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霓裳就出了门。这次离开水洞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昨天夜里守着一位高烧的病人,所以师父并没有给她安排早晨巡房的事。
反而是师父自己亲力亲为了。
霓裳觉得,自己就该做点什么。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把药庐关停,更无法忍受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把药庐的草药毁坏焚烧。他们,有什么资格那样做?就因为他们是降妖除魔的道士,就因为师父是一只被东海放逐到海岸边的妖龙?
她不接受,师父是医界难得的仁者能者,他待这世间如此温柔,无论是人是妖他都一视同仁。可这个世界对他,实在不够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残忍至极。
那群人想要烧了药庐,好,那她就让这些能人异士也尝尝看,被烈火包围焚烧的滋味。
段霓裳买了多少把锁头呢?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在锁上贴上家族的符纸,这样即便里头住着的人会些道法也无济于事。
她本不想再回到那个家的,他们一个个身着道袍引以为豪的样子真是令她作呕。明明在外头还是一副光辉正义的形象,可是在家里时,他们在茶余饭间说的最多的事,便是新抓到的妖怪值多少银两,新擒来的恶鬼能够换来几壶好酒。
酒、油、干柴,所有能够助燃的东西都被她一个不落的利用,她要让那些前一日还举着火把在药庐前耀武扬威的混蛋们也尝尝厉害。
火把落下,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的蔓延开来,而站在大火跟前的霓裳,脸上露出的笑意是那样的绚烂。
烧死他们,所有敢欺负辱骂师父是妖怪的人,通通都消灭了就好了。她虽身为人族,却最是讨厌人类虚伪伪善的嘴脸,只有师父,只有师父才是最好的最干净的存在。
她不允许任何人玷污污蔑他,更不允许那些人朝他的身上泼脏水扔菜叶酱汁……
火光冲天,很快周围便哀声遍地,求救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霓裳,就那么若无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仿佛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似的。
她不会忘记,在自己挡在师父身前时,那些人朝她扔来的石子有多疼,砸在她额角上的上到现在都没有痊愈。那晚师父一边帮她上药,一边自责的对她说着抱歉的话,她只感觉自己的心都仿佛要碎了。
她没有错,她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群是非不分的人。
他们煽动群众,说到底,就是想要抓走师父,就是瞧上了他的妖身。龙族,即便是被东海流放的龙族,也浑身是宝。
为医者,只有与当他见死不救,或是庸医害人,才会在药庐门前遭遇这种情况。她不明白,他们凭什么要这样对待师父,他们,自诩为所谓的正道,又有什么资格呢?
十余年来,段霓裳从来都没有觉着自己有一日如同今日这般开心过、轻松过,畅快的活过。她做了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此举,即是为了师父,也是为了她自己。
年幼时,她曾经过父亲的书房,听到哥哥在与道友闲聊,谈及的竟是男女双修之事。夫妻双方,若二人修道,便可以独特的修炼功法来提升道行。而道门之中更有甚者,使用采阴补阳之法,为了提升自己的道行竟活生生的害了众多女子的性命。
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了道门之中的阴暗面,只一次,就断绝了她所有想要修道的幻想。
修道之人,不应该都是清心寡欲、正气凛然的吗?
「只可惜段家名声在外,此事容不得外人知晓。否则,若是生在齐明的荣家,双修之法早就已经全族推崇。而且,听说不论血缘关系长幼尊卑,皆可……」
「呵,我还从未知晓,原来段兄还有如此不为人知
的一面。」
「诶,此话怎讲,我一心向道,自然也是一心为道。只要能够传承道法提升修为,为这世间除恶再多出一份力,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啊。」
「只怕你是乐在其中吧?哈哈哈哈……对了,我师叔近日擒了一只女妖,原为流波狐妖,虽封印了妖术,但魅惑之术了得。」
「妖族啊?」段玉临的语气里有些不满与鄙夷。
「这不是近日都没什么大妖出没,没银两进春香楼了,段兄就将就着些吧。段兄,你看,这好事我都叫着你,你是不是也……」
「得了,这是我新得的道术秘籍,你悠着点学,里面很多道法我都还没学会。说起来,你家的那位不也是个美人吗?」
「段兄说的是秦小娘啊?那哪轮得到我,但凡有些姿色的,那想与之双修的大有人在。再说,上回我来你这,你隔壁住着的那丫头不也……」
「喂。」段玉临冷了脸,「那是我妹妹,亲妹。而且,她不修习道法。段家不比荣家,你的龌龊念头最好给我收一收,霓裳可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是是是,我知道了。」那人一边连连点头,一边看向了躲在窗后的段霓裳所在的方向。
段霓裳与之对视之下,方寸大乱,立刻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段玉临问道:「你在看些什么?」
「没什么。」那人不以为意的说:「一只猫儿而已。」
段玉临心下是觉着奇怪的,但是也没有再问。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追问清楚,以至于他对于妹妹誓此生不入道门的举动表示十分的不解,甚至恼怒。然而他却不知,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荒唐事,在自己的妹妹心中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段霓裳跟着敖筠之行医多年,再回到段家时,父亲就像是苍老了数十岁。两鬓斑白,面若寒霜,他看向段霓裳的眼神中,满是求助与渴望。
「霓裳,你哥哥没了。」父亲饱经沧桑的眼里含满了泪水,「他仗着自己有些能耐,妄图去挑战天地一剑道门强者,当时是我们太过疏忽了。没想到,没想到……他被那个人一剑便斩于马下,连丝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哦。」虽然心中悲切感伤,但段霓裳回应他的,也就只有这么冷淡的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