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微霜。
南国上邽城。
雨梨宫春澜殿内鼾声如雷,二十四名朱雀卫伫立在各扇窗门前,像一尊尊红泥塑像。
一道人影如鬼魅出现在殿门前,二十四位岿然不动,恍若未闻。
「殷相此刻来的不是时候吧!」坐在门槛上的内侍步庸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冲其施了一礼。
「本相有急事要禀奏大王,还望速速通传!」殷涣沙哑阴柔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急躁。
「大王昨夜折腾了一宿,此刻方才睡下半个时辰,殷相不如迟些再来,去御膳房吃个早膳?」步庸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
殷涣一怔,这个皇侍平日里还算乖巧,此刻怎地如此难缠,莫非在君王身边待久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步侍卫还是进去通传一下为好,耽搁了机密要事,本相怕你吃不消。」殷涣迷雾般的脸看向步庸。
面对殷涣赤裸裸地威胁,步庸不怒反笑:「啊哈哈…殷相凶起来好似个真爷们儿!」
「你找!」殷涣生生将「死」字咽了回去,因为春澜殿内的鼾声骤停。
殿门自行打开。
「步庸,不得无礼!请国相进来吧!」申屠修的声音自殿内传出。
殷涣透过雾气狠狠瞪了一眼步庸,快步走了进去。
步庸却是不以为意,仍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低着头跟了进去。
申屠修身上披着一件朱红色的绸缎,赤裸着精瘦的上身,下身仅着了件亵裤,坐在床榻之上,帷幔外依稀可见佳人妖娆的身姿。
「国相亲临有甚急事?」申屠修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下颚精编的紫须颇显凌乱。
「无妨!」见殷涣沉吟不语,申屠修搓了搓额头上的皱纹。
「今晨刚收到的消息,天地洪炉外渐熄的混沌之火又有了复燃的迹象……」
「竟有此事?!」申屠修眉头一拧,显然吃了一惊,接着问道:「东玄学宫可有消息传出?」
「百里白已乘白玉飞舟去往西沙死漠,赵陆二老也随之前往,相比不日便会有结果。」
申屠修点了点头,抬眼看向殷涣,单是这个消息不至于一早前来。
「传闻大皇子……」
「咳!」帷幔之后传来一声咳嗽,佳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殷涣立马改口:「昔日大皇子在北国千机城出现了……」
殷涣说的很慢,似乎在看南皇的反应,见南皇并没有什么异样,方才继续向下说。
「目前入住在雷灵帅府,昔日大皇子康健依旧,好似已经修至玄灵第七境。」
申屠修淡然道:「提他做甚!他已与孤断了父子关系,与申屠氏再无半分瓜葛,是生是死都是他的命。」
帷幔后的佳人闻言再次躺了下去。
「臣近日要闭关感悟境中劫,恐怕不能如时参与朝会,还望吾王体谅。」殷涣说罢躬身,额头几乎垂地。
申屠修起身将其扶起,朗声笑道:「这倒是个好消息,国相破境之日,便是上邽鸣角之时!孤将为卿设宴三日!」
「吾王福泽微臣,臣感激涕零,定当全力以赴,长伴吾王左右,造福南国万民。」殷涣再次躬身,声音竟有些哽咽。
……
殷涣刚进相府,便收到数条信息,皆来自北国千机城。
因在自己府中,殷涣便没有那般顾忌,撤去面前的水雾,露出一张骨肉相间的怪脸。
怪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身边的黑裙女子不敢问上一句。
因为她知道师父正在暴怒的边缘,这个时候但凡说错一个字,也免不了要被训斥
一番。
黑裙女子一动也敢动,甚至都不敢看这位骷髅阎罗,估计千机城那边出了什么大乱子。
她正是昔日瑾妃的丫鬟穗儿,而今已彻底改头换面,化名细雪,不仅是殷涣唯一的徒弟,还是润雪堂新任堂主。
「婳后娘娘驾到~」
这尖细的嗓音在细雪耳中如同天籁之音,殷涣冲其挥了下手,她便退出了房间。
薄雾再次笼罩在殷涣脸上,朝着面前妖娆的女子微微躬身施礼。
「娘娘此刻来臣府上怕是有些不妥啊……」殷涣干笑一声。
「哼,有何不妥,本宫要见的不是国相,而是凛冬门主……」婳染直接坐到上位,双腿交叠,美眸流转。
「娘娘真会说笑,臣府上哪里来的凛冬门主,只有位半死不活之人。娘娘不妨直言,若是老朽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辞。」殷涣略微有些惊讶,他的身份虽然早已被南皇猜到,但都只是心照不宣。篳趣閣
他没料到婳染竟然直言不讳到了这种程度,若是传扬出去让南皇听到,不知作何感想。
这些年他与南皇的关系,大多只停留在君臣之间,凭借他的凛冬,其他三国的一举一动都在南皇的掌控之中。
对内更不在话下,那些个乱臣贼子,今日作乱,明日便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以他之能,当一国之相确实绰绰有余。
殷涣有些同情这位南国君王,看似高高在上,权霸一方,实则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如今的后宫之主,南国大将军,国师,外加自己。
他不知道这个***熏心的君王还能撑多久,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的相位甚至比申屠修的王位还要稳。
胡婳两家上位之后,他这个凛冬之主依旧是国相的最好人选,更何况他已经开始左右逢源了。
「瞧你那点儿胆量,喏,这是本宫赏你的!南皇既然夸口要为你设宴鸣角,身为南皇后的我,自然要有所表示。」
婳染素手一番,手上多了个玉瓶,丢给了殷涣。
殷涣接过看了看,又打开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随之皱起。
「别瞎猜了,这是盖厘亲手配治的生肌膏,对你那张骷髅脸不知是否有用,你且留着试试。」
「多谢娘娘,臣之丑容早已弃之,这等稀罕物还是留给娘娘吧。」殷涣说着躬身将玉瓶递还给婳染。
婳染戳了戳自己吹弹可破的脸蛋儿,挑眉道:「你觉得本宫用得上?既是王后所赐,哪有推辞的道理!」
见婳染动怒,殷涣赶忙将玉瓶收入袖中。
「可有那竖子的消息?」
「回娘娘,娘娘不来寻微臣,臣正要令润雪堂主前去与你一说。」殷涣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二人一番交谈过后,婳染离开了相府,婳染的面色有些难看,显然已经知晓了蔺川逃脱的消息。
殷涣承诺待平了醉月楼之后,定会亲手将蔺川送到她面前。
……
春澜殿。
申屠修的面色多了几许蜡黄,光线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竟有种垂暮之年的错觉。
「他没死……还找到了蔺惜春!」申屠修喃喃自语,眼中喜色溢于言表。
「大王,需要派些人手过去吗?」步庸出言问道。
申屠修摇了摇头:「不用,蔺惜春在瑜瑶城的生意如日中天,甚至比他姐姐在时还要风光,他手下的商盟都已渗透到各国,其中不乏天灵境供奉,更何况他本身还是地榜魁首,想必就是凛冬刺客,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