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年,八月。
从这一月开始,哪怕只在杓山城内,通过裴裳躯壳的双眼,姜乾也能看到不时便有成群结队的各式飞船从北方而来,经过杓山新城之上的天空,一刻不歇的往南方天际飞掠而去。
有的飞船特别巨大,速度也是奇快无比,飞行在空中,宛如金丹修士施展遁术一般,只见一道虹光掠过天际,瞬间就没了踪影。
但更多的飞船速度却都只相当于筑基修士全速御空飞行罢了。
这样恢宏壮观的景象,对所有杓山营地的子民来说,却没有引起任何的轰动。
因为方圆千里,杓山营地的所有凡民聚落,自从大量红尘气被调用去冲击湮灭蛮荒死瘴之气以开辟清灵之地,数百万凡民就全体陷入到超级咸鱼状态之中。
所有人都忽然变得意兴阑珊,除了生命最基本的吃睡需求没有泯灭外,其他一切需求似乎在他们心中尽成烟云。
什么上进努力,什么发财致富,什么努力修炼成为强大武人出人头地,乃至更高级的、却需要放在一个社会中才显得有意义的精神追求……统统都如同泡沫破碎。
所有聚落都变得冷冷清清,哪怕是白天,街道上也很少看到有人影活动,偶尔出现一些人影往来,也大概率是派驻在这些聚落守护的修行者们。
他们除了保障聚落凡民的安全,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持阵法的运转,红尘气被抽空得如此厉害,这里又是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要是不能提前预料到这一点,单是随着红尘气的“乏力”而导致死瘴之气大量反扑进入聚落之中,就能在数百万计的凡民中酿成恐怖的灾难。
所以,在完成导引红尘之后,那些阵法并没有撤除,反而略作调整后又变成了阻止死瘴之气反扑的一道坚固屏障。
至于那些凡民,则基本都各自呆在家里,无论白天晚上,哪也不去,哪也不想去。
对这种状态的他们而言,人生再没有了追求和动力。
就只是单纯的生物性的活着。
如此状态的他们,对于天空中那彷如一波波鱼群般飞过的飞船,自然毫无感觉。
随着时间过去,飞船的规模还在越来越大,数量越来越多,但于杓山营地的凡民而言,却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方圆千里之内,所有隶属于杓山营地的聚落中,红尘气也前所未有的稀少澹薄。
就像是水被抽干的池塘。
以往,姜乾通过遍布所有聚落的红尘符文,对杓山营地所有聚落的一切种种了如指掌,因为乃是“红尘融红尘”的思路,就像是滴水藏海般,隐蔽性更是无与伦比。
现在,随着整个水池的水都被抽干,连大半红尘符文都随着红尘浪潮一起被卷走成为了开辟清灵之地的“材料”,姜乾终于知道了此法最大的弊端。
“滴水藏海固然隐蔽,可若整个海都干了,那这滴水自然也就无处藏身,无处依附,也得随之一起消失。”
唯一安慰的是,数百万凡民也就只是精神层面的极致颓靡,身体乃至灵魂本身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所以,红尘气虽然变得极其稀薄,但终究没有彻底断根。
修行人这茬韭菜割得有点狠,但至少没有把根给割了,只是下刀时太过靠下了些,重新长出来是必然的,只不过所需时间会比较长罢了。
姜乾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且因为各聚落多少都还有些红尘气残存,红尘符文虽然损失极大,但好歹都有些根留下,待到各聚落的红尘气逐渐恢复充盈,再以红尘遁传送过去逐一恢复就是。
不过,现在就算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在
杓山新城因为人口最多,哪怕红尘气的损失最大,但在干涸的“池底”好歹还是有些红尘气残留的。
与杓山营地红尘气一体相连的所有杓山军,随着杓山营地红尘气的整体枯竭,同样也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所有隶属于雇佣军之家的雇佣军组织,他们和杓山营地的关系乃是给钱办事的聘请的关系,杓山营地的红尘气枯竭牵连不到他们头上。
