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又谈论了一些相关猜测,蒋文昌说要去处理事情,唐姝说她困了,打算小憩一会儿。
蒋文昌重启了办公室的工作系统,拿出躺椅,转身就无语的看见唐姝身体折成三折,蜷缩在狭窄的坐垫上,已经睡着了。
她身体诡异的团成一个圆,蒋文昌都猜不透她是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
不打扰唐姝休息,蒋文昌轻声离开房间。
没有安稳的环境,唐姝处于浅眠状态,睡的不踏实,一直在做梦。
她梦见了自己小时候,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跑到她脑子里。
时间回到唐姝进幼儿园的第一天。
当放学来小唐姝的时候,唐姝的母亲发现小唐姝正坐在地上安静的玩积木,和周围嚎啕大哭的小孩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且,不仅她自己没哭,甚至把班上的幼师给气哭了。
第二天,她母亲拎着犯错的唐姝杀到学校。
问其中的缘由,一问吓一跳。
原来昨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孩子们在睡午觉。老师以为孩子们都睡着了,偷懒离开午休室。
装睡的小唐姝偷偷溜下床,踩着椅子从高柜子里拿出维修的螺丝刀,把睡觉的床给拆了。
睡唐姝上铺的小孩在睡梦中经历了床榻,直接吓尿。开学第一天,小唐姝就给该名小朋友的幼儿园生涯刻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这还不算完。
下午,唐姝将幼儿园提供的玩具拆了个遍,然后逮着一个老师就是连珠炮上的问题。
本来可爱的好奇宝宝还挺讨喜的,但是幼师却发现唐姝提的问题自己一个都答上来。
而毫不知情的唐姝追着这名老师问了一个下午。
该名老师最终被气哭了,想到自己没看好小孩午休要被问责,又回答不上唐姝任何一个问题,她下班回到办公室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在办公室里喊:“我好没用啊!!”
唐姝的父母无语的看着被大人拎在手上不知所措的唐姝。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一个问题很严重的问题小孩。
梦境仍在继续,又转换了一个场景。
唐姝回到了自己家二楼的书房,母亲坐在书桌前面对着她,旁边一墙的奖状,和柜子里陈列的奖杯。
可惜那不是唐姝的东西,是唐姝母亲的。
印象中母亲书桌上的书堆的很高,唐姝小小的站在那儿,书本埋没了母亲的头。
唐姝从小就被母亲教育要注意仪态,个人修养,礼貌,干净整齐,就连做梦都梦见自己被母亲叱责。唐姝的母亲不会很凶的骂她,但母亲端正的姿态和不苟言笑的模样更令唐姝害怕。
她站在母亲的书桌前,一身的泥巴。
唐姝侧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同样一身泥巴的自家老爹。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母亲一拍桌子,唐姝和她老爹就抖的跟个鹌鹑一样。
这件唐姝记得很清楚,她八岁的时候羡慕同学的芭比娃娃,瞒着妈妈向爸爸疯狂暗示想要玩具。
结果等到生日那天,会错意的老爹送了唐姝一套挖土工具。
“走,爸带你去挖蚯蚓!”
唐姝木讷的盯着一套挖土工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跟同学们的玩具不太一样,但看起来还蛮好玩的。
八岁生日那一天,唐姝发现挖土这件事比摆弄芭比娃娃有趣多了。
接着被母亲狠狠的教育了一顿。
母亲的训斥是唐姝第一堂微生物课,唐姝的母亲科学而又严谨的向年幼的唐姝讲述了,泥土里的微生物以及昆虫对儿童皮肤可能造成的一系列伤害,给唐姝都听懵了。
整整六年的小学时光,在别人都沉浸在周末补习班的时候,唐姝被自家老爹带去钓鱼、观鸟、野炊、露营,节假日到处旅游。
不出意料,唐姝的成绩并不好,总会被周围的老师,同学,甚至邻居说成是差生。
“爸爸,我很笨吗?”
唐姝不是个早熟的人,大部分幼年时光都处于懵懂的状态。
“你觉得呢?”
