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够了。」白暮尘似是提线木偶般,愣愣地坐倒在旁边的木制红椅上,一只手用力的抚着桌椅的一角,背部微微拱起,六神无主地望向地面。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何?!」陆雪渊此刻便如同失心疯了一般,只想要一个答案,要一个能让她此刻躁动不安、坠落深渊的心起死回生的答案。
可分明,她等不来,她想要的那个回答。
「您是天下第一师尊!和尘派的顶梁支柱,万年便可成仙的天之骄子!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究竟为何要与魔族勾连,毁您一身的清白?师尊你说啊!」
陆雪渊半跪在地上,用手晃动着白暮尘的衣摆,满面泪痕犹如一个脆弱的小孩。
只可惜,她再也等不到师尊的抚慰了。
「为师…」
「累了…」白暮尘道。
说罢他便从红椅上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身后走去,回到偏殿的卧房,与陆雪渊隔开。
陆雪渊心痛不已,仍旧坐柜在地上,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一直在暗中帮助魔族,给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五毒蛛之毒的人,竟然会是师尊,而他非但不澄清自己,反而一句话也不说,几乎等于默认这些事是他做的。
陆雪渊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一时间难以从现在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正巧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啾啾啾」声,那只多嘴又多舌的小鹦鹉,又在催促着自己了。
「陆雪渊!陆雪渊!」他用着暗语,一遍一遍声音轻小,却又极速的叫喊道。
陆雪渊听到呼喊声,突然止住了哭泣,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她边走边擦干了眼泪,迈出大殿的门槛后,抬头望着空中飞舞着的、叽叽喳喳的小厌离,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厌离,我们走。」
厌离此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飞到她的肩膀上,「叽叽叽」地几句,询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回事?是你师尊他为难你了吗?」
陆雪渊缓慢的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地面上走过了无数次的石板路,嘴里喃喃道:「错了!全都错了!」
「错什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厌离此刻并未化成人形,只能像一只多嘴的下啊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哎呀,不就是你师尊和魔族之人有一些牵扯吗?又不是你!再说了,他也并未做出什么对你们和尘派和整个九域不利的事情呀!万一这其中有什么不知道的内情呢!都怪我,能力不够,看记忆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厌离说着往陆雪渊的脖颈上凑了凑,用自己毛茸茸的绿色毛发,给陆雪渊以温暖抚慰。
可是夜风侵袭,只让人感觉到无比的寒意。就连同平日里心直口快的陆雪渊也没有一丝言语。
「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能准确的找出来那一份记忆,用了自己头上的一撮胎毛!我这个胎毛你不知道吧,那可是幸运之毛,只要每次使用出去,定然能够心想事成,出现最幸运的结果,疯婆娘你看,我都为你拿出我的看家术了,你怎么着也要高兴起来吧!」
厌离从陆雪渊的左肩膀跳到右肩膀,又从右肩膀跳到左肩,嘴里不停地说着哄陆雪渊高兴的话,希望她能将这个伤心事忘记的一干二净,恢复到平静的心情中去。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答应你出来了!还不如在屋里吃我的红烧狮子头呢!」厌离忽然有了脾气,对着陆雪渊冷漠的侧脸抱怨道。
只听一声轻声的叹息,陆雪渊这才长了长嘴巴道:「厌离,这件事情,记得不要对外人提起。既然师尊没说,我也不想让别人知晓。」
「包括楼兄吗?」厌离忽然问道。
「嗯!」陆雪渊的这声答复极其缓慢,却是无比坚定,接着她又道:「楼意那里,有时间我会自己去说,但是你断不可让旁人知晓今日之事,否则,青崖山和尘派,危矣。」
「你放心,我厌离的嘴巴就像是上了锁的大门,谁也别想撬开!」他说着用翅膀捂住了尖尖的嘴,忽然不发出任何的声响。
陆雪渊此刻已经从竹林里走出来,来到了和尘殿的大殿之前,站在一片密林之中,对着身上的小鹦鹉道:「好了,无论如何,今日十分感激你肯答应我做这件事。虽然与我猜测的大相径庭,却也算有所收获。」
她顿了顿,又道:「我并非毫无承受能力之人,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忧心难过。对于这件事我还要许多不明白之处,需要细细琢磨,夜已深,你就从这里回到楼意寝院种去吧,省的让人疑心。」
说罢,陆雪渊将小鹦鹉从自己的肩膀上取下,用手指触摸着它光滑油亮的羽毛,接着一伸手,便将厌离的整个身体抛向了空中。
「那你自己可要保重,我明日再来看你!」厌离回复着,煽动着翅膀,从陆雪渊的眼前朝着另一个方向飞速的飞走了。
眼看着厌离消失,陆雪渊这才露出十分的疲态来,她站立在一棵大树旁边,一手抚着树干,一边忍不住的猛烈咳嗽着,似乎要将自己的心肝俾肺肾全部咳嗽出来。
方才进入洗仙阁就闻到的那一股茉莉香,现在却在自己的鼻尖驱之不散,任凭她闭气多久,只要呼吸,满腔鼻息中都是这个花的味道。并不浓烈,却香存持久。
若是因为这件事,师尊才一直用的茉莉香来掩盖身上的味道,那应该是从很久之前,自己还未到青崖山的时候,就已经和魔族有了交易来往。
到现在,十三年之久,若非他暗中协助,五毒蛛的毒性之烈不可能这般厉害,就连百毒谷的谷主都说自己甘拜下风,无药可解。
他可曾想到过,他自己有一日也会因为此毒而昏睡一月之久,若非她历尽千辛万险取来佛幽莲,师尊的命怕是早已烟消云散了。
究竟是这样的纠葛,会让他心狠至此?!