又因为贺文提前得到了修行人的通知,提前做了安排,没有挡在两股浪潮的必经之路上,所以,他们的状态还是保持得非常完好的。
除了他们,就只剩贺文、徐薇、韩林等修行人未曾受到影响。
这一次事变,当然并不足以让姜乾改变原有的思路,但受到的触动也是不小。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杓山营地的红尘气规模远超以往,但若放在修行人的层面,就已经很不够看了,而若是放在当今世界局势之下,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了。”
他没有因此就改变“滴水藏海”的策略,但却觉得,现在的海还是太小,不够大了。
“那就让这红尘气之海变成真正的海吧。”
姜乾心中如此想,正好,贺文心中正攒着一股劲呢。
……
贺府。
自从懂事以来,贺文就从来没有这般清闲松弛过,但他却丝毫不觉轻松,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郁气积累在心头。
以前,他既要做好一个杓山营主,又要当好雇佣军的大家长,他不是那种只占个空空的名位,其他万事不管的人,事情一件接一件,应接不暇。
他偶尔也想,要是事情能够更少些,更轻松些就好了。
可现在,当他真正的彻底的清闲下来,便是想做点什么也发现无事可做的时候,才知道那种随时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的充实感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顺应这种心绪,他干脆拉着妻子做些纸上谈兵的游戏。
他随手在纸上就画出了一张杓山营地的势力简图。
他习惯性的将杓山新城的位置放在正中心,整张简图就显得特别的头重脚轻,杓山新城以北方圆千里,数百聚落点缀其间。
随着开发度越来越成熟,加上杓山营地的名头本身在那里摆着,对普通人的吸引力越来越强,加上自身的人口繁衍,总计有六百万人口散落其中。
单是杓山新城现有人口就已经超过六十万,这还是杓山新城对人口控制越来越严格的情况下。
与之相比,杓山新城以南总共才新开辟出二十一座聚落,最远的一座距离杓山新城也才两百里左右,他这般随手画在纸上,整张地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脑袋
而贺文则用笔在杓山新城以南区域虚虚的画了一大圈,远远超出现有聚落的覆盖范围。
若以此观之,虽依旧有头重脚轻之嫌,但相比于现在的实际控制线,却显得要顺眼许多。
贺文对徐薇道:
“咱们为了开辟这二十一座聚落,将聘请那些雇佣军的支出也算上,所有的支出甚至可以继续在北方开辟出一两百座聚落来。
投入产出比相差这么大,这些聚落处在杓山范围内、危险性更大都是其次,更主要的原因还是杓山新城以南的区域从来没有开发过,死瘴之气更加浓郁而致命。”
说到这里,贺文一副考教的口吻,道:“便是死瘴之气,也有生熟之分,你知道吗?”
徐薇白了贺文一眼,道:
“你们所谓的生熟之分,应该就是那些从来没有被成规模开辟涉足的蛮荒,其死瘴之气便称之为‘生’,如此前杓山新城以南区域,而杓山新城以北那些开辟过许多聚落的区域,其死瘴之气便称之为‘熟’,对吧?
可这些也就是你们自己约定俗成的说法,且更多也只是经验的总结,并没有触及到本质的层面。
死瘴之气与清灵之气相对,其性质沉重凝滞,若无外力扰动,会很自然的在一地沉淀下来,时日一久,层层叠叠,就如同不断积满的灰尘,一点点沉淀在水底的淤泥,沉积越久,死瘴之气越多,其对人体的危害自然就越重。
与之相反,若一片区域内开辟出了新的聚落,红尘气在彻底逐走区域内的死瘴之气的同时,那些被逐走的死瘴之气在不断向外扩散的过程中,会连带着将其他区域那些沉淀凝滞的死瘴之气也搅扰得松动活跃起来,其对人体的危害相对于以往反倒变小了许多。
这才是死瘴之气分生熟的本质。”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贺文见没考住妻子,反而被她上了一课,有些怏怏的撇撇嘴,最后却指着用笔画在杓山新城以南虚圈出来的那一大片区域,问:“那你知道我圈它们的用意吗?”
