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铁铸陷入沉默。
中年的话即便有些夸张,但自己在暗中受到的关注也绝对比他自以为的多得多,在听到这席话之前,他以为自己就是个“小透明”。
实情却是,自己远比自己以为的有名得多,也受关注得多!
他的心中感慨很多,唯独没有喜悦。
他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仙长的另眼垂青”在其他凡民眼中给自己加了多大的光环。
前后分四次迁来的八百多位凡民中,有大半都是结伴而来,其中至少有一位成年青壮,孤身而来的人不多,且除了贺铁铸之外,都是正当年的青壮年男女,按照常理,既是未成年,又无至亲相伴的贺铁铸会非常艰难,可实情却是,他从未受到过任何恶意的针对和刁难,无论两位仙长在时,还是离开之后,皆是如此。
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深思,以为大家相处本就该是这般模样。
可今晚看见的、听见的一切,都让他恍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看到的都只是光鲜的表象,内里远没有他以为的那般温情脉脉。.
“原来我身上还有这样一层光环。”
贺铁铸恍然,这是他自身感受与他人认知间的巨大偏差。
而另一层感触,却让他心情复杂。
后面三批凡民对他的异常关注,稍微再深想一层,他便意识到,这种关注绝不只在他一人,他们这些第一批迁来的凡民,就像是一个个发光体,吸引着后来者的目光。
这让他联想到那些中下层民众对权贵高层的特别关注,只要是发生在权贵高层的一切,哪怕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日常,都会是中下层民众津津乐道的谈资。
还有如父亲这种中下层的武者对那些一流强者、绝顶高手超乎寻常的关注,每到一个武人扎堆的地方,谈的十件事里面,至少有八件与这存在相关,哪怕并不直接相关,便是生拉硬拽,也会在谈论者口中与这些存在扯上关联。
他们这第一批人,享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没有喜悦,只觉毛骨悚然,浑身冰凉。
“怎会这样!”
这一刻,贺铁铸想到的是在高空盘旋的秃鹫,周边阴影中逡巡的鬣狗,嗡嗡飞来的苍蝇。
它们,在期待着什么?!
想到这里,对于中年男子这貌似有些唐突的邀请,贺铁铸心中又有了新的解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是,将我当成了突破口吗?
贺铁铸看着中年,面无表情的问:“你想得到什么?”
面对他忽然转冷的态度,中年的态度却坦诚至极:“现在这种局面,我非常看不惯,我想改变它。”
“……”贺铁铸。
“但在今夜之前,这想法只能是个想法,我一个三流武者,加上三个刚入流的莽汉,还能翻了这天不成?……我能做的,也就偷偷摸摸做点损公肥私的事情罢了。”
“……”贺铁铸。
“可现在,我却觉得我的心思可以更野一点。”中年道。
“……为什么?”贺铁铸。
“因为你呀!”中年看着贺铁铸,满是诚挚与热切。
“……”贺铁铸。
要不要这么坦诚,我是想翻脸来着!
“要终结这个局面,靠我不行,在你们这第批人没死光之前,这对我们这些后来者来说难度都过于巨大。
可靠仝子义、郭振那些人同样不行,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他们身上都已经贴上了‘仝家人’和‘非仝家人’的标签……便是他们真有能耐将这标签撕掉,那眼界格局,也根
说到这里,中年啧啧摇头:“一个个的,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能管好一家一姓就已是他们能力的极限了。”
“而你,是我唯一看好的一个。”
“……”贺铁铸。
“只不过,你也有你的问题,年龄小,实力弱,就是你最大的硬伤……可现在,你亲手将这硬伤抹除了。”
中年眼中浮现出敬佩与叹服,赞道:“果然,被仙长另眼相看之人,必有非凡之处,你能在这时突破,改变的可不止你一个,原本一潭死水的局面也都被彻底盘活!