陆雪渊用手狠狠地敲打着面前的树干,面色浓重,眼神中尽是痛楚之情。
「可是今晚,师尊分明要拒绝向那个黑影继续提供帮助!他还为此生了心魔……」究竟孰是孰非、孰真孰假,陆雪渊一时间竟然不好判断了。
「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五毒蛛和「醉生梦死」危害人世间,也绝对不能让师尊再执迷不悟,以身犯道!」她陆雪渊不允许,也绝对不能容忍!
就在此时,树林里传来一阵鸟鸣,哗啦间引起不小的骚动。
「谁?!」陆雪渊忽觉身后有异样,顿时转过身冲着身后的暗影道。
就在她问话间,一道深影匆匆闪过,朝着树林另一个方向仓皇奔走而去。
而那个方向,正是青崖山通往赤朱峰的另一条小路。
谁会这么晚在这里路过蹲守呢?陆雪渊的脸上出现了肃杀的神情。
她站在原地,一只手撑着树干,眼睛紧紧盯着从面前逃走的那个身影,忽然间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刻,所有的感官和触觉全都放大,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不断的灵力从她的丹田处往四肢流动,陆雪渊的视野忽然在无边的暗夜里变得无比清晰。
她慢慢追着逃跑的身影而去,顺着那人的脚步一点点往前,只见他一身棕褐色的衣服,看不出是哪一派的弟子,头上的发髻也是随意挽起,单看背影,就像是无意间闯进山里来的乡村野夫。中文網
可他绝无可能是毫无相干之人!至少也会在九域的五派之内。
这是陆雪渊心头浮现出的唯一答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就像她笃定师尊有事情瞒着自己一样,这一次她似乎也嗅到了其他什么事情的味道。
陆雪渊的五感之术仍在施展着,可那个人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似乎有些喘息,不能继续往前奔逃。
「就这一点体力,也想来我青崖山打探情报?简直……」陆雪渊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却只见那个原本棕褐色衣着的小哥,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披着金色斗篷的女人。
那个女子身着巨大的金色斗篷,周身的衣着带着缕缕金线,在月光下尽显华贵,而她周身的气度和走路的姿势,在陆雪渊看来像极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玉隐派的玉辞师尊。
只有她可以穿衣金线,织就金衣,也只有她有那样的高贵气度,却冷酷如冰。
切切地望着这个背影,陆雪渊的心中便生出恨来。上一世的青玄台刑法,七十二道破魂盯生生将她的穴位堵塞,筋脉悉数挑断,这份锥心刺骨,她到现在仍旧不能忘怀,每至夜半梦回,总是能想起那份刺骨之痛,心跳剧烈,汗流如注。
陆雪渊此刻白白的额头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胸前大口起伏,无法平静下来。而她的五感本就是平心静气,凝聚丹田灵海才能够是用的,此刻她方寸大乱,俨然无法继续追踪。
陆雪渊忽然睁开了眼睛,细嫩的手指深深的嵌进树皮里面,留下细微的抓痕。她的心很久没有像今日这般痛过了。
她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清辉,那轮弦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躲进了乌云里,隐藏起真实面目来。
「好啊!看来这青崖山的安宁是不复存在了!」陆雪渊在心中咬牙切齿道。
不过无妨,她这次回来就没有想过能够风平浪静,毕竟有些人有些事,也该算一算总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