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茜茜追到前面，扎着小辫的男子靠着墙大口喘气，狸子放下了伤员，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四处探看。
手电筒是黑暗中唯一一束亮光，映出墙壁上黯淡的珊瑚形灯管。
狸子清透的眼睛在灯光下反射出水光，她无时不刻的警惕，像只狡诈的狐狸。
光线移到旁侧的门上，门上布满被海水侵蚀的痕迹，油漆脱落，暴露出里面的猩红刺眼的铁锈，它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门的上方贴着应急通道几个字，关掉手电筒后散发出微弱的绿光。
狸子尝试推了推，蹭了一手的铁锈，没有推开。
门缝几乎被锈铁塞满，摩擦力太大，狸子现在的力量居然没办法将其推开。
“让开，我来。”
乔茜茜慢悠悠的走过去，等狸子和小辫子男让开，她重新抽出双刀。
“刷——”
几乎同时响起的两道刀的破风声，X形状的蓝光刻入门内。
短暂的延迟，门呈对角线裂开，轰然倒塌，只留有一些残骸连接在墙壁两侧。
四个人没有贸然前进，狸子关掉手电筒。
等众人适应了黑暗的光线，他们再次看到了逃生通道的标识，楼梯道的左侧墙壁上标着向下的箭头。打开手电筒，并不远的光芒停留在楼梯的拐角处，再看不清下方的形势。
钟瑞卿和那日苏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逃生通道是向下的？”钟瑞卿惊讶的问出声。
乔茜茜的眼睛瞥向他，偏偏头露出一个询问的神色。
“我们来的时候都是从上面的神龛来的吧，那不是离开海底试验场的唯一通道吗？”钟瑞卿不太确定的道。
狸子从一旁凑过来，皱起眉头反驳：“谁说出去的通道和进来一定是一个。”
“带我们来的那个执法者说的。”
钟瑞卿回答。
“也可能他也不知道底下的紧急逃生设备。”狸子猜测。
钟瑞卿和那日苏都没办法回答，因为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谁能肯定这个猜想呢？
“来都来了。”乔茜茜抬起手，将刀尖对着向下的楼梯道，“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阵沉默，没有人应和乔茜茜的话。
乔茜茜收回刀，抬腿向前，准备自己独身下去。
“老师。”
那日苏猛然出声，让乔茜茜落脚的动作一顿。
“他什么意思？”狸子嘟囔着从那日苏身后凑出脑袋，没搞懂那日苏简短的发言。
这个时候钟瑞卿充当了翻译，他替那日苏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还一种解决眼下困境的方法是找到老师，就是唐姝。她既然能带我们来这里，说不定能带我离开。”
“又是说不定，也是个不确定的选项罢了。”狸子不满的冷哼一声，又重新挨近乔茜茜。
乔茜茜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钟瑞卿蹲下来，靠墙抓紧时间休息，他谨慎思考片刻，提问：“鱼群的出现有什么规律吗？如果短时间无法离开这里，鱼群就会很麻烦。我们体能下降了，撑不了多久。”
“还没有食物。”狸子尖声细气的补充。
“对。食物。”那日苏附和。
钟瑞卿扶着太阳穴思考着道：“那我们各自说说遇到鱼群的时间和发生的事情，也许能找到其中的规律。我先来说吧，我和那日苏.......”
