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仪呆了半晌,终于蹲下身子,捡起块地上的碎石,在柳树周边刨出个小坑,眸底的酸涩被认真取代,瞧见拳头大小的圆坑。
小姑娘抿抿粉唇,终于,解开腰间的荷包,拉开上面的抽绳,饴糖的碎屑倒进手掌,晶体在阳光下闪着剔透的光泽,可却有些刺眼。
身着粉衫裙的小姑娘,粉唇生涩的弯起,终于不在犹豫,将那把饴糖埋进土中,黄土将那晶体埋葬一分,宋乐仪便感觉心底轻松一分,等那土坑被黄土填得平整,小姑娘眼睛已然弯起,眼周虽然依旧带着红晕,可圆眼再次澄澈。
婚房中,喜帐皆是入目的红,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秤杆,江橙橙脸上的盖头被缓缓掀开,露出张饱满圆润的脸,旁边的喜嬷嬷连忙示意周围亲眷拍手叫好,婚房中显得格外热闹。
祁远攥着秤杆的手指紧了紧,接着,喜嬷嬷上前,用喜筷子夹住子孙饺子,悬在江橙橙嘴边,女子嘴角微僵,但瞧见眼前喜嬷嬷催促的示意时,终于张开唇敷衍咬了口,便吐进瓷碗中,随后红唇紧闭未曾言语半句。
吃下子孙饺子,照例要有新嫁娘自己说“生”,如此方能“讨得口彩”,然而江橙橙似乎忘记这茬儿,屋内突然的寂静,让气氛有些尴尬,祁远不动声色挑挑眉,若有所思瞧了眼端坐在喜榻上的女子。
喜嬷嬷抽抽嘴角,好在她早有准备,朝着窗棂的方向抬抬手,接着便传来脆生生的童音,便见群满眼欢喜的孩童,嚼着口中糖果,欢欢喜喜的在窗外参差喊了句“生”。
孩童烂漫的天性,将得到糖果欢喜的情绪糅进声音中,屋设内莫名有些尴尬的气氛被调和,随着喜嬷嬷的拍手声传来,重新传出众人道喜时哄堂的喝彩……
厅堂中,大理寺卿江谨,带着还古山长陆九熹,朝着官场上熟悉的同僚应酬,祁远父母双亡,陆九熹身为师长,自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便是盯着祁远长辈的身份,待他应酬的。
陆九熹知道祁远的志向,这桩和江家的婚事,他是极其满意的,祁远日后入大理寺,自然会受到这位岳父的顶力提携,加上祁远自己争气,日后官途不会太过坎坷。
在众人应酬声中,祁远从后面厢房来到前厅,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笑意,在江谨和陆九熹的引导下,分别想朝中官员见礼,他举止沉稳又进退有度,宾客纷纷称赞。
毕竟,科举考试中的榜眼,加上江谨陆九熹两人鼎力扶持,人看起来也是周全妥帖之人,日后必然是要燕国官场上的人物。
日后的官场新贵,老油条们自然不愿得罪。
就这样,连着过了半个时辰,祁远总算可以和自己交好的同辈应酬,气氛也没有方才那般未接分明,需要格外注意虚礼,应对起来自然也格外轻松。
哪怕敬方才的朝堂官员的酒,祁远也掌握着分寸,毕竟今日的新郎官,有着江谨从旁站台,也没人真那般不识趣灌醉他。
顺手端起新上的果子露,祁远递给对面的沈岚青,眼中擎着三分笑意,沈岚青结果,朝他贺喜道。
“祁大哥,恭喜!”
说着,沈岚青揽着襦裙宽袖,含着自己的祝福,将那祁远递来的果子露一饮而尽,昔日自己准备县试,祁远向她传授经验时候毫无保留。她对待祁远也是非常敬重,同样,今日她对待他的祝福也是真心诚意。
沈岚青与读书科举颇有天赋,哪怕是祁远,也要心中惊叹声、
“沈姑娘——”
祁远朝她点点头,知道县试之后她必然不会停下脚步,索性趁着此次机会再次传授他经验道。
“长安县的县试中,沈姑娘能够拔得头筹,获得案首,那么便说明积累已然足够,今年八月秋闱对你来说,也不必过分忧心。”
细心将祁远的话记在心底,沈岚青眼底划过丝感激,朝着祁远再次道谢。祁远并不在意般笑笑,沈岚青和陆九熹之间的事情,他虽然不全知道,但从山长叮嘱自己照顾多照顾她的举动便能瞧得出,二人关系应当匪浅。
至今没有相认,怕是沈姑娘心中,还有些坎儿没有过去,自己这样做,祁远相信,也是陆九熹愿意看到的,山长帮助自己颇多,祁远此时能作的,也便是这些小事来宽慰他的心了。
瞧着那两人间的互动,傅斯年牵着宋乐仪,坐在旁边面色淡淡吃着酒,自从上次那事后,她二人之前仿若再也没有交集,此番祁远成亲宴上打个照面,沈岚青也只是客气唤了他声“傅公子”,除此之外,再无多话。
此刻瞧见祁远的目光,傅斯年收起心底不快,脸上露出三分笑意,端着酒杯朝他示意,他轻仰起头,喉间微滚,酒液便利索滑入,行动间很是豪迈,全是是对祁远的祝福。
杯盏已空,傅斯年拍了拍祁远的肩膀,咧嘴笑笑真心祝福道。
“斋长,恭喜——”
祁远无奈笑笑,却并未如他那般莽撞,依旧如原来般,还是端起那泛酸的果子露,虽是良辰吉日,但祁远知道分寸,此时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但喝下那被果子露时的动作却也同样豪爽。
他的笑声在耳边回荡,宋乐仪的眸光微暗,却在祁远扭头看过来时,杏仁眼笑弯弯,卧蚕勾勒的她眼睛更加圆润,长睫遮不住眸底清透,脸上是敲到好处的喜庆,粉色唇瓣微微弯起。
“祁大哥——”
“恭喜!”
宋乐仪说完,便想端起身旁果子露,却被祁远及时止住,如同那时宣义房祖母寿宴之时,他夺过她手中酒杯。
看着手中被强行塞入的粉粉嫩嫩的圆桃,模样格外水润,宋乐仪愣了愣,粉唇微微抿,却在抬起眼皮的瞬间调整好心情,拿起手中的桃子,再次朝他道喜。
‘祁大哥’着三个字,让祁远愣了愣,他回过神儿来时便瞧见咬了口圆桃,粉色唇瓣同蜜桃般水润,吃的格外认真。
祁远等她吃完,这才半蹲下身子,凑近她问了句。
“怎么不喊慕远哥了?”
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宋乐仪睫毛闪了闪,再次弯唇从善如流道。
“慕远哥,恭喜——”
小姑娘依旧如往常般,可祁远眼皮子却跳了跳,莫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再要深究时,却又未发现任何异常。
却在此时,又有相熟的同窗前来贺喜,祁远有些无奈,只来得及轻轻摸摸宋乐仪的发髻。
带着温度的手离开,宋乐仪睫毛颤了颤,唇角扯得老高,瞧着高堂喜庆的场面,再也没了兴致,直接朝傅斯年打了声招呼,便跨出厅堂的门槛,去寻他哥宋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