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对王直的态度很意外。
但毕竟人家是文华殿大学士,当今的内阁次辅,在首辅还没有人选的情况下,人家就是首辅,确实有一锤定音的权利。
王直已经发话了,毕竟是文坛领袖,士林之首,这点话语权还是有的,面子也还是要给的。
何况这件事也不涉及到其余阁臣的利益,几人震惊之余,给个票拟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北镇抚司。
锦衣卫是朱元璋建立的,在朱棣手上加强了权利,最初的考虑是加强皇权,由皇帝垂直管理,地位上与六部相同。
朱棣也没有想到,现在就连锦衣卫也不归皇帝管了。
亲军十二卫,锦衣卫,一开始的设想都是由皇帝直接管辖,可以极大的加强皇权,现在看来这想法还是天真了。
他们不是单单的一批小特务。
锦衣卫下辖有足足十七个所,每个所下辖又有十个司,此外还有南北镇抚司,东西两司房,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机构。
各所职能分工也不同,有的所负责统领锦衣校尉、管理依仗,有的所则负责管理力士和军户、匠户。
权利最大的,还要属南北两个镇抚司。
在永乐年间,朱棣为锦衣卫增设了专门的诏狱,只要拿到皇帝的驾贴,便可以越过三法司行事,直接抓到诏狱审问犯人。
管理诏狱的,正是北镇抚司,也集缉捕职权于一身。
相较于北镇抚司,南镇抚司也不是吃干饭的,北镇抚司负责替皇帝监察百官,当时朱棣自然也要留一个后手,让人监察锦衣卫。
于是,南镇抚司应运而生。
当时朱棣设南镇抚司的时候圣旨写了这样一段话:“增南镇抚司,专理卫事,军纪刑罚、户籍档案等皆归南镇抚司。”
一听说汪氏一门得到进封,尤其是一个叫汪瑛的成为锦衣卫都督同知,掌南镇抚司事务,北镇抚司的人就慌了。
虽然北镇抚司对外权力极大,不仅专治诏狱,更有护卫宫驾的职责,但是对内却没有半点的办法。
南镇抚司虽然没有抓人之权,却是专门管他们的。
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孙绍宗,有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头衔,地位上属于锦衣卫掌印都指挥使,比一般的锦衣卫指挥使权利更大。
所以,除掌管北镇抚司以外,还手握诏狱。
“都指挥,这汪瑛就是陛下安插在咱们锦衣卫,要掣肘您的啊!”一名锦衣卫千户愤愤不平说道:
“这事儿太后不管吗?”
孙绍宗冷笑:“陛下想法不错,但是太幼稚了,当今太后,是我亲姐姐,掌上十二卫军务的是我亲哥。”
“陛下想让汪泉去掣肘我哥,让这个汪瑛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可能呢!”
另外一名锦衣卫千户也道:“小的掌管城东的诏狱,要不要派点人手过去,找一找南镇抚司在城东的麻烦?”
“也好,给这叫汪瑛的一个下马威,好让他知道知道,锦衣卫这片天,是谁顶的!”孙绍宗点头,说道:
“你就说是有军户逃跑,到南镇抚司在城东的衙门抓人,抓不了人,也要闹上几天。”
那千户笑道:“都指挥您就瞧好吧,卑职保准把南司搅得鸡犬不宁,这汪瑛肯定会吓尿裤子,不敢插手咱们北司的事务。”
孙绍宗冷笑道:“这样最好,如果这个叫汪瑛的敢胡来,拿着鸡毛当令箭,找老子的麻烦,就让他直接消失!”
闻言,几个锦衣卫千户都是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
与此同时。
北京城南六十公里,居庸关。
城内的大明文武在尔虞我诈的同时,也先却蹲在军营喝风。
上次战败后,也先选择撤围跑路,在小汉奸喜宁的建议下,选择了他提供的第二套方案,攻占居庸关。
现在也先回想起来,之前的确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土木堡那一战抽到奖以后,真正正确的战略就应该是去打居庸关,向南可以威胁中原,向北可以进取北京。
实在不行,随时可以跑到山西抢一波然后跑路。
唉!
还是年轻!
不过,现在再回头去打居庸关,也还来得及!
也先的瓦剌大军虽说在北京脚下损伤惨重,但他在此地喝了几天的西北风,也整合了约五万的精骑,这还没算十余万的非战斗人员。
瓦剌骑兵虽然军心不如之前,但是战斗力仍在。
去打一个防备薄弱的居庸关,不出意外,是没有任何意外的。
守卫居庸关的明军主将唤做罗通,此前也是毫无名气,居庸关的明军不足两万,城防和北京相比简直是个弟弟。
只要明天打下居庸关,瓦剌大军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但好像一次土木堡,把也先余下后半生的气运全部用光了,也先最意想不到的意外,发生在了居庸关。
而且巧合的是,就在这一夜。
也先正在部署战备,可却发现气温下降得厉害,不一会儿的功夫,连呼吸吹出的白色哈气都能看得见了。
这时,哨骑来报,说居庸关的明军正在往城头疯狂倒水。
也先不太明白,明军这是要干啥?
他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没在乎这个细节,转头继续和众首领强调,明军不堪一击,明天务必要一战破关。
然后就能进城烧杀抢掠,岂不快哉?
瓦剌大军正在进行攻城前的简单准备,似乎只等着明天的太阳升起,然后率领大军拿下居庸关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看着帐外白皑皑一片,所有的瓦剌人全都傻了。
下雪了?!
正统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稍稍早了一些。
看着城头明军主将罗通不慌不忙的笑脸,也先在这一刻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那些明军昨晚为什么要疯狂洒水了。
一夜之间,昨天还是砖土结构的居庸关,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城。
现在别说攻城,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任凭瓦剌骑兵再是悍勇无敌,总不能凭空飞上城头砍杀明军吧?
仗打到这个地步,也先最后一丝侥幸已经破灭。
土木堡一战之后,再打一个胜仗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奢侈。
现在的也先,已不敢再去奢望什么攻取北京、恢复大元了,因为现实已经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在白日做梦。
现在,他需要的不过是个体面的下台机会。
然而这一场连夜降下的大雪,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给也先这个草原雄主留,就将他牢牢阻挡在了门外。
也先很后悔,只要早上一天,在城头喝热粥的就是自己。
但他毕竟不能未卜先知,也没有随身携带的气象观测仪。
谁特么能料到,偏偏这一宿就下了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