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只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带领着等待的不耐烦的族人狩猎去了,唯有悲痛欲绝的姒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很快,树后出现了一道身影,是那个给姒通风报信的女族人,她张惶四顾,见狩猎的队伍已经远去,连忙小跑上前扶起了倒地不起的姒。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姒根本听不进去她说的话,而是在她将自己扶起来的第一时间去查看了祭台上摆放的装盛祭品的陶罐。她抬起的手在发抖,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她的宝贝女儿,就在那里面。
「泠……泠……对不起,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疯了,他们都疯了!他们就是一群牲口,他们根本就不配活着!我要……我要杀了他!」姒哽咽的说着,怀抱着冰冷的罐身,她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目光也逐渐变得阴冷。
给她通风报信的女人见状,立刻出声抚慰她:「别冲动,别冲动,你动手可以,可是你想过你其他的孩子吗?一旦你意图刺杀族长的事情败露,其余的两个孩子,他们还会有活路吗?」
「那……那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啊?!那个混蛋,我、我现在就恨不得能冲上去撕碎他,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他根本就不配被称之为父亲,他根本就算不上人!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去手,泠就是被他害死的!他杀了我的女儿,我杀他又有什么不对?!」
「你杀了他?你怎么杀他?你当真不管孩子们的死活了?!」
「我……唔……我,我不知道,我……」姒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的眼底逐渐浮上了一抹没有丝毫光亮的黑暗,眸光黯淡,心里也被仇恨与绝望填满。她抱紧了手里的陶罐,她不敢掀开盖子,那里面的东西她没有勇气去看,她只怕自己会再一次崩溃的大哭,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抱紧陶罐,用自己怀抱里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罐壁。
「姒……」女人看她这个样子,也再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了,因为她也知道,祭祀一旦开始,那绝对不仅仅只是献祭族长女儿一个这么简单的。早晚,这样的灾难与厄运也会沦落到她的头上来。
她回想到了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哗哗的流。
「他们会遭受报应的,污秽、粗鄙、肮脏,还妄图祈求蛇仙的保佑……呵,简直痴人说梦。泠,别怕,娘就在这里,娘抱着你,你不冷……不冷啊……」姒已经说起来胡话,她抱着女儿的尸身良久良久,直到自己哭累了困了,抱着陶罐就那么靠在祭台的旁边沉沉的睡去。
而当她再醒来时,是自家男人得胜归来扔在她身侧的一只壮硕结实的野猪,姒在迷迷糊糊间坐起身,目光呆滞麻木的扫过了那头猎物一眼,没有说话。
「今天的收获极好,人人都是满载而归,姒,你看我抓了什么回来了?」男人得意洋洋的从自己腰间别着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只不停挣扎的雪白狐狸。姒一愣,见那只狐狸目光炯炯有神,不停的挣扎抬起前腿的动作就好像是求饶,眼里还似乎流淌着泪。
她从没见过如此有灵性的狐狸,直到男人在与身后的族人们说笑之间,掏出了腰间别着的短刀。短刀几乎在拔出的一瞬间就朝着雪狐的脖子袭来,很快就割破了它脖颈的动脉,鲜血染红了雪白的皮毛,换来的却是男人们肆意开怀的大笑。
「看到了吧,这可是玄狐,是灵性十足有望修道成妖的畜生。这可是极其罕见难以猎捕的,哈哈哈哈——果然,果然是蛇仙大人显灵了!赐予我族此等猎物!看来此次的活祭,蛇仙很喜欢。」男人说着,将放的玄狐血分做了几份,一人一碗传了起来,那些人如同一只只残忍血腥的野兽,在接到血水的时候二话不说的一仰头,灌进了自己的嘴里。更有甚者,有些意犹未尽
的舔着嘴角,眼中满是再喝上一口的欲望。
「小畜生的血果然鲜美,不愧是玄狐。」
「……」姒狠狠地咬下了唇,已经把自己惨白脱了皮的嘴唇咬出了鲜血,她的双手颤抖,可是她此刻能够做到除了隐忍只有隐忍。
早晚有一天,她要让这群恶魔——通通都下地狱!
而此时的蛇仙族的男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做了一件何其愚蠢的事。
狩猎来的食物很充足,一连几天,族里再也没有举办过祭祀活动。一天,身心俱疲的姒迷迷糊糊的醒来,见自己的男人坐在床边一直盯着她不语。
「你看着我做什么?」姒心有余悸的问他,只见男人忽然朝她伸出来手就想要去摸她的脸颊,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族长的目光怪异了几分,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说:「你不需要害怕我,你为我生儿育女,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一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女儿,姒的眼眶红了,又想哭。可是不等她哭,男人忽然把一盛满鲜血的碗递到了她的面前来。
姒一愣,问他:「这是什么?」
「玄狐的血,新鲜的快点喝了,对身体大补。」男人说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满是笑意,姒懵懵懂懂的瞧着他,莫名的有了一种被宠溺的错觉.
