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星拖着王自德离开了,卧室重新安静下来。
预想当中的讥讽没有到来,温恬慢慢地睁开眼,沉默地看着自己镜子里的自己。
被掐至青紫的脖子,通红的双眼里饱含痛苦和怨恨。
楚寒星,是在可怜她吗?
温恬偏过头,目光朝向楚寒星离开的方向,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蓦地,笑了一下。
她温恬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她会风风光光地活着,衣食无忧地活着,干净漂亮地活着,活到长命百岁,活到所有人都死了,活到肉身腐烂了,活到只剩一堆白骨。
她也依然活着。
她绝对,绝对,不会向死亡认输。
……
“严队,笔录我们已经做完了,你看这案子怎么结啊?”
民警指着电脑,有些苦恼:“你看,受害者白烟说对方会帮她找一副新躯体,所以她才会满屋子收集与苏杉相关的物品,配合对方做法事。
可世上哪有换魂魄这一回事儿,她这是被洗脑了吧!”
严毅浏览着白烟的陈述,皱着眉,“医院诊断书出来了,她已经被人精神控制,有人鼓励引导她自残,以故意伤害罪论。”
他松开鼠标,站直,问身后的人:“还没有查到王自德行踪?”
白烟只供出王自德,并表明一切都是自己自愿的,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她对于郑俊卿是只字不提,而郑俊卿也有不在场证明。
案件发生时,他正在学校图书馆。
换魂一事太过玄乎,不能以犯罪未遂给白烟下定论,重点只在于王自德进行封建迷信活动并且引导白烟自残。
所以王自德是罪犯,而白烟是受害人,苏杉奢侈品失窃,嫌疑人为郑俊卿。
但昨天晚上网络突然爆出他被学校开除,有人来报案郑俊卿学术作假,现在他正在配合警方调查这事儿呢。
“严队,那咱们只要抓到王自德这案子就算完了。”
“可他人在哪儿?酒店监控没瞧见他出来啊。”
严毅正想说话,女警咚咚咚地跑过来,手指着外边,“严队!楚寒星拖着王自德来结案了!”
拖?
严毅眼皮一跳,二话没说出了办公室,剩下的几个民警也跟了上去。
几人来到大厅,看见背对着他们的女人,她沾着血迹的左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王自德,同时放慢脚步。
楚寒星正抬眸看墙上的公示栏,听见脚步声,收回视线,转身。
严毅看着她,眼神复杂。
“人给你。”楚寒星松开手,神色漠然,转身离开。
“快把他送去医院。”
严毅回首,朝身后的民警吩咐了一声。
几人七手八脚地把王自德抬上警车,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腕,面面相觑。
他快步上前,追上朝派出所外走的楚寒星。
“何事?”楚寒星停住脚步,侧眸,并未回头。
严毅看着她的侧脸,低声说:“楚小姐,他是有罪,但他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们不赞同以暴制暴。”
楚寒星神色淡淡,“知道了,我伤了他,我要为此承担责任。”
“不,你这是正当防卫。”严毅捏紧身侧的拳头。
“对吗?”
楚寒星侧过身,淡笑:“你想说什么就说,不用拐着弯试探我。”
严毅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世上大多数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没有厉害的神通,他们之于你来说就是蝼蚁。
所以,我希望你每次在动手之前,能慎重考虑。”
人类慕强,但当强者的能力超乎他的想象,可以拿捏所有人的生死,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就如弹走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便会恐惧,排斥,夜不能寐。
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为那只被捏死的蚂蚁,不知道什么时候强者会站在对立面。
所以会害怕。
当强者仍然拥有人类情感,肉身,和千千万万个凡人一样,而不是真正触不可及的神明时。
害怕的人便会动一些,刻在基因里的小心思。
毕竟,他们连面对真的神明心思都不纯净,更何况是一个他们伸着双手捧上高台的“神”呢。
“严毅。”
楚寒星垂眸,用湿纸巾把手指一根一根地擦干净,直到血迹脏污都被擦去了,她才慢条斯理地抬眸。
对上严毅审视的目光,她懒洋洋地移开视线,百无聊赖地瞧着路边的野草。
她说:”不要用你以为的来揣测我,或者是站在道德高点来审判我,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需要任何人指点。”
总有人会以自己的三观,自己的思想,告诉你,你要做什么,你需要怎样做。比如父母,比如不赞同你某些行为的旁观者。
父母对孩子是私有物品的掌控欲,旁观者是利己,你按照他们所说的做了,他们得到满足了,就会说你做对了。
但他们满不满足,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楚寒星慢悠悠地把用过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踏出派出所的大门。
严毅呆愣地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脸上开始因为羞愧而发红,渐渐地蔓延到脖子里。
他的确害怕楚寒星因为自身强大的能力而做出罔顾他人性命的事,可他刚刚才发现,在楚寒星眼里,他们,跟路边的花花草草,大树小鸟没有任何区别。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去踹路边的石头一脚,当然,不排除某些个脑髓有些贵恙的人会去做,但楚寒星绝对不在其中。
她是在世间行走的人,遇到干枯的花会浇一瓢水,遇见挡路的石头会绕道,遇见攻击她的野兽会反击,她和万千芸芸众生一样。
若说特别之处,许是她存在本身就是特别的。
楚寒星刚迈出大门,赵明的勾魂索就缠到她的腰上,二话没说地踏起白雾,带着她在影影重重的阴间赶路。
楚寒星沉默,“去哪儿?”
赵明头也不回:“送你见阎王。”
楚寒星:…
“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赵明冷笑:“你丹田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天道雷罚之力在经脉游走,无需抢救了,我带你走后门,趁热投胎,你也能早点转世修炼继续跟天道对着干。”
楚寒星沉吟:“不用,我现在就能去把它宰了。”
赵明停下赶路,阴阳怪气,“你这么能,刚刚怎么不还手?”
楚寒星认真地回答:“掐温恬脖子呢,腾不出空。”
赵明匪夷所思,“你就不能先还手再继续掐她?”
“能是能。”楚寒星微微蹙眉,“但那样它会觉得我先服软了。”
赵明一琢磨:“那倒也是。”
说罢,他继续带着楚寒星赶路。
楚寒星不解:“去哪儿?”
赵明继续阴阳怪气:“送你去昆仑山修炼,到时候你就能一边掐人脖子,一边把天道给宰了。”
“这么厉害。”楚寒星赞叹,“那不用费劲了,不如你走后门,让我做天道。”
赵明停下脚步,冷笑着回头,张口还没出声,买的白无常周边,长舌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在风中荡来荡去。
赵明:“……”
楚寒星:“…”
赵明:“……”
楚寒星敛眉:“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