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议定,圣旨下发的也就快多了。
户部最终拟定,宣府、大同两边镇及畿辅各州府县均免除正统十四年及景泰元年田税,一并免除这两年中因无力上缴田税的农户家庭造成的税课司欠税。
畿辅,包括了顺天府、保定府、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河间府、永平府、保安州、延庆州。
这是很大的一个圈。
因户部所说,顺天府在正统十三年一年的田税收入便为十八万两,顺天府还并不是田税上缴的大府。
如此大规模的免税,也就说明这道圣旨一旦下发,今明两年畿辅并宣大一带田税收入要减少总计近二百万两。
这一项财政亏空要由户部承担,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户部并不支持免税的原因。
毕竟,二百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但现在土木堡之变发生,社稷即将沦丧,特定原因下却又不失为稳定人心的办法。
其一,户部官员人心复杂,土木之变以后,也分裂成多个派系,有支持朱棣去改革的,也有保守派支持孙太后迎回太上皇朱祁镇的。
但更多的人,都是自扫门前雪,喜欢随大流,形势不清楚前不会轻易站队。
问题是,这母子俩实再不让人省心。
朱祁镇三番两次的叫门就不提了,孙若微这个太后也是昏招迭出,导致很多保守派大臣想拉她一把也难。
前段时间,孙若微将内廷首饰全部变卖,和钱皇后凑了一百多万两,不顾朝臣们的反对意见,擅自送到城外给也先,要赎回叫门天子。
朝臣们先前的合力反对并非空穴来风,不论出于何种考虑,违背人心之举一定要受到反噬。
因为,这就相当于给了新皇帝一个免税堂而皇之的借口。
你孙若微拿着一百多万两去资敌,人家为什么不能用同样的钱去免税?
毕竟,太后的一百多万两实际是进了也先的腰包,而皇帝这样做却属心系天下,是为生民立命之举。
其中区别,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夫,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百多万两,这几乎已经是免税这两年财政的亏空了。
朝臣们在这个时候支持朱棣的免税政策,既有不想当众反对成为众矢之的的心思,也有趁机惩罚孙若微的意思。
毕竟,站在朝堂上的重臣们背后都有一个利益集团,保守派支持孙若微,正因为与他们的利益相符合。
圣旨从户部被司礼太监呈送到内阁,阁臣们心思各异,但都知道,这道免税圣旨已然是大势所趋,十分痛快的票拟了。
最后,朱棣在乾清宫批红,将之昭告天下。
可以说,孙若微那次的意气用事,几乎直接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苦果,只有她自己来吃。
新皇帝将利用这次机会成功在百姓中间数立形象,刚刚继位的权威得到巩固,这个情况,是保守派最不乐意见到的。
随着告示被顺天府衙门及五城兵马司发到北京城的各大街小巷,景泰皇帝朱祁钰的名号不胫而走。
许多百姓这才知道,他们有了一个新皇帝,比之前那个叫门天子的太上皇,更懂得黎民百姓的疾苦
“咱家问你,是谁叫你不给仁寿殿送信儿的?”
内廷,一处偏房中。
金英带着几个徒子徒孙,将司设监的牌子太监扔到一处柴房中,恶狠狠道:“现在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咱家是给太后和太上皇办事,你也不想一直待在司设监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吧?”
司设监的牌子冷笑一声,转过头去。
“行啊,硬气!咱家还就喜欢你这种硬气的,我金大裆是什么为人,你只怕还不知道。”金英撸起袖子,从一旁的徒子徒孙手里夺过柳条。
他将柳条抡起来,问道:“咱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眼见司设监的牌子太监依旧一声不吭,金英气急败坏,柳条开始不要命地朝他身上招呼,每一下,便是一道血痕。
“说!”
“你说不说?”
“是谁,叫你们司设监那晚上不给仁寿宫送信的?”
司设监的牌子太监哪里受过这等酷刑,被抽得满地打滚,没过多久便是道:“别打了,别打了,金大裆,我全招了!”
“说出来,咱家给你机会到司礼监做事。”金英气喘吁吁地扔下柳条,脸上的神色立即变成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只是这一副笑容,怎么看怎么渗人。
从司设监到司礼监,一字之差,却是天差地别!
尽管他现在是司设监的牌子,可是在内廷鸡头不如凤尾,司设监的牌子,地位上还不如司礼监的一个小太监。
能进入司礼监的,一般都是背靠大裆。
而像他这种被打发到司设监做事的,一般都是内廷斗争失败的那批,毫无晋升希望。
司设监的牌子闻言,连忙爬起来磕头,问道:“金大裆说的可是真的,奴婢只要说了,就能到司礼监做事?”
金英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要没有这个反应,才叫奇怪。
“咱家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
“那奴婢可就说了。”司设监的牌子站起身,因吃痛满脸的龇牙咧嘴,靠近金英,附耳说道:“都是兴安叫我们做的。”
“兴安还说,他已经投靠了当今陛下,执掌司礼监指日可待,要我们都归附于他,给他做事,也就是为陛下做事…”
“放他娘的屁!”金英瞪着眼睛喊道:“咱家就知道,果然是他,这内廷里除了他,就没人敢和我金大裆作对!”
“还想执掌司礼监,就凭兴安那副尿性?做他娘的白日大春梦!”
“司礼监掌印这位置,就只能是我来坐!”
司设监牌子太监笑嘿嘿附和:“奴婢也觉着是这么个理儿,金大裆的威势,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金英二话没说,直接就去了司礼监。
看着正在坐班尚一无所知的兴安,冷眼道:“兴大裆,你好大的威势啊,连我的徒子徒孙都敢绑了?”
“你可知道现在是在和太上皇、当今太后作对,你就不怕太上皇回来,把你给满门抄斩吗?”
面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金英,兴安一脸懵逼。
“金大裆,你在说什么?”
“咱家为何一句都听不懂?”
金英来到他的桌案前,拍案说道:“别跟咱家这打马虎眼,你是个什么成色,你我心里都清楚,咱家告诉你,打今儿起,咱们这就开始了!”
“动了我的人,你的徒子徒孙们,也不能好过喽!”
兴安脸上的茫然渐渐变成愤怒,他冷笑一声道:“金大裆,您还以为是太上皇在宫里的那个时候呢?”
“跟这儿放肆,你也不瞅瞅这是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