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之上。
菜市场的街头简单的搭起了一个木架,以便下方的民众能够清晰的看到砍头。
平民百姓娱乐活动少,又由于此前的事情闹得太大,这场砍头菜市场挤满了人。
放在现代这是一种野蛮的行径,可在修行界却稀疏平常。纵使是仙人治下,也难以改变修行界人族农耕社会的本质。
宰相潘君闲暇之余最喜欢看的就是修行界的历史,神州向来有以史为鉴的传统。
各地官府组织的特殊研究所,对于修行界的社会进行过全方面的解析。其中对于社会推进力度最大的,无疑就是作为最强者的李长生。
以他的作风,如果可以推进社会走向文明是必然的。
凡圣人者,无论仙凡与否,都会推进社会的进步。
现代的诸子百家,近代的各种伟人,修行界也有类似剑仙这种人物。
当一个人足够强,存在的足够久,那将会从社会影响人,变成人影响社会。
现代叫强人政治。
修行界的进步很快,从宗门时代的奴隶制进入仙道时代的封建制。
洪灾之后,仙人统治的时代,宰相潘君下意识的幻想了一个区别于科技的现代修行界。
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生产力的不足。”
城主拿出了“画押”签字,经过一番宣判,江湖侠客被压上刑场,刽子手手持大刀站在身后。
壮士此刻已经浑身是血,面容被打的不成人样,10根手指早已被夹。看了下方百姓为之栗栗危惧,对于城主府的敬畏与恐惧无以复加。
人群中稍微懂点律法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不符合规定的行刑。
首先根据仙宫制定刑法,死刑要遵守三复奏制度。死刑需要上报仙宫,当地仙门,城主府。
自上而下是中央,郡守,地方。
纵使是修士执掌天下,其实也需要采用老办法,不会脱离层层统治的框架。
目前只上报到仙门。
人群之中一青一老道士正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青年道士一袭青衫,长发用布条简单的扎起来,些许胡渣给平平无奇的五官添上了几分沧桑。
他嗓音平静的说道:“我记得依照法律法是不得动用施行的。凡犯人狱中受伤,狱卒及最高负责人将受到责任。”
如今的时代律法对于杀人方面的解释异常简单明了,但对运行方面却极其严苛,以往各大凡人王朝所奉行的用刑全部废除。
身旁的老道士穿着上清宫的服饰,白色的道袍上绣有青云,面容苍老有着些许老人斑,满头的银发更显岁月的沧桑。
他直言不讳的回答道:“仙长,他们会说是入狱前受的伤。这种事情无从查证,也难以监管,就算您再立1万座石碑,也管不住人心。”
两人正是李长生与清玄,真正站在顶端的存在。
李长生问道:“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清玄道人思索半响,随后回答:“天州人太多,粮食稀少,土地资源紧张。如果恢复到以前九州的模样,所开垦的土地,完全可以满足权贵。”
“只要社会富裕到一定程度,上位者就会开始同情弱者。曾经世家大族皆讲声望,他们会为了民生赈济灾民,也会在灾难免除佃农的租金。”
只有社会富裕了,才能容许善良存在。
清玄执掌天下一千多年,虽然说是佛门,上清宫,月宫三家轮流坐庄,但真正统管天下的只有上清宫。其他两家佛门喜欢引导人向善,经常性的撒钱扶贫。而月宫就是打贪墨搞钱,顺带建设一下灵库。
关于凡人王朝与百姓的问题归上清宫管。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看他们脸色?”青年侧目,眸光深邃仿佛一条悠久的长河,流淌了几千年。
“仙长一人无须看任何人脸色,但若想要治理天下,就必须平衡各方。”清玄面露迟疑,本不想这么跟仙长说话,可想到自己聊胜无几的阳寿,不得不说。
因为仙长越来越追求圆满,可天下是阴晴圆缺的。
“这世道一直如此,只不过分轻重罢了,盛世百姓也不过少挨两鞭。您看过的,听过的比我多,应该知道妥协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之前仙宫没有直接统治天下,所以有后退的余地,可如今没有了。”
“历史就像车轮,不过又滚回来罢了。”
此时,台上的刑行已经开始了。
城主念完罪证,双手将其放回案台上,猛然一拍惊堂木。
“罪犯魏义超!目无法纪,当街杀人,性质恶劣,你可认罪?”