“哐！！”
一声撞击产生的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整个通道的剧烈颤动。
四个人齐齐掏出自己的武器，狸子啪的关掉手电。
不断发生令人心颤的撞击，地面像地震了一样颤动。
狸子讨厌黑暗，但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光线照亮前方的同时也会暴露自己。
“呜——呜——嗡——”
引擎在轰鸣，对声音最敏感的狸子听出来了她最为熟悉的声音。
“对空战车！？”狸子吃惊的喊道。
她尖锐的声音透过引擎的嗡鸣传到众人耳朵里。
钟瑞卿率先一个反应过来，惊呼：
“可能是其他同学找到了武器库！”
“妈的！”狸子愤恨的一拍大腿，“谁开的车，撞都撞坏了！”
乔茜茜提着刀挡在了众人前面，顺口说：“不能怪驾驶员，这里地形狭窄，对空战车本来就不会死针对这种地形设计的。”
说话间，声音越来越近，保险起见众人还是保持着战斗准备。
一个嘶哑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的越过引擎声，在众人耳边响起。
“蔡狗！！人啊！！快看，前面有人！”
菜狗？
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哎哟卧槽，小崔快刹车！撞上去了！”
“速度太快了刹不住！”
语毕，还补充的骂道：“这个逼玩意儿根本就不是在室内开的！妈个鬼！”
菜狗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拐弯！！”
“轰——！！”
对空战车三角形的扁平车头撞上左侧的墙面，深陷进去一个大坑，连带着天花板一起出现大量触目惊心的裂缝。
乔茜茜用手背挡住鼻子和眼睛，等这阵子灰尘过去。
小崔操控着战车倒车，结果又撞上了右侧的墙，战车尾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不知道坏了哪个零件。
狸子骂了句脏话，但没有人听见，菜狗一个人的音量盖住了全部声音。
“兄弟们！！！”
菜狗挥着手大声呐喊。
“上来！快跑——！！”
“龙王追上来了！！！”
乔茜茜觉得这个叫菜狗的男人像一只兴奋的尖叫鸡。
“龙王？”那日苏疑惑。
疑惑归疑惑，但是众人上车的速度一点都没有慢。在小崔打开战车表层的透明防护罩后，三个人速度极快的一个接一个翻上去，只剩下乔茜茜一个人跳上了车尾。
菜狗一看急了。
“姐姐，这可不比外面啊。我们进化程度都倒退了，站在车尾你遭不住的。”
乔茜茜冷漠的瞥了他一眼，道：“我没有。”
菜狗闭上了嘴。
如果是原先的进化等级，就算飞在高空，乔茜茜的实力站在车尾都没有问题，更别提在这个深海里的通道。战车的作战功能在此完全不能使用，如果被龙王追上也只能靠乔茜茜来阻挡。
“龙王？”小崔从驾驶位夸张的扭过头，“你们来的时候没注意电梯吗？那个被鱼群簇拥的像蛇一样的海底生物，龙王就是那个东西啊。”
鱼群的涌动，深海之下，鳞片贴着破损的墙壁摩擦。
龙王的心跳如同鼓点，压迫的人头皮发麻。
小崔脸色煞白，喃喃道：“龙王追上来了。”
“给我闪开！”
狸子冲过去，解开小崔的安全扣，一脚将他从驾驶位上踹了下来。
菜狗想站起来，但是被座椅上的安全扣按住动弹不得，他扯着脖子吼道：“这个时候你干什么！”
“我想活命，傻逼。”狸子毫不客气的骂道。
她坐在驾驶位上，系上安全扣，轻车熟路的将操控仪调到自己熟悉的位置。
“嗡.....嗡......嗡......”
引擎不断发出她最爱听的声音，让她觉得身下是一个撒娇的孩子。
“别的车不拿，拿什么对空战车啊！”钟瑞卿吐槽道。
小崔解释道：“其他的都是海底作战设备，还有室内飞行器，那玩意儿速度跟老头散步有啥区别？”
“别侮辱老头，我爷爷是进化者，追着我打贼快。”菜狗反驳。
钟瑞卿扶额。
室内飞行器的速度，对进化者们来说还不如在地上爬。
后视图象已经用3D投影的方式呈现了龙王绿色的蛇瞳，它僵硬的头骨尖角将天花板顶的拱起，裂缝越裂越开。
狸子盯着投影，随即关掉了车头的远光灯，只留一个近距离的探照灯。
这次连钟瑞卿的脸也白了。
“你别乱来！”钟瑞卿颤巍巍的劝说道，“这么近的可视距离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狸子没有理他，移动手杆倾斜，调整距离。
车尾的排气管喷出热浪，没有车轮的悬浮对空战车高度陡然上升。
“你在干什么！快开车啊！”菜狗紧张的直抖。
狸子不说话，她死死的盯住后视图象。
“20米......18米.....15米......”
乔茜茜架起了双刀，准备迎战龙王。
龙王体积巨大，几乎堵住了整个通道，连个可过人的缝都没有。身后还不断传来鱼群的窸窣声，以及变换成人后丧尸般的低吼。
“14米.....13米.....12米.....11米.....10......9.......8.......”
