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双手朝下在袍子上轻轻掸了掸,拂去并不存在的尘埃,却抚不平昨夜留下的褶皱。
陆陆续续有人醒来,瞥了眼厅堂的狼藉后,均默契般起身,朝着原本预定好的厢房中走去。
等各自洗漱收拾妥当,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叠放整齐的衣袍。
等他们从侧门上了各自马车,便匆匆离开平康坊。
在桑桑的帮助下,顾宝珠重新画好妆容,手执折扇从包厢的窗口朝着厅堂望去,
此时外头已然日上三竿,能离开的各位主儿,早已搭乘着各府的马车离开。
而如今依旧出现在厅堂中的众人,多是些连着包客的官爷儿。
应当是想趁着休沐日无须上朝,在此地玩个痛快。
顾宝珠视线扫过一周,落到长椅上仍旧闭目的少年。
手中的折扇嗒声闭合,顾宝珠眸光闪了闪,朝着身旁的桑桑示意。
只需个眼神,桑桑已然透彻明白,朝顾宝珠轻轻点头。
桑桑她从包厢中拿了三床软被,走下二楼环形的长梯,来到昨晚突然闯入包厢门口的少年身前,将手中一床锦被搭在少年腰腹处。接着,桑桑又将剩下两床锦被,分别搭在横七竖八仰躺的傅斯年身上,以及睡相难得规矩的糙汉杨武身上。
然而桑桑手中锦被刚搭在杨副尉身上时,那双手尚未来的即收回,便突然被股子大力擒住。
瞬间迸发的力道,硌的桑桑娇呼。
行伍之人的警觉性,自然不是长期烟柳巷厮混的酒囊饭袋可以比拟,
几乎在瞬间,杨武如电的双眼陡然睁开。
他腰腹发力,瞬间便从长椅中坐起,倒恰好与被牵制住,未来得及退后的桑桑对视。
杨武的眼神没有刚起床的茫然和空洞,而是种将人看穿的犀利。
待思绪迅速回笼,眼神聚焦后瞧见眼前的桑桑时,犀利的目光怔愣了瞬。
似乎察觉到桑桑眼底隐忍的痛意,杨武连忙松手。
健硕有力的双腿一弹,他整个人瞬间从长椅上跳了下来。
等杨武察觉到滑落地面的锦被时,头脑转了个来回,瞬间将事情想了个透彻。
如电的双眼溢出几分歉意,杨武目光落到桑桑手腕出的青红。
刀疤遮面的脸庞眼皮子跳了跳,朝着身旁女子连声抱歉。
“抱歉——”
“姑娘本是好意,杨武一界粗人,冒犯了姑娘。”
杨武说着话,头微低抱歉的同时未曾抬起过,看着勉强又几分诚意。
桑桑指尖碰了碰右手腕的黑青,没忍住轻蹙峨眉轻嘶了声。
这声音方才引得杨武注意,他的目光落在桑桑手腕。
脸颊上平日里显得凶恶的疤痕,此刻看着却莫名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无措。
桑桑瞧在眼中,突然就不忍继续逗弄眼前人。
她就要不在意将衣袖拂下,盖住上面的淤青时,手腕上突然覆上双粗粝的手。
手指间粗糙的触感,和她曾经接触过的任何男人都不同。
突如其来的刺激,让桑桑没忍住身子抖了抖,好在被她巧妙的遮掩,应是未曾让身前人察觉。
杨武捏着桑桑的手腕仔细观察了番,抬眼朝桑桑提议道。
“杨某方才查探了番,好在没有伤着骨头——”
说着,他垂眸沉吟片刻,又抬眼看了眼身前桑桑,最终提议道。
“姑娘——”
“杨某出手没轻没重,这是在下的责任。”
“姑娘若是不嫌弃,此处可有常备的药膏。”
“杨某出身军武,对这些跌打损伤自有番心得,仔细些小心推拿番,便没有现在这样难捱了。”
自己的手劲自己知道,更何况眼前人还是弱智女子,此刻定然不大好受。
况且人家原本便是好心,因此杨武很自然将这事的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
“当然——”
杨副尉抿了抿唇,眼中含着几分顾忌,言语中显得踌躇。
“当然,姑娘若是觉得不大好,此话便当杨某没说!”
“杨某此去,便到长街角落的医馆,给姑娘请个郎中来,这法子也是使得的。”
这话说完,杨武便站在原地,只静静等着桑桑思量后的回复。
桑桑手腕生疼,没忍住嗔了杨武眼,言语中溢出若有似无的委屈。
“杨大人——”
“若桑桑等您将街角的郎中请回来,这手儿怕是也要疼废了!”
桑桑这话说的有些矫情且夸大,杨武刚想要出生反驳。
可等他抬眼对上女子视线时,讷讷的唇合上,已然明白了什么。
星转月明,平康坊的红灯灯笼再次在夜晚中亮堂起来。
庭院楼阁中的姑娘写去白日的疲惫,开始在铜镜跟前描眉涂唇,精心装扮的模样若鲜嫩的蒲柳。
后院马车停靠的空地,下来五六个男子,他们中间围拥着神态嚣张傲慢的男子。
平康坊夜间的繁华,看的身后几个少年兴奋的吞咽口水。
这副模样落在姜山眼中,引来他心底轻嗤。
果然都是些没见识的东西,这点小场面还能激动成为这样?
压下心底的厌恶,姜山勉强朝身后还算有些气度的同窗尤志使了个眼色。
尤志敛神立即会意,他清了清嗓子,朝身后几位稚嫩的同窗道。
“今儿个,姜公子带哥们几个来平康坊乐乐。”
“大家不用拘束,也跟着长长见识,顺带着——”
尤志话还没说完,眯眼嘿嘿一笑,端个眼神,身后那群书生便明白。
可当书生们眼角余光瞥向前头姜山时,彼此对视眼,均能瞧得出其中诧异。
然而这怪异神色,他们却又在姜山转头之际,眼底神色又被掩藏下来。
一行人跟着姜山,浩浩荡荡入了厅堂。
姜山是平康坊常客,进来便二话不说上了阁楼,想要找他素日看好的那位花娘。
袖中的手指碾了碾自己掌心瓷瓶,姜山唇角勾出抹冷笑。
他想着,待会儿,他定然要在这群乡巴佬面前替自己证明!
正入神之际,姜山下意识没有看路,便在楼梯拐角处被突然撞上。
惯性下,姜山脚下步伐不稳,后腰便硌上木质的栏杆,险些让他倒吸口冷气。
阴翳着双眼,姜山抬腿便想要揣上来人,竟然惹上了自己这尊大爷。
可他抬眼发现,害自己这般倒霉的,竟是这平康坊的花娘。
此时她知道自己惹了麻烦,周身疏淡的气质被惊恐与忐忑取代,连声忙不迭和自己道歉。
青黛站在高些的台阶上,身上的宫装并未将白瓷的肌肤遮掩的严实,
她正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下颌处突然捏上双粗糙的手。
那人手上力道没有顾忌,青黛疼的没忍住轻嘶了声,被迫对上姜山的眼。
对面男子的眼直勾勾瞧着他,是她惯常熟悉的男人的贪婪和欲,青黛吓得缩了缩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