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个必要。”诺诺小口地啜饮着啤酒,
“给我自己缓一阵子就好了,更何况是你欠那个女孩的,你不能这么自私。”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
“为什么师姐觉得我这是自私?”
“你剥夺了那个女孩认识你的权利,难道这不是自私吗?”
“凭什么她这次不能认识你?”
“我只是觉得……如果让她认识我了,她可能又会喜欢上我,但我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对不对?所以……又会让她伤心,我不想让她伤心。”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诺诺问。
“大概是……海底下的那个拥抱?”路明非不确定地说,
“应该就那时候了。”
“你自己也说了是海底下的拥抱,那你这次不抱她不就得了?”
“我怕她像师姐你一样……恢复记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哦.”诺诺不说话了。路明非以为这事儿还可以瞒很久,至少不用现在去面对,等到日本的时候再和师姐好好说一下。
可今晚诺诺猝不及防地问起了这件事,连一点退路都不给路明非,在这间小小的玻璃阁楼里,他无处可逃,想不想听都得听。
“说起来,我上辈子应该对你很不好吧?”诺诺清冷地笑笑,
“不然你也不会把她当成我,也不会和那个女孩子产生交集。”
“不会……你想多了……跟你没关系。”路明非说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口舌笨拙。
“不用替我说话,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我从来就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十多年来他都一直找我,我也偶尔给他些回应,我指的是在我遇见你以前,现在可没有联系了,你别误会。”
“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么?”路明非摇摇头。
“如果我真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我就应该把手机通讯录里他那条给删掉,也不至于十多年不远不近地吊着他。”
“这样我就少了很多麻烦,他也许会伤心一阵子,但任谁都不可能一辈子伤心,伤心完了,又是一条好汉,对他对我都好,可我为什么还没有断了跟他的联络?”路明非还是只能摇头。
“因为我是个很怕孤单的人,多一个人喜欢我,我就会多一分安全感。”
“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在我做噩梦的时候出现,能让我做噩梦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想也不想喊出的就是他的名字。”
“其实我之前跟苏茜在电话里讲了很多,关于她和楚子航的事情。”
“我问她,你喜欢楚子航,是因为楚子航是个适合在一起的好男人么?还是因为他很神秘,超有范儿,永远都沉默,把一切事情都藏在心里,就算使足劲儿要表达一下对女生的关心也不过伸手和你握一下?”
“她说后者多些吧。”
“于是我就告诉她一个理论,我自创的读书理论,你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都是你最不了解他的时候,比如说你喜欢楚子航。”
“他一直都是那张面瘫似的脸,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他就像一本封套都没有对你打开的书,但是你还是想看他,迫切想打开他那本书读一读里面到底写着什么。”
“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你读完了那本书,每一行每个字都记住了,你还会想翻来覆去地读么?或者,你就会把它收回到封套里放到书架上去?放到书架上的书,其实很少再被翻开了。”
“但你这本书我如何读也读不腻,因为我在做噩梦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喊出你的名字,也只有你能让我这样,其他人都不行。”
“所以你就成了我唯一能读的书,无论再怎么样我也是要继续读下去的,离了你我就没得选。”
“如果要是现在那个小学同学再给我发短信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删了。”
“……”路明非沉默了一会,
“师姐,我不太明白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理解正常。”诺诺耸耸肩,
“我第一次跟人说这些,可能有些词不达意。”
“我是为了告诉你,其实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我不希望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为什么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坏女孩呢?”路明非实在不能理解,
“我从来都不觉得师姐你有多坏。”
“我任性,没心没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钓男人,而且找到男朋友之后我就把那些喜欢我的男人全删了。”诺诺轻声说,
“难道这还不算很坏吗?”
“师姐,我觉得……”路明非掂量着辞措,
“你只是缺安全感罢了,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只能怪你周围的环境因素。”
“那你能给我安全感对吧?”诺诺突然扭过头来看着他。
“嗯,为你我都可以。”路明非郑重地承诺。
“我其实和你结婚的想法都有了。”诺诺想了想,
“说起来我以前还觉得结婚是件超级扯的事情,因为和一个人结婚与谈恋爱不一样。”
“一开始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是因为你被他吸引,喜欢他,对他有好奇心,想要了解他。”
“可是结婚就是另一回事了啊,是要发誓跟他在一起一辈子,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一直陪着你,你最需要人的时候谁也找不到可是能找到他。”
“但你出现了,让我相信我生命中的那个人是真的存在的,我想和你结婚,无论怎样都行,不然我活着就会失去意义。”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担心你被抢走罢了。”诺诺自嘲地笑了笑,
“我上辈子对你不太好,而那个女孩是真心实意地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路明非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你不用说出来。”诺诺伸出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如果说出来那个女孩会伤心,但我向你索取的又不得不让她伤心,所以我不能让你说。”
“那怎么办呢……”路明非喃喃自语。
“是啊,怎么办呢。”诺诺有点出神,
“讲实话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办,因为我和那个女孩能共情,她肯定和我一样有过悲惨的经历。”
“但我又不可能把你让给她的。”
“那我就只能赌一把她不会恢复记忆了。”路明非尴尬地说,
“可能不是每个人都会恢复记忆。”
“希望如此吧。”诺诺站起身来,把毛毯塞在路明非怀里,
“我去睡觉了,你想继续在这待会儿的话就把毯子披上,暖气好像出了点问题,屋子里有点凉。”
“哦,这酒店还蛮豪华呢,暖气没想到这么垃圾……”路明非讪讪地笑,
“要不我打电话叫人上来修一下?”