按照律法哪怕是死刑犯,在死刑准备开始时同意可以喊冤,同样可以重新上诉。可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没人会遵守那块破石碑。
江湖侠客目光溃散,恍惚的神情在听闻“伱可认罪”时,不知从何处升起的一丝力气。
他抬头看着一袭华服的城主,一口掺杂着血丝的唾沫吐到地上,道:“某认你老母。”
声音微弱,但城主以及仙门的人不是凡夫俗子都听到了,听得非常清楚。
他们的神情没有任何愤怒,只有一如既往的淡漠。
众目睽睽之下,城主张口说道:“犯人已认罪,大人是否行刑?”
仙门修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微微闭上眼睛。
如此也算是默许了。
“行刑!”
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屠刀,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之下反射出寒光。
映照出万千百姓那惊恐的眼神,以及达官显贵微微上翘的嘴角。
李长生并未出手,看着好人被冤枉,看着律法被践踏,看着自己与故人竭尽全力保下来的天下任人蹂躏。
他在给仙门机会,也在给其他权贵机会。
这场不合理的砍头,只要有一个人摇头,只要有一个人说要上报仙宫,那么无人敢把头砍下来。
咣!
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刃,重重的砍在了江湖侠客的后颈上。所有人的表情在这一刻绷紧,瞳孔收缩,聚精会神的盯着断头处。
哐当!
清脆的响声响起,断裂的刀刃飞向半空中,笔直的插进泥土里。
刽子手拿着一口断刀,瞪大眼睛,看着完好无损的后颈。
“什么?!”
城主豁然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在场所有人也是瞪大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愕,仙门派来的修士。
人们预想中的血溅三尺没有发生。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轻轻一跃,如鸿毛般飘落刑台之上,站在遍体鳞伤犯人面前。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映入眼帘,他眸光淡淡,明明容貌与穿着并不出彩,可仅仅是站在那里仿佛天地万物尽在怀中。
众人的神情依旧是楞然的,认不得面前这个人是谁。
因为李长生不喜留画像,更不喜他人供奉,免得被香火困扰。于是乎仙宫禁止为仙人立庙,只允许民间个人供奉。
一没真名,二没神像。
仅仅靠一个虚名,香火难以产生。
唯独仙门中人豁然起身,当看清李长生的面容,一股寒意直冲脑门,直接瘫坐在地上。
牙齿不断的打颤,六神无主。
如此模样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察言观色是官场的基本技能。权贵们注意到仙门之人那几乎面无血色的死人脸,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难道是哪位大能前辈?
可十几年都不见有仙宫之人来,怎么今天就来了?
时间观念是仙凡最大的阻隔,对于仙宫来说十几年不算长,可对凡人足以新人换旧人。
李长生用余光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大岁数也不过80,那宗门走出来的修士为筑基,岁数70有余。
而自己已经有五十年没有下凡俗了。
他在研究如何改变天地法则,如何将天州变成世外桃源。为了让雨水能够从东海飘来,仙宫搬了十几座大山,掘地百万平方米,人为制造一个风雨谷。
将水汽送上海拔至少3千米的天州。
江湖侠客艰难的抬起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痛的眼眶,让他看不清来者。
紧接着宽大的手掌放到他头上,一股暖风吹拂而来,一切的疼痛在这一瞬间消失。
壮汉模糊的视线恢复眼前,一片明亮,他看到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庞,眸光有些疲倦,下巴带着些许胡渣。
笑容温和,嗓音平淡。
“孩子,我判你无罪。”
壮汉愣了几秒,问道:
“敢问可是真仙在上?”
他认不得李长生,可冥冥之中却有着某种迷之确信。
李长生点头,道:“是我。”
话音刚落,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热眶满盈,比铁还要硬的汉子哭花了脸。
当年高举大山为民开路的仙人,如今也可以荡平世家豪族。
“呜呜呜,还请仙人为我等凡夫俗子做主啊!如今世家横行,欺压民众,天下三十六城皆为世家豪族禁脔!”
