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珪见到郑吉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无论是任何人,听到那句话之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然而,他知道的话语,都已经说了出来。
因此,在郑吉开口之前,他便说道:“殿下,此话乃下官偶然听闻,旁的,一概不知。”
“那么,你是从哪里偶然得知?”郑吉冷静问道。
她很清楚,窦珪令窦士远传了那么一句话,是为了吸引她前来。
既然她来了,那么窦珪就一定会说些什么。
果然,窦珪这样道:“殿下,实不相瞒,此话乃当年雍贵太妃所言。下官当年在太常寺,机缘巧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太假了。
如此重要机密的话,即使是出于雍贵太妃之口,又怎么会让窦珪听了去?
窦珪在雍王府捡到半枝登无忧,已是世所罕见的巧合,竟还能有第二次巧合?
说出来,怕是窦珪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深深凝视着窦珪,对方脸上已经爬着许多褶皱,面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窦珪的年纪,应当和太后娘娘的相仿……
她忽然福至心灵,开口问道:“你和雍贵太妃乃旧识?”
窦珪愣了一下,随即眼眸中渗出丝丝笑意:“殿下果然察觉敏锐,不过……”
他摇了摇头,道:“下官与雍贵太妃算不上旧识,只是彼此困顿的时候扶过对方几把。”
“……”郑吉一下无语了。
窦珪这话说得轻巧,但其中的意思可就太重了。
微时的扶持,可比旧识要有分量多了。
不只是郑吉,就连边上的窦士远都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祖父竟然与雍贵太妃相识?而且,听起来情谊颇深。
他从来没有听祖父说过这些!
窦珪抚了抚胡子,慈爱地看着窦士远,解释道:“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没什么值得说的。”
他和雍贵太妃之间的扶持,还是在其入宫之前,在其入宫之后,便几乎没有过往来。
只在先帝驾崩后,他在太常寺的时候,曾因祭祀之事,与雍贵太妃有过几次接触。
那会儿,太后娘娘凤体欠安,因此有许多事宜是雍贵太妃出面代为打点的。
“许是少时的情谊格外不同,下官虽然与太妃娘娘虽然多年不曾接触,但她似乎对下官非常信任……”窦珪这样说道,目光坦然。
正是在这样一种前提下,他能够巧合听到她对身边姑姑所说的这么一句话。
当时他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话,简直心神俱震,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所幸,雍贵太妃随即便带着姑姑离开了,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在此后一段时间,窦珪都故意避开了雍贵太妃——他实在不愿意听到那样一句话。
当时的他,官职并不高,也没有什么野心,压根就不想知道宫中贵人们的任何秘密。
尤其,还是关于国朝储君的秘密!
探知机密,或许对有的人来说是一种倚靠,可以保身延命,但对他来说,这可是一道催命符!
他巴不得从来没有听到过这句话,还曾暗暗埋怨过雍贵太妃不厚道:他曾帮过她几次,她竟这样害他?
可不是害他吗?
这样的事情,他和窦家绝对没有不应该知道的,偏偏他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若这真是雍贵太妃说漏了嘴,那么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总之,这秘密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间,那段时日他总担心自己或窦家因为这句话没命,直到……雍贵太妃突然薨了之后。
毫无征兆,一夕之间人就没有了。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想明白了,或许雍贵太妃早就料到了自己会出事,才故意让他听到了那句话。
随后,太后娘娘入慈宁宫不出,雍贵太妃也渐渐在朝廷中淡出。
没有人知道,曾在太常寺短暂为官过的窦珪,曾听到那么一句骇人的话。
并且,因为这句话不时担忧,硬生生熬得比实际年龄老了好些岁。
“殿下,事情便是如此了。这句话,下官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下官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更不认为这可能出现。”
窦珪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极了,甚至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对他来说,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有什么放下了。
现在,压力应该去到长定殿下那里了吧?
除了长定殿下,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能够有资格听到这句话了。
见到长定殿下和自己孙子都怔怔然,窦珪想了想,道:“殿下,这话,原本下官还想着留待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说的,但事涉慈宁宫,下官便认为,应该说出来了。”
这句话,应当是雍贵太妃故意留在他这里的,但对他来说,真的没有什么用。
他琢磨不透,既然如此,还不如说给有可能懂的人听,譬如殿下。
或许,这句话对殿下有用呢?
窦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