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的工作时间一般都是朝九晚五。可是, 还没到辰时,云越已经到府上了。
萧暥:我这里又不打卡,你来得早也不算你加班……
萧暥略无奈, 这几天云越刚回来, 天天勤快得跟只小蜜蜂一样, 天刚亮就来府上了, 搞得他这个主公都不好意思睡个懒觉。
云越拿着衣袍正要侍候他起床穿衣,萧暥叹气, 主公我全手全脚, 真用不着……
他瞥了眼依旧赖在他床上的一团灰毛, “云越啊,帮我把苏苏洗洗。”
今天他想去云峰茶庄拜访一下齐掌柜,问点儿事情,当然要有个由头咯,他想起来齐掌柜很喜欢苏苏,于是让云越洗一洗, 拾掇拾掇。
这云越侍候他细致入微,给苏苏洗洗刷刷应该也没啥问题的吧。
然后片刻后,他发现问题很大。
不知道云越是怎么洗的, 当他拎着这只小奶猫进来的时候, 苏苏哇地一声就扑进他怀里瑟瑟发抖,脑袋在他胸前蹭啊蹭,一副饱受虐待后求温暖求安慰的模样。
萧暥撸了撸那小脑袋,这毛都炸成鸟窝了。
这古代是没有洗衣机的, 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云越是不是把苏苏扔在洗衣机的转筒里滚了一圈,又甩干了。
他同情地摸了摸怀里瑟瑟缩缩的小动物,心疼地想,这更秃了啊,这个冬天是不是要给它做件小衣服穿?
*** *** ***
云峰茶庄在紧临着东市,选址闹中取静。云越今天没有跟来,他有其他的任务。
萧暥没有从人来客往的正厅进去,他的容貌引人瞩目,又没有谢映之这种出门带幕篱的习惯——受后世的电视剧影响,他一直觉得戴幕篱的不是美女就是江湖大侠,一般来说,戴粉色白色款的是美女,大侠则是黑色款。
他两头不沾,戴着挺别扭。
他让马车驶入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这里通着茶庄的后院,有一扇古藤遮掩的小门。
萧暥下了车,刚想叩门,这门忽而就开了,里面走出一位衣衫如云,风神秀逸的青年,身姿若闲云野鹤,恍若这灰暗的冬日里一抹空灵之色。
谢映之!
他怎么在这里?
只见谢大名士一身霜白月露色的衣袍,手中拿着一折幕篱,飘飘然出门。
萧暥瞥了一眼,嗯,霜白色,美女款。
他正想开口打个招呼,谢映之目光淡淡扫过他怀里的猫,“萧公子这只猫,我能看看吗?”
萧暥这才觉得怀里怎么像揣着十几只耗子般闹腾,低头一看,苏苏使劲瞪着两条小腿,正可劲儿往他衣襟里钻,就剩下一个圆滚滚的小屁股和一根缩成一团的小尾巴还露在外面。
所以……谢映之是怎么看出这是一只猫的?
等等,这猫不对劲啊,早晨云越把它扔到洗衣机里转一圈它都没见云越怕成这样子。
萧暥想把它从衣襟里掏出来,苏苏皱着眼睛,扭过头,爪子死死地勾住了他的衣衫不放。
萧暥无语:这要把他的衣衫抓成破洞衫?
他微微侧目看了看谢映之,如此芝兰玉树的一个人,不会是虐猫狂罢?
为什么苏苏见他怕得活像是见了照妖镜?
谢映之大约觉得好玩,伸手搔了搔苏苏的小尾巴,吓得某只小动物尾巴都卷了起来。
萧暥疑惑,这猫怎么了?“以前不这样的啊。”
“算了,”谢映之闲闲道,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然后他似笑非笑瞥了眼萧暥,飘然而去。
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撸猫吗?
萧暥想了想,怎么觉得他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啊?
齐掌柜听到动静迎出门的时候,谢映之刚刚离开,他看到萧暥,顿时一诧,“谢先生真是神人,他刚说我这边今日或许有贵客要来,将军就来了。”
萧暥:……
玄门大家……么?该不会是算出来的?
*** *** ***
片刻后,齐掌柜颇为怜爱地摸着苏苏越来越秃的灰毛,萧暥拿起竹册上品目繁复的茶名观看。
齐掌柜撸着猫问,“将军可有偏好?”
萧暥以前就不懂茶,什么西湖龙井,武夷大红袍,安吉白片,他喝起来都差不多。
萧暥于是干脆合上茶谱:“谢先生喝的什么茶?”
“哦,是梅坞青雪。”
“那我也来青雪”
不一会儿茶水就端上来了,古藤杯中青绿的茶水,香气恬淡沉静,品之唇舌余香,果然是谢映之的品味。
萧暥道,“我常年戎马,不通茶道,请问这是哪里的茶?如此清新宜人。”
齐掌柜道,“是江南梅坞的茶。”
萧暥顺水推舟问,“听口音齐掌柜也是江南人士?”
齐掌柜道,“我是永安人。”
萧暥品了口茶,寻思着道,“所以这里是云峰茶庄的分号,本庄应是在江南罢?”
