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渊听到呼唤,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她越过石桥,上下打量着整个庭院,只见那些白衣的书生,个个手持书卷,在这里吟诵着什么,还有的几人一起在一块切磋棋艺,还有互相商讨的,嘴里说的是什么知乎之也,陆雪渊盯着这些人,好奇道:「他们,都是做什么的?」
荀彧看着她呵呵笑道:「都是些江湖上可怜之人,被王爷收录进来,有一处安隅之地,可供这些才子继续求学,陆姑娘不必上心,当心脚下才是。」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陆雪渊才发现脚下的木板有些湿滑打脚,自己的衣裙沾到地面,一不小心很容易被滑倒。
「谢荀管家提醒。」陆雪渊顺着之前楼意的称呼,叫道。
荀彧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出声道:「陆姑娘是否也觉得,在下粗鄙不堪,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可以牺牲?」他说完淡淡的望了眼满院的书生,眉眼中的羡慕和怜惜是藏不住的。
陆雪渊并不知道他以前经历过什么,所以对于他的问题无从回答。可是既然都这么问了,想必是愿意同人分享倾诉的。于是,陆雪渊顺着他的意思道:「我对于荀管家您的过往,并不清楚,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可以听您分享一二?」.z.br>
「哪里,陆姑娘客气了,是在下有这份荣幸能讲给陆姑娘听。」荀彧说着往前走去,将陆雪渊带到一处偏远的门院前,门前的梨花树开得正盛。他停住步伐,站在梨花树下,望着眼前纷飞的梨花,突然神情落寞,道:「我和楼兄相识在一场酒会盛宴上,当时的酒会是一场各家子弟争相参加的比拼大会,有名气的和没有名气的,九域之内所有的英雄豪杰都会参加,而在下不才,在那场大会中拔得头筹,有幸和楼兄相识,他曾说过愿助在下在这九域之内有番作为,将来名满天下要向我讨杯酒喝,」他说着自顾自地笑了笑,自嘲似的说道:「是我当时年少轻狂,不愿借以他人之手,自诩才高八斗,可笑现在一事无成,倒是成了当年最看不起的满眼铜臭粗鄙之人。呵!」他说着用手扶在胸口,咳嗽了几声,模样有些许不堪。
陆雪渊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厌恶和对当年的不舍,更是不知道究竟是何缘故,使得当初意气风发的九域才子,成了如今大腹便便,精明算计的模样,可是她知道,一个人若是要想守护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必定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必自责,这世上谁都有难言的心事,不是事事都能如愿的。」陆雪渊望着他宽绰却寂寥的背影,安慰道。
「是吗?陆姑娘果然是貌美心善之人,听你这么说,顿时觉得心中畅快许多。」荀彧将她引到一处书房内,安静无比,房间里有暖炉熏着,陆雪渊一点也不觉得寒冷,身子突然松阀许多。
「阿意,或许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陆雪渊想了想,还是决心安慰他道。
「是吗?陆姑娘都不问我究竟是何事,就这般肯定不是我的过错吗?」荀彧见她心慈,笑道。
是不是你的错,事都已经定型了,不是吗?现在讨论这些,应该也毫无意义了吧,既如此,何必揪着不放呢。陆雪渊在心中这般密密的想着,轻声笑了下,道:「荀管家若是不想说,我就是问了,也无用。」
荀彧许是没见过这般直爽的女子,眼中的好奇掩饰不住,他将一本书翻开,爱不释手的看了两眼,道:「陆姑娘可听说过柳下惠,他坐怀不乱的名声流传甚广,我一直很是喜欢,这世上有哪个男人能经受的住美色的诱惑呢?」他自顾自地说着,脸上的皱纹堆砌在一起,十分显眼。
陆雪渊没有出声,这题在她的认知范围之外,不知该从何谈起。不过正好,他又自顾自说道:「可说到底美色和金钱不过是一码事,都只是人的欲望而
已。有些人洁身自好,可以恪守本心,而有些人却不得不为了某些东西,而失掉自己最看重之物,于是一步步走向泥潭深处,再也回不到过去的风光霁月。」
「我是如此,这些书生,亦是如此。」荀彧回头,对着她道。
陆雪渊心生纳闷,不知晓他此话是何意,却只听他慢慢解释道:「燕王府的这些书生,皆是不远千里从各处的穷乡僻壤,单独来到此地的,因为听说燕王有广纳天下名士的谥号,纷纷到此投靠,燕王更是礼贤下士,不会让他们受到丝毫偏见与不公,还特意为其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专供其读书学习,切磋技艺,是多少天下寒士的避风港啊!」他说着不大不小的叹息一声,眼中是深切的失落。