也是她没睡醒,她从男人的手里接过了碗,在男人的注视和催促下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兽血是很鲜,但并不好闻,铁锈味极其的重,那味道之中,似乎还掺杂了一点别的东西。
男人安心的看着她把碗放下,说:「今天出猎,我会带着栗(三儿子,也是他们最小的一个孩子)一起去。」
听到「出猎」两个字,姒的脸色一白,但她也没有说些什么,起身就要下床。
男人连忙问道:「做什么去?」
姒说:「昨天柒(二女儿)让我带她去河对面的花林玩,我去叫她起来。」
「不用叫了。」男人抬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姒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心脏狂跳,胸口也因此不断的上下起伏。
她动了动嘴唇,终于逼出了一句听起来勉强还算是正常的话:「你让她去活祭了?」
男人轻咳了一声,语气严肃:「她是我的女儿。」
还是一样的话语,姒另一只放在身侧的手,指甲狠狠的刺入了皮肉里。
「她也是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你还我的女儿!」
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她会这么说,会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撕扯打骂自己,男人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她的手,再一次把她甩到了床榻之上。后背撞上了坚硬的床板,姒却没有喊痛,此时身上的痛再痛,又哪里敌得上心里的呢?
男人看着她无力又痛苦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说:「你的女儿,你刚刚不是喝掉了吗?」?!!
姒猛然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一块碗,像是回想到了饮用的时候喉咙里感受到的来自于血液上的余温,几欲崩溃的干呕了起来。
「呕……呕……」姒不顾一切的用食指去抠挖自己的嗓子眼,眼里不断的往下掉,也不知道是被噎呛的还是因为心里的悲痛难忍……
「哈哈哈。」男人放肆的大笑了起来,好似终于看到了自己期待多年的珍贵场景,满意十足。「我知道你总念叨着女儿,你看我对你多好,这样,你就能永远的和她在一起了……」
「啊!!!」姒终于是支撑不住,一直以来强撑着的精神也已经抵达了崩溃的边缘,她惨叫出声,在男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头撞上了坚硬尖锐的桌角。血液流下的同时,她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个骇人的血洞。
三天后,自杀未遂的可怜女人再一次在昔日温馨的「家」中醒来,守护在她的床边的是她唯一的儿子栗。
「母亲,您醒了?」
姒,苦笑了一声,语气苍白无力:「我宁愿我永远都不要醒来。」
「母亲,您别这么说,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族人,为了大家能够吃饱……祭祀是必要的,惹恼了蛇仙大人,我们全族都会遭殃。」
「栗,怎么连你也这样觉得?你跟你的父亲学坏了!」
「我没有,母亲!」
「傻孩子,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她们都是你的姐姐,是你的亲姐姐!为什么祭祀一定就要牺牲她们?!以前牲祭不是照样也能够获得蛇仙庇佑吗?」
「母亲,您不明白,也是,您只要负责照顾好家就好。狩猎出行是我们男人的事情,祭祀是必要的,猎物只能越来越好,没有什么能够比活祭更好的了。在活祭之后再使用牲祭就是对蛇仙大人的侮辱和亵渎,惹恼了蛇仙我们都别想好过!」
「不——不——,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她们……她们都是你的姐姐啊,你怎么可以站在你父亲那边,你怎么可以?!你父亲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你也要和他一样犯浑吗?!栗……」
「母亲!」栗脸色严厉的拍开了她的手,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警告说:「您再这样说父亲,我便再也不认你这个母亲了。」
「你……」姒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好。」
姒躺下背过身去,没忍住的泪终是打湿了枕巾,她缓缓的从枕头里取出了一包东西,一个狠心的计划在心里萌发。
杀了他,杀了他们!杀了那群猪狗不如的禽兽!
「母亲,你在做什么?!」
可惜,可惜就差一点点,她就成功了。
「你!你想要在族人的汤料里面下毒?!是谁,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栗,放手。」
「您是要毒死我和父亲还有族人们吗?母亲,您的心思好歹毒!」
歹毒?!
姒简直难以置信,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你说我歹毒?栗,你居然说自己的母亲歹毒?!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只知道,您想要害死大家。」
「他们杀了你的姐姐,你的姐姐!泠,还有柒,她们都是你的姐姐啊!你是怎么了?如今你却还帮着那些外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