儿更加疑惑,毕竟让人提着污秽之物去涂自己家门的还真有些让人难以相信:“你真的是魔族大都褚师家的人?”
“如假包换。”褚师山河随手拿起桌子果篮里的苹果,啃了一口问道:“你那,叫啥?”
“侯半肃,祖姓姬,人皇时期,天炎侯后裔!”自称侯半肃的小乞儿,傲然道。
“天炎侯?”褚师山河想了起了在魔族上古史书上频繁出现人族大杰天炎侯,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侯半肃,说道:“确实是个大人物,不过你怎么能混成这样。”
“天为被,地为床,老子愿意,你管的着吗。”
褚师山河点点头,也懒得说话了。
“以后就算你叫我侯爷,咱们的债务也没得商量,该还的你一个子都不能少。”侯半肃说完提起渔具开门,赚钱去了。没办法一分光阴一寸金,天知道跟褚师山河废话这么久自己损失了多少银钱。
“侯爷?”褚师山河抛着手中的鲜红的苹果,笑道:“看你那破烂样,天炎侯就算了,破烂侯倒是不错。”
要是旁人说褚师山河还真不信,可是这处处透着古怪的小乞儿去说褚师山河还真的不得不信,就像褚师山河这身打扮出去逮到人就说自己是褚师家的嫡子,你看看那个会信。
褚师山河翻开放在床头的那本老孺生所赠的《十三经》,扉页便是一行清秀隶书小字。
‘三尺清明剑在手,不见莲花冠上有苍穹。’
褚师山河有些想不通,这种人界洲最是规矩的儒家经典的《十三经》上竟然会写上怎么不合规矩话。
不见苍穹,好像只有魔族才会说出这句话,难不成那儒衫修士也是魔?
褚师山河摇摇头,觉得不太可能,那有魔头愿意披着去当那人界洲最为麻烦的儒家人,褚师山河不再多想慢慢翻书。
《十三经》之所以得名十三经,便是集合了人界洲十三部儒家经典的精华所在。
虽然十三部经文各有所长,可跟脚上都是教人规矩二字,这些东西对于妖魔邪魅来说简直屁话连天。
若是六年前褚师山河早就一巴掌个拍个稀巴烂,而现褚师山河之所以看得下去,除了魔族大都那座褚师府里三年的世态炎凉,还有人界洲的大明城外的三年摸爬滚打,也因那扉页上的那就话。
褚师山河真想看一下,那把可以让儒家子弟不尊苍穹的剑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