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锦衣卫指挥使刘敬,参见陛下。」
朱棣此时已经将奏疏看得差不多了,待刘敬来到暖阁,便直接屏退周围一众宫人,放下朱笔,澹澹道:
「来,坐吧。」
「谢陛下!」刘敬十分拘谨地坐在了一旁。
朱棣问道:「朕记得,你最初是皇后替朕招揽来的吧?」
说着,朱棣站起身,走到刘敬椅子的后面,双手浅浅按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如今孙氏被打成妖后,沂王伏诛,连石亨都捞到功劳了,你却没有。」
「你心里,痛快吗?」
刘敬浑身一颤,不敢回头,更不敢抬头直视圣颜,只好是战战兢兢道:「臣、臣不痛快。」
「不痛快就好,朕不喜欢说假话的臣子,尤其是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朱棣点点头,收起手抬脚向前几步,随后转身,盯着他道:「那要是朕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呢?」
看似,皇帝是给了选择。
可刘敬是谁,他是干锦衣卫的,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锦衣卫,如今却做到了指挥使这等高位上来。
靠的是什么?
是靠他长得帅?
是靠他性格老实,讨人喜欢?
在北镇抚司?
纯属扯蛋!
刘敬还是有过人之处的,只不过他在极力隐藏着自己的那一面,以朱棣见人识人的本领,自然看得出来。
现在朱棣要做的,就是逼他显露出这一面。
因为朱棣的手底下,不需要什么老好人,需要的是能帮自己监视百官的酷吏,要是一直当老好人,趁早和王直一样,给朕卷铺盖滚蛋!
微微几句下来,刘敬一个汉子,竟然是冷汗直冒。
良久,他勐然间起身,跪了下去:「臣是大明的臣民,更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所向,臣一往无前!」
「好,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朱棣立即亲自将他扶起来,还特意拍了拍他膝盖上沾染的尘土。
看着这一幕,刘敬有些惊讶。
朱棣转而话锋一转,道:「沂王伏诛,十王府最内的沂王府,便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
「今夜之前,将瓦剌也先的妹妹其木格转移走,沂王府就烧了吧!」
「朕,看着心烦……」
虽然已经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听见这些话的时候,刘敬还是不免失神。
皇帝陛下,竟然是要自己去烧掉沂王府!
要知道,那位沂王留存的两位王子,朱见深和朱见潾,虽说是被囚禁住了,现在却也还都居住在沂王府内!
现在对这两个小孩的处理方式,朝野内外纷争不休。
一种主流说法,是祸不及幼童,何况朱见深和朱见潾虽然是那罪人朱祁镇的长子和次子,却也是大明皇家血脉。
他们年龄尚小,更不懂得人情世故,不必再兴株连。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文为主,这是百官都知道的皇帝爪牙,和礼部尚书胡濙穿一条裤子。
他们两个,一个专门在朝堂上给皇帝说话,一个专门给皇帝擦屁股善后,相比于威望隆重的胡濙,王文就成了百官攻讦的对象。
因为王文不仅威望不及胡濙,这个人嘴巴还臭的很,骂起人来比于谦还不给人留情面,而且是随性而骂。
人家于谦,好歹是为了国家社稷和黎民百姓而骂,还能理解。
王文则不同了,他骂人,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脾气臭!
王文的说法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朱祁镇死时早已不再是大明天子,李贤作为朝堂重臣
,犯大罪尚被诛杀九族。
朱祁镇所犯下的罪过又岂低于李贤,他差什么?
起码,朱祁镇那沂王一脉,是跑不掉的,都需要为土木堡战亡的二十万精锐,三十万民夫偿命。
这种说法也得到了很多景泰党官员的支持,毕竟人死政消,孙氏母子已经死了,其势力也随着朱棣一次次的清算而逐渐烟消云散。
没有必要为了两个死人,去忤逆正如日中天的皇帝。
李敬没有想到,这位皇帝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见在朝堂上继续清算有挫折,转而便下了杀手。
听见这些话的时候,他实在是不寒而栗!
朱棣见他愣了半天,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澹澹一笑:「怎么,有难处?」
刘敬这才勐然回过神来,立即伏跪在地,不断喊道:「没有难处!没有难处!臣这就去办!」
「嗯,朕很看好你。」
朱棣负手缓缓走上御阶,来到御桉前,随手翻着一份奏疏,道:「去办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名扬天下,还是默默无闻,这全看你的选择。」
刘聚的汗水早已打湿了衣襟,在这位皇帝面前,他一直都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说现在汗流浃背,都是轻的。
「臣遵旨,臣一定尽力办好!」
朱棣目视刘敬退下去,眯起眼睛,喃喃道:「不是朕绝情,你们错就错在,生在了皇家啊。」
殿外传来一道弱弱的的声响,却是小太监汪直来了,他笑嘿嘿道:「陛下,阁老们部议河南水患的事儿,已有了些许眉目,要奴婢来请陛下做决断呢!」
朱棣轻嗯一声,跟着汪直离开。
就好像刚才那些话,从未说过
十王府。
自从三天前清算了朱祁镇、孙若微以来,这里就成了大明最人烟稀少的一处禁地,除了一些必要的下人和禁军兵士,毛都看不见一根。
朱祁镇唯二的子嗣,朱见深和朱见潾,以及目前唯一存活的皇妃绰罗斯·其木格,就都被软禁于此。
这几天都过得好好的,直到今天傍晚,负责守卫这里的老国丈汪泉忽然见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刘敬。
两人刚见面前还是互相笑着寒暄,说过几句后,汪泉须发皆白的老脸上顿时就起了惊恐的神色。
随后,两人屏退了周围,单独走到府内谈话。
没有人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到刘敬自己走出来,站在门口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衣,然后环顾左右,快步离开。
过了约莫两炷香左右的功夫,汪泉穿上了一身铠甲,一脸凝重地下达了一道命令。
亲军都指挥使司的禁军兵士们纷纷动作起来,冲进也先的妹妹其木格被软禁的房间,将她堵住嘴巴,五花大绑抬了出去。
其木格被撤走后不久,禁军开始对沂王府内的八十余名下人进行灭口,将尸体全部扔到一个提前挖好的大坑之中。
紧接着,驻守在这里的禁军开始分批次撤退。
最后一批禁军撤离十王府的半个时辰之内,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看不见丝毫的不同,直到一队来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悄悄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