“警告！警告！目标生物已进入危险距离！”
“你行不行啊！”菜狗急得跳脚，“不行让小崔来！”
“闭嘴！”
狸子不耐烦的吼道。
菜狗不敢吭声了，反正以小崔的驾驶水平也逃不过龙王，倒不如最后关头搏一搏。
乔茜茜不禁咬紧了下嘴唇，她能感受到龙王的强大，如果所有人的身体都正常，还有一战的可能，但现在，在龙王面前拥有作战能力恐怕只有她自己。
而且作战空间十分局限，进化者极大的优势就是灵活，1v1比拼力量，人类进化者绝不是这些庞然大物的对手。
“7.....6.....警告！目标生物已进入危险距离！”
车内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闪的人心烦意乱。
乔茜茜闻到了龙王嘴里的腥臭，龙王没有鼻孔，靠腮呼吸，它的腮像孔雀开的屏一样示威的颤抖。
越来越近，龙王的眸子里闪出兴奋的光彩。
那日苏捂住了脸。
“5米.....4米.....3米.....2......”
“来吧。”
狸子小声的说道，压低了上半身的身位。
“嗡！嗡！嗡！”
引擎像爆裂的鼓，震得整个车身恨不得散架。
狸子将速度开到最大，移动杆一个大胆至极的划圈。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离心力甩的歪曲身体，全靠安全扣拉扯住自己不飞出去。车尾的乔茜茜不得不抓住车外的铁杆来稳住自己，不被甩下去。
“啊——！！”
菜狗发出惊叫。
车位在狸子的操控下瞬间摆正，正对楼梯口的方向。
速度提升，排气管喷出的热浪升温，连空气都被烫的扭曲。
龙王的眼睛被气浪烫的闭上，发出嘶鸣。
声音刺痛耳膜，坐在车内的其余人难受的捂住耳朵。
也就是龙王闭眼的功夫，狸子一鼓作气让战车冲出去，与龙王拉开距离。
微弱的车前灯只能找出很近的距离，狸子速度不减，一头扎进向下的通道。
车身始终保持四面居中的位置。
钟瑞卿瞪大眼睛看着前方，手死死扣住身前椅子的后背。
猛然，视线里出现楼梯的转角。
“啊啊啊啊——！！”
菜狗像尖叫鸡一样发出公鸡打鸣的声音。
狸子厌恶的皱起眉头，骂道：“吵死了。”
她横向拉动移动杆，车子根本不在转弯，而是横向90度倾斜。
所有人连带着座椅一起横过来，钟瑞卿的头当啷一声撞在了透明护罩上。
车底贴着墙面，车顶贴住栏杆扶手，车身就这样以完全横过来的方式完成了楼梯拐角处的一百八十度的掉头。
乔茜茜被甩飞出去，借助扶手借力重新跳回车身上。
“.......放我进去。”
乔茜茜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呆在外面了，尤其是狸子开的车的外面。
“啪。”
狸子手短暂的离开移动杆，按住防护罩的打开按钮，无视人工智能疯狂的警告，手再度回到移动杆上。
动作快的只剩残影，完全不对她开车造成影响。
下一个拐角，狸子及时打开防护罩。
乔茜茜还没来得及扣上安全扣，就被狸子的90度横向转弯给甩到了车顶，甩了个八叉。
菜狗不叫了，他只是捂住嘴，发出口齿不清的呜咽：“车车，好快的车车。”
过了几道拐角，车内的人已经觉得是在滚筒洗衣机里搅过一道，被甩的七荤八素，都不知道哪是哪儿。
狸子飞速看了眼后视3D实景投影。
龙王依然紧紧跟着，绿色的蛇瞳里闪着戏谑的光，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根本不在意这几个人的垂死挣扎。
“甩都甩不掉，TMD，烦死了。”狸子烦躁的爆出粗口。
探照灯照出下一层的出口，狸子大概的估计形势，左手灵巧的在操作界面点击，像是钢琴手在急速的演奏乐曲，右手转动移动杆。
