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被打开的那瞬间,刺鼻的朱砂气味蔓延到鼻腔。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感觉到侍从们的呼吸都瞬间放轻,仿佛空气突然凝滞般。
方脸侍卫瞬间屏住呼吸,鼓足勇气看向棺椁。
尸身完整,似乎经过防腐,依旧保存完好。
但是死者身上,划开的皮肉却看的人触目惊心,也不知道生前受过怎样的凌虐。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棺椁内除了死者,却也空空荡荡没有痕迹。
一行人查探未果,很快便退了出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石块落地声扣响,山洞内只剩下滴水穿石的哒哒声。
半刻钟后,顾宝珠和宋延两人从棺椁下爬出,俱都捧腹喘气。
女子扶着楠木棺椁的外壁,眼中只剩下劫后逃生的心有余悸。
宋延目光落在顾宝珠脸上,带着明显的踌躇,最终看向地上棺椁,沉声道。
“郡主——”
“外面暂时先不要出去,若不然。”
“我想开棺看看——”
宋延这话似乎说的没头没尾,顾宝珠下意识蹙眉。
他的态度也有些古怪,她不知为何,气氛有些压抑。
不想在此时与宋延争执,顾宝珠敷衍点点头。
“你随意——”
“我就不了。”
宋延闻言,眉目微敛,并未强迫她。
两人站在同侧,哪怕宋延习武,臂力异于常人,还是费了不少力气这才打开棺椁。
刺鼻丹砂气味重新蔓延,顾宝珠掏出腰间火折子,递给宋延之际,余光中棺椁内男子竖躺,看不真切面容。
一瞬间,顾宝珠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悸。
宋延接过火折子,顾宝珠脚步突然凝滞。
就在宋延离棺椁越近时,顾宝珠突然出声。
“宋延——”
“你等等我——”
黑漆漆的石洞内,顾宝珠唇色突然间苍白,看向宋延时难得显出憔悴。
宋延抿抿唇,脚步停在原地,轻轻点头,他明白,顾宝珠应当改变主意了。
顾宝珠捂着胸口,轻轻呼出口气,石洞内显得有些缥缈。
“宋延——”
“你能不能,”顾宝珠抿抿唇,半晌终于吐出后半句。
“靠我近些?”
这样也能带给我些力量。
察觉到宋延的靠近,顾宝珠没有忸怩,直接攥住宋延右腕。
她比着火折子,眉眼含着忐忑,凑近棺椁看了眼。
宋延只觉得,顾宝珠攥着自己的手腕收紧,到后来,她的指甲勒上自己的皮肉。
但哪怕这样。
她却没有宋延料想中的,退后半步,或者失声尖叫。
宋延轻呼口气,眼底含着忧色。他嘴唇翕动,刚准备说些什么,耳朵却突然一震。
脊背骤然发紧,他下意识攥住顾宝珠的手。
察觉到宋延异样,顾宝珠打了个冷战,眼中含着不解朝他看来。
“有人来了——”
宋延朝她比了个口型,然后果断吹灭火折子。
顾宝珠压住眉眼的慌乱,握着宋延的手指了指棺椁下。
“来不及了——”
宋延声音极轻,朝着顾宝珠指着棺椁示意。
“我们进去!”
果然,话音刚落,宋延便察觉到顾宝珠的抗拒。
“嘎吱——”
洞门口大石移动的声音响起,顾宝珠声音下意识轻颤。
察觉到他的害怕,宋延抿唇,轻轻拍拍她后背。
“别怕,万事有我!”
说完,宋延松开顾宝珠的手,双手撑着棺椁,小心翼翼避开棺椁中的尸体,率先纵身跳进去。
快速调整好姿势,宋延朝顾宝珠伸手。
黑黝黝的暗道中,传来步履沉稳的脚步声。
一声轻微的闷响,无声无息掩藏在黑暗中。
不同往日的气氛在暗道里蔓延,唯一没有变化的,便是稀疏的火光,和落针可闻的寂静。
棺椁隔离的空间内,顾宝珠趴在宋延身上,脊背僵硬唇色惨白。
鼻尖充斥着刺鼻的丹砂味儿,她眼睛根本没有勇气乱瞥。
整个人像是溺入海水般,全身都是冷汗,她也只能,只能尽全力的捉紧身边的浮木。
黑暗中,宋延的眼睛透亮有神。
顾宝珠目光闪烁,只紧紧追随着那黑沉熟悉双眼,不敢偏移。
她双手攥着宋延的手,压根不敢松开半分。
察觉到顾宝珠的紧张,宋延也抛却心中顾虑,捏着顾宝珠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
手腕上加重的力道,让顾宝珠真切的感觉到,宋延就在自己的身边。
陌生阴冷的环境里,这是难得的确幸!
暗道中的脚步声似乎终于停歇。
宋延和顾宝珠俱都下意识呼吸一紧。
两人在棺椁中忐忑等待了半晌儿,外头这才传来温和却缥缈的声音。
仿若闲话家常的感叹;
又仿佛堆积在心里,埋藏很久的负担,终于在此刻能够在这无人隐秘的角落中宣泄,好让他暂时获得心底片刻的安宁;
声音含着几分感叹,仿佛是在缅怀。
可这话却仿若六月飞雪,瞬间让顾宝珠手脚冰凉。
“顾烨——”外头的人轻轻笑笑。
这话的语气和音色,顾宝珠自然认得出。
外面的人应当是他父王恭亲王。
可让顾宝珠如坠冰窟的是,“恭亲王”竟然喊棺椁内的人,叫做顾烨!
顾宝珠的心狠狠一缩。
她父王尚未被封王时,外人都只知他是顾烨。
后来恭亲王的名头越大,顾烨这个名字也仿佛被人遗忘。
可为什么?
世人眼底的恭亲王,站在座死人棺椁面前,叫里面的人顾烨!
浑身上下一个激灵,顾宝珠整个身子绷得像张弓,攥着宋延的手下意识力道。
又仿佛像即将溺死水中的鱼,心揪的有些喘不过气。
恭亲王眸色深沉,对着眼前棺椁,眼底浮现几分变态的笑意。
仿若这样对着尸体说出心底隐秘,能让他午夜惊梦,惴惴不安的那颗心安稳些。
“顾烨呀顾烨——”
“呵!说来可笑。”
“我装了你八年,有时候,装着装着,连我自己都以为……”
“恭亲王”双眼微咪,此时他隐在黑暗中的脸,俨然没有半分温和。
吐出的话,变成低语的喃喃。
“我就是你了——”
黑暗掩藏了他的欲望和野心,也掩盖了那张扭曲病态的脸。
“我为你管理家宅,应酬亲友,就连……”
“恭亲王”吃吃笑了两声,似乎觉得荒谬至极。
“就连你那个女儿,我也一寸心血一寸光阴拉扯她长大。”
“差点儿……”
“恭亲王”右手狠狠摩挲着玉扳指,头微仰,看着黑暗虚空,口中喃喃道:
“我就以为,我真是她父亲了!”
宋延心头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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