徐薇一手支着下巴,一会儿在贺文笔画区域看看,一会儿又在贺文脸上看看。
贺文摸了摸脸颊,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徐薇盯着他,嘴角微弯,轻声道:“这些区域现在正是开辟新聚落的好时机。”
贺文一拍腿,喜道:
“咱们都想到一块去了,对吧?
咱们损失了这么多红尘气,与之相应的,这些区域的死瘴之气也必然亏损得厉害。
咱们要是能够赶在蛮荒其他区域的死瘴之气填补过去之前开辟新聚落把坑位占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那这里可就立刻都是咱们的了!
若能抓住这机会,咱们几乎能够不费任何成本的扩地数百里,新增聚落数十上百座。”
在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开辟凡民新聚落有两种方法,一是【以点破面】,二是【步步为营】。
所谓以点破面,就是如初时的杓山集一般,从一块清灵之地开始。
不管这清灵之地是人造的还是天然的,它都是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凡民最好的庇护所,有这样一块根据地在,哪怕如杓山集这般最初只是建立在一块直径不过六丈大小的灵地之上,它都能够如一颗钉子般牢牢的楔入蛮荒之中,最终一点点发展壮大,渐成规模。
可天然清灵之地的数量是非常稀少的,且很多地势险要,也并不适宜开辟成凡民聚落,而且,稍大的清灵之地也都会先一步被修行人占领利用起来——这同样是他们在蛮荒歇脚调息的必须之地,而除非特殊情况,人造清灵地那更是想也别想。
能剩给凡民的清灵之地都是很小的,与凡民的需求相比,更是远远无法满足。
这种方法大多都是修行人对凡民使用,要么如杓山集的诞生般,有特殊的需求,要么就是开拓初期,以最快的方法将凡民安全的“楔入”到广阔的蛮荒之地内,有点撒种子,立界碑的意味在其中。
而凡民自身开辟新聚落最常用的方法还是【步步为营】。
所谓步步为营,便是在已经开辟成熟的聚落周边,在那所谓的“蛮荒熟地”之中寻找合适的地点,然后组织大规模的凡民,利用红尘气本身就有逐散死瘴之气的特性,强行在死瘴之气遍布的蛮荒中“硬挤出”一片宜居之地来。
这真就是依靠“人气”强行硬推了。
步步为营的开辟法,颇有
小伙子睡冷炕——全凭火力旺。
至于这些壮汉们是否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只能说,准备工作做得越充分,这种可能性便会越低,反之,什么风湿病老寒腿都是小儿科。
所以,凡民开辟新聚落从来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每一座新聚落的诞生的背后都有无数的努力甚至是牺牲。
因为杓山军的诞生,杓山高层逐渐发现以军队性质的武力为新聚落的开辟保驾护航,效果比以往的武人团队更显着。
他们虽不知道其本质是军煞气对死瘴之气的涤荡作用比草莽气更勐烈,更强力,但却无碍于他们将之运用到实际之中,这也是这些年杓山营地新聚落开辟如此之快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即便如此,每一个新聚落的开辟依然代表着海量人力和物力的投入,现在有白捡几十个聚落的机会,谁又会拒绝呢。
对贺文来说,这就是开疆拓土,作为杓山营主,这是他最本职、最重要的工作,这样的诱惑,又岂能忍耐得住!
可徐薇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贺文,轻声说道:
“可是,咱们现在手上没米啊。”
虽然她声音轻柔,可每一个字却都如同千钧重锤狠狠砸在贺文头上。
你想生米煮成熟饭?可还有句话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杓山营地空有超六百万的人口,可现在除了他俩所有人都是超级大咸鱼,就连一贯最为精干的杓山军都一个个彷佛变成了石俑。
便宜摆在那里也捡不到啊。
可等几个月,待杓山子民全部恢复过来再说?