“云东有女,年芳14,豆蔻年华被人当街掳掠,奸于街角。”
“天华有童,秀色可餐者,皆要送去春风楼供人享用。”
“民为奴,官为刀……”
声声凄厉,闻者皆惊惧。
“求仙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身后数以万计的百姓纷纷跪下,许多人掩面哭泣,一时间全城被哭声灌满。
当听到仙人二字,百姓们平日所遭受的一切委屈一发不可泛滥,纵使是铁打的汉子也是眼眶通红。
人在至亲面前难掩委屈,孩子总是习惯性的对父亲哭泣。
李长生没有后代,可天下黎明百姓,亿万人族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仙人二字,经过千百年的演化,已然在人族刻下深深的印记。
此刻包括城主在内的一众人已经面无血色。
李长生抬手一招,高台上的所有人被无形的力量抓起来,重重地砸落刑台上,摔得头破血流,牙齿断裂。
“贫道问你们,是否有鱼肉百姓?”
他们如同一条死狗般跪趴在李长生面前,淡漠的声音落下更是让他们瑟瑟发抖。
所谓的地位,尊严,力量都化为乌有。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面前,没有人是可以高人一等的。
许久过后,无人敢应声。
在李长生面前连说谎的勇气都没有。
“天下又脏了。”
李长生一挥袖,天雷落下灰飞烟灭。
人死如灯灭,他们一切的诠释与威风在这一刻随风而去。
“小七,传我命令,彻查天下。为官不仁夷一族,三族以内彻查,违法者同样杀无赦。”
“吃不饱便鱼肉百姓,那便不需要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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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一转。
宰相潘君看到仙宫如最近官府一样严打贪官污吏,历朝历代以来都有类似的举措。有时是为了达成某种政治目的,有时是为了打压敌对势力,也有单纯为了肃清内部的
但无一例外,没有人能够做到无差别的肃清腐败。
可仙宫是真正一视同仁,就算是牵扯到元婴大能弟子,被作为掌门培养的某天骄犯事,最终也逃不了人头落地的下场。
元婴大能去求情,被一道天雷劈死。
如此天下寂静,再也无人出声反对。
仙人就像一尊擎天巨人,所过之处如履平地,见不到任何反对的声音。
一年之后,仙宫。
宰相潘君站在由白玉石打造的仙宫之上,混迹在众多修行大能之中。众多元婴金丹大修士满脸恭敬的拱手低头,唯独他还站立着。
清玄道人变出了一本厚厚的名册,交给宰相潘君,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并不是名册有问题,而是里边的内容让人毛骨悚然。
五万两千人,一年之内处死了五万人,几乎将整个人族的统治阶层都换了个遍,只保留了中下层。
之前清玄道长还说要看人脸色,一年之后这些人全部被仙人送走。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剧本就是削藩过度,地方造反,天下大乱。哪怕是放到现代,庙堂也不敢像这样真的给人打急眼了,一点活路都不给。
可仙人不需要理会这点,他想杀的人无人能挡,他想做的事无人反对。
而且这些犯人都是仙人亲自审问的,也就是说存在误判的可能性极小,所有人都是有罪的。
为何会有如此高的审问效率?
清玄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这5万人确确实实是仙长亲自审问,以仙长的道行足够一心千用,甚至是万用,审问消耗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
“如果仙长想,他一个人便能支撑起整个社会的运转。所以在仙长面前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保持谦卑,保持敬畏。”
“仙人一人可为天道。”
闻言,宰相潘君抬头望去。
平平无奇的青年坐在玉台上,眸光包容乾坤,指尖轻点白玉桌面,细微的响声每一下都敲动着众人的心跳。
他眸光淡淡的俯瞰台下众人,问道:
“这一次过后能维持多久?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无所谓,贫道的命很长,贫道也不嫌麻烦。”
众仙垂首,不敢作答,宰相潘君也是如此。
这句话是对于当时的天下说的,也是对当今的天下说的。
因为仙人便生活在当今世界。
宰相潘君心底的恐惧登临极致后,并没有因此慌张反而迅速消散,剩下的是一种平静。
他今天算是明白了,何谓在世仙,又何谓李长生。
清玄道长想让庙堂看到的不是“仙人心善”,而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位仙。
极致个体伟力的具象化。
人们妥协于现实,而现实妥协于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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