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民们暂且住在帐篷中,临时安置在垦利衙堂西边的一处空地里。
成千上万的帐篷簇在一起,颇有规则地排列分布。
人一多,便免不了要凑到一起谈天说地。
这些人都是各地流落而来,现下都饿着肚子,凑在一起,自然要谈论吃喝。
“唉,来到这儿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每日就发那么点粮食,实在不大够啊!”
有人一脸苦色,捂着肚子嘟囔着。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没见这小都督来之前,不少人逃难路上就饿死了呢!”
也有人替曹怀阳说好话。
“可是这曹小都督究竟是几个意思,把咱们聚到一起,当真是要让咱们这群饿死鬼,替他修建那船坞吗?”
“就算要干活,也得让咱们吃饱了干吧!”
有人抱怨着粮食不够吃。
“再说,他将咱们婆娘给押了过去,到底是要做什么?”
男人们议论纷纷,最终将话题引向了今日被兵卒们押到衙堂的妇人们。
按说曹小都督要找人干活,也该找男人才对,妇人能有什么力气?
可人家偏偏就将男人放在帐篷中,独独将妇人都召了过去。
大家心知肚明,那曹小都督应该不会看上这些饿得面黄肌瘦的妇人……
可究竟是去做什么,众人无从得知。
他们能做的,就只有饿着肚子苦等。
男人们聚在一起,苦苦守到天黑时分,才终于盼回了自家婆娘们。
妇人们成群结队,被一起遣送回来。
隔了老远,男人们就听见自家妇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
“来了,回来了!”
男人都凑到了一起,向妇人方向张望。
“咦?我怎么好像闻到干粮的香味?”
女人还没靠近,就有人嗅着鼻子尖声叫唤着。
“哈哈,刘大郎,我看你是饿傻了吧!”
众人纷纷奚落笑话。
但这笑声没过半瞬,就停了下来。
因为妇人们愈发靠近,这香味越来越浓。
“这是真的?真有粮食?”
大家都闻到干粮的味道,虽然并不算多香,但对于这些整日只能喝些稀粥的饥民来说,这已算是珍馐美味了。
再往前看,妇人们已经靠近了,她们纷纷凑到了自家男人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星半点干粮。
这多是粗粮制作的粮饼,并不好吃,数量也不多。
但饿了数日,只靠杂粮粥和野菜维持生计的饥民们,一见了这粮饼,便眼红了。
大家纷纷从妇人手中接过粮饼,狼吞虎咽起来。
人群中,不时发出巨嚼吞咽的声音,间或有被噎住打嗝的杂音传出。
“这……这是咋来的?”
终于有男人在饱餐的同时,抽出嘴来问了句。
一听得自家男人问话,那黄脸儿妇人将头一扬,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这是俺们今日在县衙里挣的!那曹小都督吩咐咱们给他编织什么……什么网,做了一天呢!”
妇人掐腰回道,她脸色虽黄,但在其男人眼中,这妇人神色比之前几日好好了太多。
“你……你今日吃了东西了?”
男人问道。
“是啊!曹小都督给咱们吃了些干粮,还熬了一大锅米粥呢!”
“往后,咱们这些妇人,每日都要去那衙堂报道,替那小都督做活呢!”
妇人一脸幸福道。
“每日?”
男人一怔:“那不是说,往后每日都有干粮吃了?”
“那是自然!”
“不过……今日是第一天,小都督说给咱们多发了一些。往后……可能就只有一半了。县里的粮食也不多的……”
妇人点头应道。
曹怀阳那里的粮食,也多是从青州官粮中扣出来的,数目本就不多。
青州牧见曹怀阳将饥民都收了过去,便也大方地将粮食送到了垦利县。
但这些粮食自然不能支撑太久,照曹怀阳这个分发法,不出十天,这粮食就要用光。
但这些饥民自然意识不到这些问题,对于他们来说,每日能有些干的东西垫垫肚子,就极幸福了。
“对了!那小都督还说,让你们后天,都去那河道口去。说是要男人们出把子力气……”
那妇人又说道。
“河道口?去那干嘛?”
男人疑惑道。
河道口,便是那黄河入海的位置。
妇人虽说不明白,但这男人很快猜想到,小都督是要让这些男人建造船坞了。
吃了人家的干粮,自然要替人家干活了。
男人们也能理解,于是大家相约好了,等两日之后,众人一起去到那河道口,助那小都督铸造船坞。
填饱了肚子,这一晚,百姓们总算是睡了个踏实觉。
但县衙之中的许褚可就睡不着了。
“曹都督,照这样发下去,粮食可撑不了多久的……”
今日见曹怀阳分发粮食,他担忧不已。
曹怀阳关心照料百姓,这自是不错,但照他这样不做节制地发放粮食,只会让局面越来越糟。
这些粮食,若省着点用,还能多撑几天。
可现在这样发下去,再过几天,百姓们就饿肚子了。
饥民没东西吃,那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人在面临生存危机的时候,任何礼义廉耻都顾不上了。
任你对他再好,他们也不会领你的情的。
“放心吧!今日不是放下渔网了嘛!等过两人收了鱼,便能解决灾民问题了……”
曹怀阳摆了摆手,一脸恬淡惬意。
“可是……那东西真能捕到鱼?”
许褚对那渔网没什么信心。
那渔网形制古怪,巨大无比,确实与寻常渔网不同。
但要说它能捕到多少渔获,许褚自是不相信的。
寻常渔民,都很难靠打渔填饱肚子,凭什么你三两下织了张大网,便能捕捞到大鱼呢?
再说,那三两只小鱼,哪里能解决这么多饥民的吃饭问题?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等过两日,咱们去河道口收网,便能看到渔获了……”
“咱们要做的,是养精蓄锐。总得攒些力气,去将那渔网给拉上来……”
曹怀阳丢下句不痛不痒的话,钻进了自己的帐篷内。
“唉……但愿如此吧……”
看着大海方向,许褚幽幽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