“不用了,温度也还好,可能我最近有点怕冷。”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其实这辈子的我和上辈子的我都是一样的,只是可能……”
“上辈子的我有点词不达意,不知道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不太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真没让我很难过。”路明非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话,
“为你我都可以的,师姐。”
“当了妹妹就好好保护人家,把你上辈子欠她的都补回来。”诺诺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真睡觉了,哦,提个醒,你洗了澡之后才能上床。”她躺在那张豪华的天鹅绒大床上,也不脱衣服,拉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路明非挠挠头,决定还是先按诺诺说的,去浴室洗个澡再上床,不过她自己也没脱衣服,算不算双标了?
他站在淋浴头下,把自己的头发往上捋,让水流都冲击在自己脸上,脑海中不断转着诺诺今天和他说过的话。
路明非其实是不太明白的,关于师姐这种复杂的心理,不过明白不了就明白不了吧,无所谓,他是男人也确实明白不了女人,但他能感受到诺诺对他的爱意。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洗完了澡,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诺诺还是那个姿势没变,他喝了几口诺诺之前喝剩下的一罐啤酒,赞叹了一会这热水澡过后再加上冰镇啤酒就是爽。
然后路明非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在诺诺身边,看着诺诺沉睡中的侧脸。
她的下颌尖尖小小,可能是因为温度原因,脸色有些苍白,鼻尖上还有几点小小的雀斑。
路明非忽然觉得她又不像猫了,诺诺这个样子就是个小狐狸啊,不是小浣熊也不是小猫咪,就是一只瘦瘦警觉的小狐狸。
路明非闭上眼睛,正打算入睡,却忽然发现一件事,身边人的呼吸声并不均匀,不像是一个睡着了的人的呼吸声。
仿佛她在等待着自己对她说些什么,又或是做些什么。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凑到诺诺的耳边跟她说话,
“师姐,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知道啦。”
“那你这次会坚定不移地选我么?”诺诺果然没睡,闭着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问了这句话,一开始我不想说出口的。”
“因为我承认我不是有点担心,是非常担心,还因为我觉得那个女孩为你的付出比我多得多。”
“不是都说好当妹妹了么?”路明非在被子底下握住她的手,有点凉凉的,
“我会选你的,师姐。”
“那你能别把上辈子的我和现在的我联系到一起么?我怕上辈子的我让你印象不好,你就嫌弃我了。”
“不行。”路明非坚定地摇摇头。
“为什么?”诺诺睁眼,侧过头来看他,
“就让你对我的印象停留在这一世我爱你的印象中不好吗?”
“因为我爱的你,是每个你。”路明非也侧过头来看着诺诺暗红色的童孔,
“无论是什么时候的你,我都深爱着,不管好与坏,外人怎么评价就让他们评价吧,我爱你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变。”
“……我又感觉我有点绿茶了,一边不想让你说伤害那个女孩的话,一边又渴望着从你嘴里听到那个答桉。”
“这怎么能叫绿茶呢?”路明非轻抚上她的侧脸,义正词严地说道,
“师姐你是一个共情能力极强的女孩,所以肯定会不可避免地为她感到哀伤,但在爱情的立场上你也不可能让步对吧?”
“嗯……差不多是你说的这样吧。”
“所以,这不叫绿茶,师姐你只是把你心中所想的全部都说出来罢了。”路明非笑笑,
“别妄自菲薄。”
“哦。”诺诺轻声应道,缓缓阖上眼眸,修长秀美的睫毛微颤,
“我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路明非往她身边挪了挪,伸手揽住女孩的纤腰,
“好好睡,晚安。”
“晚安,另外你手臂有点磕,不过还好,能忍。”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路明非刚酝酿起的睡意一扫而空,他骂骂咧咧地伸手去摸摆在床头柜的手机,
“谁啊,半夜三更打电话的。”直到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
“楚子航”三个字,沉默了。
“是谁?”诺诺问。
“是师兄。”路明非滴滴咕咕,
“奇怪,这都过十二点了,为什么现在打给我,要打不是早打了吗?”
“你接不就得了。”诺诺拿脑袋轻轻撞了一下他肩膀。
“喂师兄。”于是路明非接通电话,
“你们在哪呢?”
“路师兄!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却是夏弥的声音,
“可把我们急的,你知道不知道之前一直打你电话打不通,显示什么不在服务区。”
“师妹,原来你和师兄住一起啊?”路明非发出哼哼的,促狭的笑,
“睡一张床吗?”
“才没有!”夏弥大声说,隔着屏幕都能听出她的羞恼,
“我们开的双人房!真的是,我们今天都遇到袭击了呢,路师兄还有心情开玩笑。”
“啥袭击啊?”路明非明知故问。
“被几条龙形死侍给袭击了,幸运的是我们没受伤。”电话里又突然换成了楚子航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那个福尔摩斯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我现在已经和他到北爱尔兰了,明天就和你们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