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门前,过往的行商愈发少了。
柳如颜草草吃完面饼,又在门口等久许久,就再也没见过任何马车的踪影。
伙计瞅着外头肆虐的风雪,准备提前打烊,他隔了道布帘,冲仍站在路边的柳如颜喊:“客官,咱们小店就要打烊了,还是赶紧找间客栈投宿去吧。”
柳如颜拿布巾掩住口鼻,手里抱着一盏造型古怪的油灯。
白芷也走过来,对她说道:“不远处有家客栈。”
柳如颜刚要点头,这时,系统发出一道提示音:
“叮,剧情人物沈晏初正在接近。”
“十里。”
“九里。”
……
“五里,连线成功,开启男主视角。”
随即屏中出现一抹光亮,沈晏初驾着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赶来。
“乖乖,还真是江湖救急,十万火急。”她搓搓手,呵出一口冷气。
不出片刻功夫,蜿蜒曲长的官道尽头驶来一辆马车,伴着马蹄声阵阵,风急火燎地奔至茶肆门前。
她扬起胳膊,冲坐在车辘前的人挥了挥手:“呦!”
然,沈晏初驾着那辆马车,目不斜视,匆匆之间就驶过茶肆,朝远方踏雪而去,徒留满地风霜。
白芷一脸的茫然,沈兄这是没看到他?
夜寻亦站在路旁,摸着下颚,有感而发:“宿主,你这是被男主始乱终弃了呀。”
柳如颜却摇了摇头:“目中无人,睚眦必报。”
“还不走么?”不远处传来凉薄的声音。
她抬起头,见马车堪堪停在弯道尽头,沈睚眦神情不耐地回首相望。
夜色浓稠,雪光折射出点点光辉,马驹原地踏着蹄子,喷出一记响鼻。
“好兄弟,够义气!”她转忧为喜,朝马车飞奔过去。
沈兄弟一手执着马鞭,动了动唇:“出息。”
待两人走近车前,沈晏初忽而问向白芷:“你会骑马?”
“会一些。”白芷点头。
“那好。”沈晏初将马鞭扔给白芷,“你来赶车。”
白芷:“……”
他只是会骑马,可没驾过马车啊兄台!!
沈晏初却不管不顾,弯腰钻进车厢,阖上眼,不再搭理外面的两人。
柳如颜掏出一盏马灯,绑在外面的支柱上,随即也钻进了马车。
白芷拧眉看着手中的鞭子,抽打了一下马背,那马儿吃痛狂奔起来。
车厢内,柳如颜瞅一眼沉默不语的魔头,拿胳膊肘顶了顶对方:“不是让你去无婪山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晏初薄唇紧抿,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问你话呢,怎么不吱声,这马车又是从哪里来的?”
沈晏初眉头微蹙,手心捏着一只荷包,缎面上是几片柳叶,还歪歪斜斜地绣了一个“颜”字,针脚稚嫩,所以才让他认定柳如颜是旧识好友。
柳如颜歪过头,看着他垂下的长睫:“这车,是你劫来的?”
沈晏初拽紧荷包,依然不理她。
十里外,几名大汉挤作一团,其中一名男子咬着枚金叶,笑容那叫个荡漾。
“你干嘛把马车卖给了旁人?”
男人将金叶子举在众人面前,但见它叶脉清晰,细长如柳:“你们几个懂啥,我这叫做顺水人情。索性这儿离家不远,卖给那人还能多挣些钱。”
“还是大哥你深谋远虑。”
男人收起金叶子,意味深长地笑:“明年也该换一辆新马车了。”
风急雪片阔,孤车纵马归。
夜色下,银白雪亮的官道,一路末入天地尽头。
两相无言,她在魔头那儿讨了个没趣,继而靠在车厢内壁,聆听车轱辘驶过雪地的沙沙声响。
这一夜,风雪不曾停歇,直到清晨,天边依然飘着柳絮般的飞雪,皎洁而轻盈,从遥远的天际飞落而下,洗净凡尘污垢,徒留满地圣白。
沈晏初是被马车颠簸醒的,冷风透过门缝钻进车厢,拂起厚重的布帘,以及帘上挂着的一串珠链。
他凝着车厢内飘入的雪花,门帘翻飞,珠链碰撞,竟让他生出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晏初皱紧眉头,恍惚中,似乎看到一幕幕残影:
一位八九岁大的男孩阖目坐于车内,一身蓝白相间的异族服饰,宁静中透着高远。他外面罩着件领口高束的狐裘,雪绒细腻,更衬得他白皙无暇,宛若璧人一般。
这时,马车突然停住,外面刀剑相击,厮杀声不绝于耳。
“快,护好质子!”
厮杀声越来越近,一声比一声清晰。
不知是谁迎面冲上马车,挥鞭击向马背的同时,用白族语发出一声断喝:“不将质子送入汴京,大理难逃其咎,你们几个都给我留下严防死守!”
说罢,他调转马头,向北一路疾驰。
马车颠簸不停,车厢内,男孩始终闭着眼,脸上透着一股死寂。
不知逃出去多远,马车再次停了下来,车厢外,除却呼啸的罡风,只余水嘀嗒落下的声音。
一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马车面前,他一手执剑,血水沿着剑尖不断滴落,没入雪地,犹如隆冬怒放的寒梅,一朵朵凄厉绽放,红艳且惊心。
黑衣人推开车门,寒风顿时灌了进来,拂起厚重的门帘,玉石珠链荡漾不止,发出琳琅之音。
“苍冥派弟子,恭迎尊主!”
一直缄默不语的男孩倏然睁开眼,鸦羽似的睫毛下,瞳眸冷漠若冰。
男孩冷眼看向黑衣人,以及对方剑上雕刻的古兽,睚眦!
再次回神,沈晏初却看清了坐在门外赶车的背影,纤瘦而不羸弱,正是一路赶往柳家庄的柳如颜。
而先前看到的那些幻象,如同梦境般,不知何时袭上心头,梦醒了,便也消散殆尽。
近旁传来呼吸声,他看到白芷神情疲惫地倚在车厢内壁,身上仅盖着一件薄裘,沈晏初默了一瞬,起身将车门掩住。
大雪封路,马车亦是难走。
几人轮流赶车,好在出了幽州不久雪就停歇,又沿路找些饭馆简单应付。
接下来也是如此,每逢饭点,他们就沿路找些吃食,只是……
白芷瞧着碗里的汤饼,这些天来,蒸饼、煎饼、胡饼、汤饼,换着花样吃面食。
可他偏偏自小就吃不惯面食,平日里都是炒两盘菜蔬,就着黄澄澄的小米粥,口感绵柔,胜过人间美味。
好在,当马车驶进城池后,柳如颜冲他说了句:“出了这个晋城,再过不久就能到达柳家庄。”