这些地方早就重新被死瘴之气弥漫开了,蛮荒如此广袤,这点小小的“缺口”很快就会填补过来。
那时候,便宜早就没得捡了。
这还真是个死结啊!
“有办法的,总是有办法的!”
贺文心中纠结,明明有块大肥肉挂在嘴边,明明只需要稍微张张嘴就能够到,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香气都已经在嘴里打了十个来回,怎不馋死个人!
他使劲的想呀想,终于,一个想法从心底蹦了出来:“有了!”
他看着徐薇,兴奋道:“咱们可还有一支力量丝毫未损呢!”
徐薇盯着他,轻声道:“那些雇佣军?”
贺文死命点头:“对呀,单是咱们自己手上,就有五万雇佣军,其他大大小小的雇佣军队伍加起来,暂且不管质量如何,总数量也能凑出十五万以上,有这么大一股力量在,白捡几十个聚落这种事还不容易吗?”
徐薇问:“你想让他们现在先去把位置占下来,等杓山这边缓过劲来,再让他们转手给杓山营地接收?”
贺文下意识的点头,对他来说,这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有问题没有。
“可你这样的,对杓山营地这边是不是过于偏袒了?”徐薇却摇了摇头,道:
“一直以来,在两个身份间你都是不偏不倚的,杓山营地能和雇佣军之家这般默契合作,和你这种态度是密不可分的。
可你这次如此偏袒,是要把屁股公然坐到杓山营主这边吗?”
贺文下意识的反驳道:“怎么能说是偏袒呢,到时候让营地这边给他们算酬劳就是了。”
徐薇却没有松口,冷静道:“那你觉得给多少酬劳才算合适呢?”
“这……”
贺文一时间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因为此前他并没有想这个问题,面对徐薇的否定,他本能
徐薇却像是他肚里的蛔虫般将他心中迟疑说了出来:
“给多少合适呢?给多少都不合适!
按理说,至少要比之前雇佣他们的价格更高吧,人家之前只是提供安全护卫,开辟工作本身还是杓山营地自己负责的。
现在杓山营地却想从人家手上直接拿几十个聚落过来,若是折算成价格,至少不能比开辟这二十一个聚落时的付出少吧?
你总不能因为他们得来的轻松,便让他们白送,或者只是让杓山营地象征性的支付些许酬劳吧?
你别以杓山营主的身份来看,站在雇佣军之家大家长的角度,你觉得合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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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合理。
别管我得来的轻不轻松,聚落的价值本身并不会因此而打丝毫折扣。
“这些东西你们也得来的轻松,就应该更便宜的处理给我。”
世上没这样的道理。
雇佣军之家和杓山营地之间是合作关系,他不能因为身兼两个组织的首脑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一方要给另一方打白工。
可别说给出超过开辟二十一座聚落的酬劳,哪怕只是和这个一样,作为杓山营主的贺文都会觉得有问题。
这些聚落我可是想白捡来着,结果就只是让雇佣军之家过一下手,就直接给这么高的酬劳,那这便宜还捡个球啊。
贺文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现在那些地方好开辟是事实,我事前和他们把条件谈清楚就得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坐看这么好的机会白白丧失掉吧。”
徐薇点点头,道:“你要提前和他们谈清楚当然是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他们要是把这些聚落开辟出来后不想挪窝,想就此经营下去你又如何办?”
贺文一惊,皱眉道:“怎么会?雇佣军的性质就是……”
徐薇打断道:“谁规定雇佣军就应该如无根浮萍四处漂泊了,聚落杓山营地想要,那些雇佣军就不想要吗?