「所以,燕王收留这些读书的人,就是为了给他们一处落脚的地方?」陆雪渊忍不住询问道。
「自然不全为此,可能有这样一处祥和之地,充满朗朗读书声,不也算是为天下,造福一方了吗?」荀彧站在书架前,将手中的书笺展开又合上,应该是许久不碰,他的动作有些迟钝。
「或许是吧。」陆雪渊一双桃花眼,灼灼芳华,忽明又忽暗,看着门前那棵梨花树,低声道。
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燕王是天下最好的人,给他们提供蔽所,为其遮风挡雨,还能一日三餐,温饱不愁,只用用心读书即可。可是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奢华场地,真的单单是为了他们的前途着想吗?还是,为了自己的前途。
陆雪渊心思活络又通透,许多荀彧没有讲明或是说明白的地方,她都能自己想到,也许是一开始对燕王的印象就不佳,也难怪她会带着先入为主的意见去看待他了。
正巧在这时,门外动静传来,两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听「咿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打开,有一人土黄色的衣袍,拿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凌志。」荀彧望着来人,出声道。
「荀彧兄怎么也在此?」阮凌志看着荀彧,一副十分相熟的表情,轻言笑道,眉目间皆是知己见知己,惺惺相惜的表情。
「特领王爷之命,在此照看陆姑娘。」荀彧对着阮凌志拱手道。
话到此处,阮凌志循声朝着一角望去,只见陆雪渊一个人站在书架旁,正对着一本地理杂记爱不释手。
「呦,陆姑娘,几天不见,喜欢上「春游记」了?改日让我阿意兄弟,带你五湖四海好好玩玩,就不用你翻着这册子看了!」阮凌志自以为与她相识甚笃,两个人都有别人不知的密谋,所以言语间带着几分轻浮,朝着她笑道。
陆雪渊放下手中的杂记,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吞吐出一句道:「谁说我看此书是为了游玩,我不过是想知道些九域之内的风物明川,看能否对自己的修为有些助益罢了。」
「这么说来,我倒是忘了,陆姑娘是位修炼之人了!不过以陆姑娘的条件来说,嫁到王府生个一儿半女,后半生平稳安康,不是更好吗?」荀彧看着她,脸上是有些疑惑的表情,打量道。
一儿半女?耗尽终生?陆雪渊在心中这般感想,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说得好像只有嫁人生子,才是女子一生的归途一样,我们青崖山的弟子早就断了情爱之说,无法享受人世天伦之乐,所以更不能白白牺牲他人幸福。」
她这般说完后,还有些骄傲的望着那两人,却从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才反应过来,她方才,说了什么!
无法嫁人,岂不是说她不会嫁与楼意?没有情爱岂不是证实,自己与楼意之间绝非旁人猜测的那种关系?而她与楼意的种种相处,都在说明她无意楼意,一切都是他在一厢情愿。
要不然,就是她在说谎。
意识到自己说
错话的陆雪渊,突然愣住,站在原地呆立好一会,才解释道:「这…这都是很久之前的规矩了,人嘛,常改常新,这青崖山的所有弟子也不是都不能成家,哈哈。」
她话音刚落,便从门外进来一人,气宇轩昂的架势,看起来十分端庄大气,就连身上的绯色云蟒看起来也像龙一样威武。
这人便是他们之前一直提到的,燕王镇北侯,燕定康。
顿时书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凝固住,仿佛时间停止不动,连人的呼吸也渐渐止住。
「王…王爷,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荀彧看着眼前的燕王,小心翼翼上前搀扶道。
「难道这燕王是个病秧子?」陆雪渊心中疑惑道,不禁看向那个男人。
只见燕王抬手一拂,打断了荀彧的搀扶,威严的扫视了眼他,出声道:「我还未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不过是区区痛风之症,看把你们吓得,怎么,担心我死了后没人管你们吃喝拉撒?」
那位燕王原本是位将军,一行一动间,皆见沙场上的杀伐果决之气,说话也甚为豪迈,一点也不似这两位身侧之人,文弱气息十足。
陆雪渊这才见识到了什么叫镇北侯燕王,心中对他的佩服无缘加深了几分。
「这位是?」燕王看着陆雪渊,伸手问道。
「哦,这位便是楼小王爷从青崖山,带回来的朋友,陆雪渊陆姑娘。」陆雪渊还未出声,便听到荀彧在一旁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