唐姝记得老爹这么反问自己。
“我不知道。我知道怎么钓鱼,会分辨不同的鱼,知道它们的习性,生活在哪些水域,繁殖季节。可我语文不及格。我会基础的野外求生技能,但我数学考不到90分。我知道除了智人,地球上还出现过不同的人类,了解它们的全部历史进程,读过很多关于地球气候发展和基因的书籍,可我英语单词听写不过关。我也不知道自己笨不笨。”
父亲的回答很奇怪:
“你该有自己的思想。你知道那么多东西,同时也不知道那么多校内的知识,你觉得你笨吗?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想明白,我不能告诉你。你一定要有独立的思想,想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你的同学被人骂笨,他们会生气、会愤怒、会难过,但我的女儿被人骂成笨蛋,我希望她能用辩证的思想看问题,这样才能做自己。”
“但规则就是,学习好的小孩象征着聪明。”
“你没必要遵守规则。”
唐姝的怪异的看了自家老爹一眼:“不遵守规则,我会跟同学们不一样。”
“你害怕跟别人不一样吗?”父亲问。
小唐姝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人们排斥异类。”
“你在思考世界的奥秘,你的同学们在想怎么考高分。你告诉他们智人的智力从远古到现在在不断退化,他们问你怎么可能,你在骗人,有功夫嘲笑你也不去求证真相。这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小唐姝试图辩解:
“可是,他们只是作为普通人的想法,和我们之间没有对错之别,只是思考方式不同。甚至,普通人的想法更符合人类社会的进程,作为物种的一个个体,他们做的很好。”
“你说的对。”唐姝的父亲很赞同,“所以,你想做一个普通人吗?”
“不想。”
唐姝的父亲尊重她的选择,笑着答:“那就坚持做你自己好了。当你开始承受作为异类的压力的时候,已经不普通了。现在,你害怕吗?”
“不害怕,还有点骄傲。”唐姝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小唐姝和父亲的对话在公园的一颗大樟树下进行,两个人拿着一大一小两个望远镜一边看书上的鸟巢一边说。
听的旁边两个下棋老大爷差点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两位大爷:这什么人啊,要不跑路吧。
那一年,唐姝10岁,是个幼稚到十分中二的幼稚鬼,陪她一起幼稚的是她不成熟的父亲。
到了初中,小唐姝因为丰富的知识储备,成绩小有提高,但依旧偏科严重。连她母亲给她的要求,都仅仅是及格就行。
此时,唐姝多才多艺的母亲决定给唐姝报个才艺班,母亲决定根据孩子的兴趣爱好来计划。
唐姝的母亲从家里的一楼走到二楼,分别路过小唐姝养的爬宠守宫、巨大的水族箱、蚂蚁饲养箱。
第二天,刚上初中,连自行车都没骑顺畅的唐姝,被丢进了马术俱乐部。
唐姝从小到大唯一的奖状就是几次赛马比赛的第一第二名。
每次被同学问到为什么不骑自行车回家的时候,唐姝总是不那么确定的说:“我不怎么骑自行车,我比较会...骑马?”
同学:“?”
所以从一开始,小唐姝的技能树就点的歪的不能再歪了。
睡梦中唐姝都忍不住笑起来。
时间转到高中,唐姝搬去了离高中近的房子,遇到了陪伴她很久的猫咪们.......还有,邱秋白。
笑不出来。
“醒醒,怎么表情这么严肃。”
外界的动静惊醒了唐姝,她像蜥蜴一样先睁开金色的眼睛,大脑才慢慢恢复反应。
“干嘛,刚醒就这么凶?”
蒋文昌被唐姝突然开启的美杜莎之眼击中个正着,吓了一跳。
唐姝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揉揉眼睛。
“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一个小时。”
唐姝双手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几个执法者小队和巡逻者正在往回赶,那边安置群众太缺人手了,暂时没有精力顾及这边。”蒋文昌回答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上级让我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唐姝很爽快。
蒋文昌坐到办公室的主位上,操作台连接大屏幕,出现了几个视频投影。这些上级领导的脸都被挡住了,唐姝只能听见变过声的声音。
地板亮起一个白色的圆圈,一台仪器在蒋文昌的操作下从地板下升上来。
“这是什么?”唐姝发问。
“测谎仪。”
蒋文昌也不避讳。
唐姝耸耸肩。很快,提问开始了。
视频通话里的领导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吞掉了赛博朋克区后,能保证赛博朋克区机械的安全吗?”
“不能。”唐姝回答的很快,“我对机器没有控制权,吞掉城市意志只继承它们的精神力,不继承能力。”
“你怎么确定这件事?”另外一个人问道,“有没有可能你是个例外。”
“当自己的思维世界并入思维版图的时候就知道了,就跟呼吸一样是一种生存的本能信息。”
“滴——”
测谎仪亮起绿灯,唐姝说的是实话。
视频里的人相互交流起来,唐姝只能通过投影屏幕看见他们的嘴在动,听不见声音,这些人开启了加密模式。
他们讨论的过程中,有些问题蒋文昌代为提问。
“你能将自己看到的思维世界的地图画出来吗?”蒋文昌替那群人问道。
这次唐姝想了想,回答:“太复杂了,我画不下来,你们为什么不自己看看?”
“什么意思?”