你虽身兼两方之主,但重心一直在营地这边,可是不止一个队伍向我吹风,想要将根在这杓山扎下来。
他们甚至隐晦提出,能不能在杓山里面开辟出一个独属于雇佣军之家的基地总部出来。”
“他们……他们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听到徐薇说出这话,贺文本能就是一惊,感觉这个提议很荒唐,就像是一群受邀而来的朋友在家里做客久了,提议“这个家也给我个位置吧,做客人还是没做主人家爽快”。
这些雇佣军提出这么离谱的想法,让他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可徐薇的话却依旧如刀锋一般锋利:
“你那什么表情,他们这想法很不可思议吗?……他们在这里也呆了三四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是座宝山?想彻底扎根下来,很离谱吗?
而且,按照开拓规矩,聚落谁开辟出来的那就是谁的。
不能因为杓山营地名字带个杓山,所有在杓山内开辟出的凡民聚落就该是杓山营地的,没这个道理。
而且,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随着杓山开发持续推进,这里对凡民的吸引力会越来越强,涌来的凡民势力还会越来越多,你还能拦着不让他们进入杓山,或者规定他们开辟出来的聚落都改归杓山营地所有不成?
要知道,凡民开拓持续南移,这可是大势所趋!”
正如徐薇所说,他,甚至所有杓山高层,一直以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杓山营地就是这里的主人。
可现在,徐薇却明白指出,醒醒,你这是错觉!
在更早以前,赤矶城还叫赤矶营地的时候,那也是凡民开拓的最前沿,桥头堡。
当时,或许赤矶营地的凡民势力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赤矶营地以南广袤的蛮荒无人区就是他们的后院吧。
可现在呢?
赤矶营地变成了赤矶城,确实比当年更繁华了,有了秩序,有了教化,有了礼乐,就像是无数凡民用智慧和心血在这蛮荒之土浇灌起来的一颗璀璨明珠。
可这一切,贺文一点都不想要。
他看到的是,凡民开拓脚步南移三千多里,赤矶城的直属之地又有多少?
正如徐薇所说,随着杓山开发的持续深入,越来越多凡民往这里涌来,凡民聚落星星点点持续向杓山更深处铺开,杓山营地也将从前沿逐渐变成后方。
他能阻止这些凡民洪流南下吗?
当然不能!
所以,按照这种趋势,赤矶城的今天,就是杓山营地的明天!
这很可能就是二三十年后的现实。
一想到这种可能,贺文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惶恐情绪来。
身为一个权势人物的本能渴望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他从没有诉之于口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父亲。
他不能容忍父亲一生的心血,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这份基业,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暗澹蒙尘。
在其他人看来,杓山营地变成赤矶城那般可一点都不“暗澹蒙尘”,反而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可在贺文眼中,这就是。
若将凡民持续开拓蛮荒的壮举视作一艘大船在险象环生的大海上噼风斩浪,那么,父亲曾经所在的位置就是船首撞角的最前方,直面风浪的第一线。
他若因为大船的持续前进一点点从这位置脱离,来到更安稳舒适的后方……这是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的。
在这种情绪之下,杓山营地和雇佣军之家的那点矛盾算得了什么。
徐薇见贺文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那个言辞如刀,刀刀犀利的女子不见了,只有心疼丈夫的妻子。
作为枕边人,她怎不知丈夫对杓山营主这个位置的特殊执念。
她更是最不忍丈夫陷入这种境地的,但她又知道,自己必须将这一点给他彻底点透,让他早点看清真正的大势,不要被执念所蒙蔽。
在她看来,她和丈夫都已是修行人,营主不营主根本不重要。
虽然丈夫所行之道非常特殊,离不了铁血军煞,但若放下执念立场,以冷静的态度去看,难道不是雇佣军大家长这个位置更有利吗?
真要下定决心着力经营,做到【凡有武者处,皆是雇佣军!】的程度,并非不可想象。
彼时,多少铁血军煞聚拢不了?
有此做倚仗,什么样的高度到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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