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请辞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师官场。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大明不能没有王直,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王直本来也就是拿这招威胁一下孙若微,这也是大明的官员用来“逼宫”屡试不爽的一招,但凡事总有例外。
从前有一个名唤胡广的状元,因为不满朱棣对建文遗老们的铁血政策,愤而请辞。
一般来说,这种所谓的请辞,身后都是有一派势力作为倚靠,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段,用以达到目的。
但朱棣可不惯着,当即同意了胡广的请辞,事后不仅没有半点召还回来为官的意思,居然还派东厂搜罗罪证,上去登门抓人。
胡广最后死在大牢,自此后便再也没有什么人敢随意在永乐一朝用这个手段了。
因而,朱棣也就在野史中多了一个睚眦必报的黑料。
孙若微同样是个例外,但她这个例外和朱棣那次,又有天壤之别。
朱棣当时打着奉天靖难的旗号攻入金陵,连建文皇帝都能逼死,区区一个文官又算什么,自然有资本去搞这个“例外”。
刀把子在手,也没人敢说出个不字。
问题是,孙若微有吗?
瓦剌围城,王直更是五朝老臣、文臣之首,兵权大部分都在于谦手中,这个时候他请辞了,难道朝政就要全凭一个于谦吗?
于谦也明白,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何况他和王直私下里引为知己,于情于理更要站出来反对。
说起来,王直是真想请辞吗?
肯定不是,一把年纪了,除了当官博取声名,也没啥别的追求了。
钱财和女人对现在的王直来说,犹如粪土,王直只是单纯的不想再担任文华殿讲官,害怕再去那里被当今皇帝一顿怼。
因为王直心知肚明,自己说不过人家。
说不过人家还去做人家的老师,妄称要教导如何做天子,实在是世纪性的笑话。
王直是永乐年间的旧臣,状元还是朱棣当年钦点的,虽说对他没有于谦那么深的印象,却也知道,肯定不是真心请辞。
王直这个人,是重名节,识大局的。
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个人心汹涌的状态,借助群臣的力量取回本属于自己的权利。
朱棣趁夜来到宫外,对守门的小厮说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大明的皇帝,来拜见当今的王阁老了。”
“陛下恕罪,小的这就进去传达。”听到这话,小厮才是注意到眼前这人身上的常服,顿时吓了一跳,转身跑进去。
经过门槛时,摔了个大跟头。
这副反应朱棣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等着。
王直回到府中也不着急,他心里明白,就算孙太后准了,于谦是个聪明人,满朝文臣也都不会同意自己请辞。
他坐在府中,品饮香茶,等着来人接自己回去。
却没想到,等来的不是同僚们,却是朱棣。
听了小厮的话,王直惊吓不已,连忙亲自出迎,见了面就要跪拜:“陛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老臣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不妨事,不妨事!”朱棣并不打算进门,扶住王直,说道:“大明不能没有你,朕不能没有你啊!王阁老——”
“朕这次来,是特意拜您为朕的老师,文华殿大学士只有您能够胜任!”
“啊这…!”王直没想到,这次居然还升官了。
洪武年间,罢中书省,更置殿阁大学士,号为内阁。
永乐年间,殿阁制度为朱棣所完善,虽然没有正式的等级区分,但多年以来,却也已经大致划分出了地位。
其中文华殿大学士专事太子东宫讲官,主持经筵日讲,位序在内阁中排行第三。
王直老泪纵横,看起来十分感动,就要跪下,朱棣扶都扶不住。
“陛下待臣如此,臣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阁老这说的什么话?朕只是看着国家栋梁之才,于此国难当头之际惨遭罢黜,十分痛心而已。”朱棣大笑道:
“朕这就与群臣同往仁寿宫,为阁老主持公道!”
王直站起身来,一边抹泪一边道:“公道自在人心,陛下圣明如此,国朝之幸啊!”
仁寿殿。
深夜。
微风顺着窗檐而入,透过屏风,轻抚床榻上女人的脸颊。
女人翻了个身,正在熟睡。
一名司设监小太监手持宫牌,按例来到偏殿洒扫,对守护在内殿门口的女官笑言道:“娘娘今儿睡得早?”
那女官捏着鼻子,退让几步,十分嫌弃说道:“吏部王大人请辞,娘娘心情不好,便早早睡下了。”
“我说,你们司设监能不能换些干净的物事洒扫?”
那小太监讪笑道:“姐姐说笑了,司设监的物事更换与否,又不是我们决定的,我们只管洒扫而已。”
女官连连摆手:“洒扫干净后赶紧出去,见着你们就烦。”
“哎、哎。”
小太监不敢还嘴,只得连声应着,却是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打开宫门,见到了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朱棣率领群臣来到仁寿宫外,身后跟着于谦和王直,有人大声喊道:“请太后恢复旧职,王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
“稳定人心,不能缺了王直,太后请收回成命!”于谦也是喊道。
“请太后出宫与我等一见!”
“请太后出宫!”
群臣不断喊着,朱棣这时站到台阶上,抬起手等待众人将目光注视过来,随后大声呼道:“朕今日来,是要为大家做主,当着诸卿的面,再拜王直为朕的老师!”
“文华殿大学士,非他莫属!”
王直声泪俱下,甭管到底情真意切,还是徒有其表,演技简直能登台献唱,连朱棣都差点儿信了他的邪。
“陛下…”
“诸位同僚…”
“我王直,何德何能啊!”
孙若微睡眼惺忪地走出仁寿殿,看着眼前这一切,睁大了眼睛,浑身都在极端的愤怒中不断颤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这时,朱棣转身看过来,喝问道:“王直之忠诚,朕可见,满朝文武可见!朕欲拜他为文华殿大学士,辅朕以治国!”
“太后莫非要忤逆我满朝文武的意见,独断专行吗!”
孙若微没有想到,这位新皇帝登基方才十余日,竟这么快就把群臣联结到一起,跟随他来逼宫了。
她看着站在群臣前面的于谦,质问道:“于尚书也觉得应该如此吗?”
于谦明白,孙若微是在借着这句话说,她待自己不薄。
然而关乎大势,于谦是不会循个人私情而行事的,他正色说道:“是!太后应当如此,大明现在可以没有于谦,不能没有王直!”
孙若微连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幸而女官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既然你们都决定好了,还来问哀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