这次不是蒋文昌说话,是通话视频里的一个人插嘴。
“思维世界谁都可以进去,只是需要一点方法。”
唐姝话说一半停顿下来,她思考着自己第一次看到思维世界的样子。
“我觉得,也许罗生堂研究的菖丝地骨皮是人类进入思维世界的关键,我第一次进入思维世界就是通过它。然后你需要在脑海里想象一座桥梁,想象一座连接现实和思维世界的桥,进化者和异能者受过训练就可以完成。”
唐姝的坦率让蒋文昌一愣,这么珍贵的信息就被唐姝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让他感到不舒服。
连视频通话的领导们也一阵呆滞。
这种东西是我们能免费听的吗?
唐姝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共享信息的理由很简单,人多力量大,唐姝需要人类的介入,不然凭借她的年龄和水准根本没有胜算。
“知道这个信息的人多吗?”
蒋文昌问道。
唐姝回忆着在思维地图上看到的光点,说道:“不多,有个别很弱小的思维世界。应该是机缘巧合下获取进入方式的人,也可能是缺陷者。”
接下来一群人商讨着,杂七杂八又问了唐姝一些话,全部是和新发现的思维世界相关。
唐姝一一回答,最后这群人都有相应的后续部署要做。
“你先安置休息一下吧,这些事辛苦你了。”
全息投影里的一个人对唐姝说道。
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出乎意料的亲切,并没有唐姝想象中的那样咄咄逼人。
“我让下属给你安置一个休息的房间。”
蒋文昌关掉投影仪,神情疲惫。
“有很多事情要做?”唐姝站起身,肥肥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
“是啊。”蒋文昌烦躁的打开另一个设备,“有了这些信息以后,要做好多工作。我没有时间招待你了,你有事找小李子吧。”
“是李副官,长官。”下属的声音从办公室外面传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接到蒋文昌的消息后,下属就从光室赶往这里。
这也是李副官第一次见到唐姝,他从门口走进来,得体的向唐姝伸出手,礼貌的道:“您好。”
“你好呀!”
唐姝跟他握了手,不小心蹭了些干涸的血污在对方受伤。
李副官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弄脏的手心。
“请跟我来。”李副官顺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唐姝尾随他离开蒋文昌的办公室。
安娜看向遗留在此处的邱秋白的尸体,又不想离开唐姝的身边,它一边走一边回头,直到几乎跟不上唐姝的脚步。才收回留恋的目光,快步跑向唐姝。
“我会给您安排一个能洗漱的房间,干净衣物一会儿给你送过去。你的衣服尺寸是?”
李副官一边走一边说。
“都拿最小号的就行了。”特殊时期,唐姝对衣服没多少讲究。
“那就先将就一下吧。”李副官对唐姝还算满意,至少她不是个挑剔的娇小姐,“你可以在房间里先休息,后续的安排等蒋长官做出部署后我会亲自来通知你。”
“好。”
唐姝点点头,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
李副官带唐姝来到一个干净的房间内,和苏绸在军事基地居住的房间差不多,他离开去储物房。李副官只离开了一小会儿,就拿着干净衣服放在唐姝门口,敲了敲门通知一声就走了。
唐姝打开房门,干净衣物放在置物架上,不见李副官人影。
就赛博朋克区现在的情况,他们有够忙的,光是地下城的救援工作就能让这群人累到头秃。
唐姝没记着洗漱,而是闭上眼睛,来到了思维世界。
有一件事,她谁也没告诉。
包括邱秋白也不知道。
唐姝的思维世界比之前扩大了许多,那是融合了赛博朋克区的精神力的结果。与之前不同的不仅仅是大小,一个与唐姝的思维世界风格完全不同的建筑高耸在这片土地上。
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充当建筑的塔顶。
它看起来十分疲惫,眼睛无神。
“只是控制一下测谎仪就这么累吗?”
唐姝皱起眉头。
眼球白了它一眼。
“精神力都被你抽走了,以我现在的状态能控制刚才那一下就算你万幸。”眼球说道。
唐姝开心的点点头。
“对啊,我就说留你肯定有用。你总比我会控制那些机器吧。”
眼球冷冷的盯着唐姝,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杀我?抹杀我的意志你能得到更庞大的精神力。”
“可我无法继承控制机器的能力。”唐姝耸耸肩。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赛博朋克区还活着,成为了她思维世界里的一部分。如果她死了,赛博朋克区也会死,所以对方只能听自己的。
“那不合规矩!”大眼珠子极了,气急败坏的吼道,“选出最后的地母意志只有一个!你完全就是在破坏规则!思维世界不是你这么玩儿的!”
大眼珠子要被气疯了。
这种感觉好像一群人在进行棋类比赛,所有人都在认真的下棋为了获得最后的奖牌,而唐姝一脚踹过去把桌子给掀了,然后撒腿就跑,拦都拦不住。留下现场一群认真下棋的人面面相觑。
“哈!”唐姝乐了,“谁说我要争当唯一的地母意志?”
“你!?”
眼球的血丝更多了,它难以置信的盯住唐姝的脸。
“我从不遵守规则。”
唐姝感到无趣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