车身摆平，直直冲出出口。
“我靠，姐子你去哪儿！？咱不跟绿灯了吗？”菜狗颤巍巍的环抱住自己，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再啰嗦，你去解决龙王。”
狸子背对着菜狗竖起中指。
手指离开操控台的动作，骇的菜狗直嚷嚷：“姐子有话好说！好好开车！”
狸子抽空看了眼实景投影，龙王果然跟上来了。
“这就对了。”
狸子再度发出狠话，她的车头直怼走廊尽头的门。
没有了楼梯拐角的速度差异，急速行驶的对空战车比不上龙王的追击速度，距离逐渐靠近。
乔茜茜回头看去，借着尾灯看见龙王黑洞洞的喉管。
“开炮。”
狸子对人工智能说道。
“什么？什么东西？”所有人都惊了，不明白狸子要干嘛。
空中战车的底部降下发射管道，操作台弹出瞄准界面。
惊讶归惊讶，坐在副驾驶位的那日苏仍然替狸子做了炮弹的瞄准工作。
“炸门。”
狸子简而易还的说道。
导弹发射，正中门心。
“轰——”
厚重的门毫不意外的四分五裂，战车映着热浪前进，身遭皆为火红色一片，即便隔着保护罩，车内的人依然感受到了难以忍受的炙热。
前进档改倒退，战车向后冲去。
移动杆拉到极致，战车的前后摩擦着两侧墙壁，闪出无数电火花，车尾指示灯直接脱落，机头的铁皮也危险的翘起。
车头车尾调换，360度旋转。
发射管对向龙王，车尾倒退的向炸开的门内冲去。
“开炮。”
狸子说道。
这次都不用问，那日苏将炮弹瞄准了龙王张开的喉咙。
狸子看见了龙王绿色眼睛里的戏谑和嘲讽。
她阴沉着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开车上，确保后方不撞上。
“宝贝，挺住啊。”
狸子轻声说道。
深海试验场里的对空战车型号很次，根本承受不住狸子这样的折腾，她能感受到操作杆在发颤，有股和她对抗的力，这是战车的自我保护系统在阻止她的驾驶行为。
但是，只能赌一把了。
狸子狠下心，压住自己对战车的愧疚感。
炮弹发射。
火光闪烁，两个导弹交相向龙王冲去。
龙王从喉咙里吐出水柱，速度快的向高射炮，两股力量在通道中间交汇，炸开。这片区域开始塌陷，建筑废墟大把大把向龙王砸去，但没有对它的身体造成分毫伤害。
倒是狸子察觉到了腹部的剧痛，她强忍着。
机身退进了门内巨大的空间内，狸子死死盯住爆炸后的水蒸气。
猛然，水雾里探出龙王的巨嘴，它冲刺发动最后的攻击。
“成败在此，来吧宝贝。”
狸子提拉移动杆，向上加速，地心引力将他们狠狠的压在座位上。
战车疯狂上升，直达这个巨大实验室里的天花板。
“开火！”
狸子吼道。
根本不用那日苏的操控，她左手飞速点击，一口气按下了所有发射键。
导弹像雨后梨花一样倾泻，悉数炸向下方。
“轰——”
“轰隆——”
一波又一波的爆炸响起，坐在车内的人们都能感受到来自脚底的冲击波。
菜狗已经叫不出声了，张大嘴，闭上眼睛。
耳边是爆炸后的耳鸣，那日苏惊慌失措，钟瑞卿愤怒的吼叫，还有乔茜茜眼底的惊愕。
狸子让战车顶着爆炸的余威下行，她看见龙王烂掉大半的尾巴，看不见前身。
车子穿过已经没有门框的门，车身剧烈震动，狸子能够感受到它在承受了爆炸后已经到了极致，很快就要散架。
但她依然驾驶着战车穿过塌陷的通道，不断减速，直接来到试验场的下一层。
“跳车。”
狸子捂住被碎片击穿的腹部，打开防护罩，虚弱的说道。
钟瑞卿二话不住，抱起狸子从侧面跳下车，在地上滚了几圈缓冲冲击力。然后趴在狸子身上，替她挡住身后的冲击。
“轰——”
战车爆炸，轰然解体，炸死了周围的鱼群，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