当你力量不足时,年纪小是你的弱点,可当你力量足够,年纪小却反倒成了你最大的优势!”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的每一句言语,都不在贺铁铸的预料之内,这让他感觉有点烦躁。
中年却仿若未闻,自顾自道:
“你们这121人,我却更喜欢将之看做55户,围屋刚落成之时进行住宿分配,除了仝家和郭家,因为人口多、内部关系也错综复杂,都选择按照小家庭进行分配,那些成年未婚青壮也都和其他单身青壮一样,单分出一户出去,其他拖家带口过来的,却都选择和父母妻儿住在一户名下,他们当时一定想不到,他们那一次错过的,是最容易到手、也是最重要的权利。”
“随着次年第二批凡民迁来,凡民数量超过三百,除了还未成年的小孩,第一批凡民混得最差的手上也有两三人可供差遣,因为他们是老手,老带新很合理,既是这个小团体的负责人,也是责任人。
随着人口增加,需要处理的事务也越来越多,最初仝子义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大会的形式也越来越不合时宜。
渐渐的便有了议事制度,一事一议,专事专议。
参与者理所当然都是所议之事的相关负责人,这种小型议事会每天都在发生。
而每月又有一两次涉及更广更杂的大型议事会,一些重大决策甚至需要获得广泛的支持才能施行,按理所有负责人都要参加,但要么家中有老人小孩,要么待产怀孕,或者别的琐事羁绊,全都出席是不现实的,所以,便有了每户只需出一个代表的规定。
时间长了,这便成了定例。”
“第三年,又一批新人到来,凡民总数量增加到五百多人,管理越来越正式严格,议事制度也从定例变成了铁律,发展到现在,便是以仝子义、郭振的地位和声望,都只能遵从,绝不敢别出心裁另搞一套花样。”
贺铁铸见他答非所问,心中本来有些恼火,可听着他的讲述,他也有种拨云见日,恍然大悟的感觉。
经过中年的娓娓道来,贺铁铸才知道,这些自己亲身经历、习以为常的现象背后,居然隐藏着这样一条脉络。
这家伙绝对不简单!
意识到这一点,贺铁铸再次低声喝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却自顾自继续道:
“所以我才说,后来者想要改变现在局面,除非你们这批先来者死一大半,不然根本就是妄想。绝不是将仝子义或者郭振拽下来就能成的,那得将整个议事制度都给颠覆了……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说到这里,中年看向贺铁铸的眼神再次变得灼热,就像是在看梦中女神:
“而你不同,你虽从没参加过议事会,但你却是有资格参加的,这种资格,包括仝子义、郭振在内,凡是在此制度下受益之人,任何人都无法剥夺!”
贺铁铸被他这灼热的眼神“烫”得惊了一跳,本能往后退去,直到后背贴墙,退无可
“噗通——”
中年忽然双膝一软,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骇得贺铁铸差点把眼珠子瞪掉。
“主公,您自小便得仙长青睐,岂是无因?
您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突破,难道只是运气?
这是天命选中了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将这盘死棋走活,就是天命与您的任务呐!”
一边说着,中年已经膝行向前,想要来抱贺铁铸的大腿。
“别……别……别过来!”
要非身后便是墙壁,贺铁铸已经转身开溜了。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主公请听我慢慢道来。”中年。
“你先起来!”贺铁铸。
“主公您先坐下!”中年。
“……”贺铁铸。
……
时间流逝,低声絮叨了一整晚的中年看了看窗外,低声道:“主公,天快亮了。”
再大的波澜,时间都会慢慢消弭,澎湃的心潮也早已归于平静,与他同榻对坐了一整晚的贺铁铸只是无奈道:“别叫我主公,我不过就是你选中的杆枪而已,你这般称呼,我只会觉得刺耳。”
中年:“主……贺兄弟,请你务必相信,时间会证明我的心意!”
说出这话,他的眼神异常坚定。
贺铁铸主动将眼神移开,翻身下榻,向外走去。
大步走到门口,他的脚步还是顿住:“你叫什么?”
跪坐在榻上的中年展颜道:“刘善长。”
“那我就叫你刘叔吧,咱们以后相处还是实在点好,咱们这小小聚落还没个村子大,被你搞得像是君臣奏对,我心中臊得慌。”
丢下这句话,贺铁铸再不停留,匆匆走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