齐掌柜闻言,沉默片刻,道,“看来将军已经查过了。”
萧暥确实来之前已经让人细细查过云峰茶庄的底细。
那日在宝琼阁,所有商户都慑于盛京王氏不敢表态,不敢出头,只有这个齐掌柜悄悄在他手背上写了个王字。
他当时就猜测这齐掌柜的生意看来不是完全仰仗王家的鼻息,也就是说,云峰茶庄并不被王氏控制。
也许是他的机会。
齐掌柜道,“云峰茶庄总号在江南永安,由于这京中不少士人都喜欢江南的绿茶,尤其是将军刚才喝的这梅坞青雪,只产于梅坞山间,王勋本人就很喜欢,所以王氏除了抽取两成的红利外,并没有过多干涉我们的生意。”
萧暥点头,道:“大梁的商铺大多都加入王氏商会,不但生意王氏掌控,每月还要从红利中扣除缴纳的会费,想当年,不肯加入王氏商会的商户,已都被王氏排挤,离开大梁了罢。”
齐掌柜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将军默许的吗?”
什么?这王氏垄断了大梁的生意还是他?哦不……是原主默许的?
“将军忘了?”齐掌柜神色微一顿。
萧暥脑子转得飞快,看来当年原主迁都大梁后,为了稳住盛京王氏,剥夺了王氏的大权之后,又给予了很多的经济利益,包括垄断商会。
萧暥神色不变,立即道,“当年给予王氏各种经商之便利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我想让被王氏排挤出去的商户再次回归大梁。”
齐掌柜脸色一愕,“将军当真?”
萧暥道:“我重修尚元城,规模将会是以往东西市的两倍,这会多出来一半的铺位闲置。”
聪明人说话只需要点到三分,齐掌柜立即明白了。
萧暥是想借着重建尚元城的机会,将当年被王氏排挤出大梁的商贩重新召回来。这招商只是表面,真正的目的怕是要打破王氏对雍州商业的垄断和控制。
王氏的命脉在于商行,和如流水般入账的钱财,萧暥这是要动他们的根基,无异于釜底抽薪啊。
萧暥淡淡抿了口茶,他并不想釜底抽薪,他想温水煮青蛙,一步步来。
第一步他要以云峰茶庄为突破口,让齐掌柜帮他先去打探一下,有多少商行有回归大梁的意向,然后再徐徐图之。
*** *** ***
大梁城西北角有一座清凉观,因为大雍朝以明华宗为国宗,其他的宗派都比较冷僻。这座道观很少有人问津。香客也比较少。
容绪笃行自然无为之学,所以时不时会来这清凉观修行辟谷几天。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色禅衣,飘然下车。
清凉观表面看着门庭狭小,殿宇也并不恢弘,甚至不怎么起眼,可是穿过清凉殿后的一条斜廊,再转入一扇小门,就觉得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这里屋舍严整,门庭开阔,院中假山错落,花木俨然,假山上还有一个欣赏景致的凉亭。
王戎此次秘密来大梁,容绪就安排他住在这里。
容绪边走边和蔼地跟一灰袍童子道,“客人脾气有点大,你们多担待。”
童子跟他很熟络,笑道,“先生差矣,那位老先生脾气倒是还好,就是夜里打呼噜声可以把观顶都掀飞了。”
老?容绪略微一愣,想了想,这王戎也就比他年长了七岁,今年还不到花甲,怎么就变成老先生了?
然后他眼前就浮现了王戎满面刀刻的皱纹和雪白的须发,确实是老。
看来王戎这些年也是意难平,心中郁结,表面不愿再提,事实上却依旧耿耿于怀于被萧暥这小儿狠狠涮了一道。被骗得迁都大梁罢。
真是只撒谎精,这只小狐狸当年才不过十几岁吧……
想到这里容绪的脚步微微放慢了,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也一点点敛去。这些日子以来,他用容绪的身份接近萧暥,并不觉得他有那么深的心机啊,反倒有点乖滑地可爱,让他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
还是…这都是装的?
不……不像是装出来的,萧暥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有一种陌生的无助,虽然他隐藏地很好,装得八风不动,这让容绪觉得更有趣,更想要去试探他逗弄他。
正是清早时分,王戎刚用了素餐,道,“我要回盛京了,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嘴里都淡出鸟了。走之前我就想告诫你,那个什么尚元城,是萧暥搞出来的罢,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容绪坦然道:“兄长又不是不知道,这大梁的商贾几乎都要仰仗我王氏的鼻息存活,而且这尚元城开张后,萧暥答应,红利按照投入的本金来算,萧暥他并没有余资投入,所以他只能抽去商户红利的两成作为税额,而我能收四成红利,你说谁赚的多?”
王戎摆摆手,“你这些生意经我听不懂,我就提醒你,萧暥这小子狡猾得很,当年他也是一步步骗我迁都大梁的,你别再栽在我的老路上。”
“大哥放心。”他淡淡抿着茶。
王戎依旧沉着眉,想了想,终究决定开口,“你真的把貂裘送给他了,这件银貂裘当年你是用了一城之金换来的……”
容绪冷笑,“陛下说的话大哥就不用太当真了,这几年他深宫之中,都有些偏念了,大哥就看他前阵子任用郑国舅做的事情,还觉得陛下的话能信?”
王戎想起桓帝任用王国舅搞的那个兵变,深以为然地点头。
容绪微微一晒,笃定道,“我说过,我送给他的东西,将来都会加倍从他身上收回来,送他一件区区的貂裘,收了这只皮毛漂亮的小狐狸,这生意不亏吧?”
他颇有点自得,但话音未落,忽然王戎双眼精光一凝,暗道,“有人!”
容绪心中一愕,还未及反应,王戎已经身躯一振,从座位上一掠而起,追了出去。
王戎毕竟是多年沙场来去,曾经的大司马,这反应能力和身手依旧是不盖的。
云越有点后悔,刚才他藏身于檐下,看到容绪那可恶的自得神情,不由手指一收,骨节微微一响,就那么一点细微的动静,竟然被这王戎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